酒泉,西去的丝绸
2016-11-12姜华
姜华
我这样叙述酒泉
今夜我将由一支芦笙引路,乘着月色
去西北 拜望一个名叫酒泉的地方
安宁河平原,有奔月的遗址
阳光和雨水,正在大朵大朵的开放
春天,这座满月之城,还有多少奇迹
等待破土。我还在寻找
我现在这样叙述,今夜
所有月光都属于一个城市
现在我让它怀抱花香,奉旨前来
聚会在一个月亮升起的地方
高举火把,打开太空之门
把白银撒给东方,也给撒给西方
在月光下,我还看到一块
位于西北的地理,正在
被春风抬高。手捧这张名片
我要在这块奔跑的土地上播种
种下桂花、五谷、牛羊、仁爱和笙歌
种下内心永不熄灭的灯盏
旧时的月光
彼时,月光已经钻进宅院
拽着古槐枝条向上攀登
大地的骨头裸露出来。什么声音
在摇晃,敲打着不安的灵魂
我慢慢推开紧闭的窗户
月光水流一样漫进来,淹没我的裤角
我的颜色白了
从头到脚,从内到外
还有一些细小的风,带着轻微喘息
在异乡乘着月色赶路
月光把我的隐私拖到墙上
挂成一片片忽明忽暗的光斑
或忧伤。一只猫突然从窗口射出
像一块黑色石头
三十年前,也是这样一个夜晚
我告别了青涩初恋,于月光下出走
一个从小离娘的孩子,揣着孤独
和微弱的烛光上路
如今我头上
已拥有月光一样的风霜
今夜,月亮掏出了所有的银子
多少贪婪、虚妄和未知,被夜色掩盖
月色之下的世俗,像一张白纸
清冷、孤单,还有一些浪漫
夜露悄悄地落了下来
古道上
我要赶一匹快马,去酒泉采摘圣火
让草原开花。风吹着哨子正在
指挥草木练习奔跑、呐喊
牛羊和马匹列成的方阵
让整个北方惊叹。一群绵羊
被鹰隼抓到了天上
在这个春夜,我打马沿着黄河故道
勒勒车痕、和骆驼的气味,穿过贺兰山南
明月高悬,有马头琴声,从毡房内飘出
一支花儿窜进篝火,弹出满天繁星
几个背弓挎枪的回乡汉子策马
风一样,从我视野里刮过
在这块神话一样的地理上行走
厚重的历史常常使我弯腰,迈不动脚步
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生长出
英雄的风度,就像那些烈性的酒
在三峡姊妹峰,我突然看见
一只大雕箭一样飞出,射穿落日
我没有海纳百川的胸怀,可是你有
酒泉,一块雄踞在西部的江山
正在把世界的目光抬高。一位南方
诗人的矜持,被花儿轻易地从马背上
掀翻,陷入草原深处的修辞
西部的草籽
大约在一万年前,真主的眼睛
看到西部,这样一幕景象
一群牧民和牛羊,正在与暴风雪搏斗
没有人畏惧、或哭泣
生命的呼喊声,激越而苍凉
上古神话草籽一样,在草原深处蔓延
今天的腾格里,仍在讲述
一部古兰经完整的细节
以佐证,一个民族最初的秘密
历史的脚步,走到真主面前的时候
出现了一个停顿,这时候
一只西域神兽,闪身进来
残阳西斜,华夏最后的游牧民族
走进了西北版图深处
那些纯粹的背影,散发出
金属的光泽
乘着月色返回
我曾经怀揣的主张,多么浪漫
晧月当空时,返回我的故乡
挽着衣袂轻移的娘子、和诗歌
回到唐朝,今夜异乡的脚步
一点也不浪漫,月色把我的影子拖成思念
或忧伤。夜风在轻轻地叹息
许多年前,月光沿着河谷铺开
我的情人梅子,在月影深处走失
带着年少时的张狂、和失意
我踏上寻找黄金的孤途
如今人到中年,故乡已在夜晚走失
唯有月光和方言,在床前伴我
月色下返回哪里
夜间赶路的人,泄露了最初的证据
尘世摆放的盛宴,就像月光下投影
能有几分真实,有夜鸟结伴飞过
在寻找栖身树枝,它们那一只
是我前世的兄弟
这时,在山恋上移动的下弦月
轻轻晃动了一下,在外省
请允许一个异乡人,深深地陷入
一条丝绸从长安穿越西域
在关中平原,我看到一条丝绸从长安启程
穿越八千年古道,和大漠戈壁
抵达西域以西,在异地把根扎深
中亚细亚的风里,桑叶和蚕丝的清香
把一块地理的名声、和欲望抬高
在华夏,一种植物也能把世界看低
当年文成公主的足迹,已被风沙吹远
而她随身携带那方丝巾,已在沙漠深处
淌出一条大道。一个东方文明古国
化成了另一种隐喻,在西域以西
一条丝绸牵动的江山
天山一样辽阔
我还在寻找。一条春蚕行走的秘道
教科书中有什么在闪光
那一枚枚被丝绸串起的地名
像蚕茧一样,东方的种子
正在风雨中萌芽、化蝶
吐出锈秀江山
大雁塔广场夜色
从来没想到夜色,也能如此浮华
大唐气味弥漫,让一群异乡人迅速走失
那些夜店、酒吧、人流、和车灯
如闪光的丝绸。单行道绕来绕去
旋转出世俗沉浮、或流动
这一刻,所有的人如返唐朝
暮色中大雁塔在高处,默默注视
后世之生们,纷纷从前朝越狱
西市里小贩仍在兜售,古人遗下的砖瓦
和瓷器。我仿佛听到那些甲骨文
金文、和竹筒在夜市上尖叫,时光深处
有李杜诗句在夜色中漫步
樵楼上梆子,早已敲过三更
灯火阑珊处闪过,一位三轮车夫
模糊的表情
夜,已经很深了
关中的长安
长安的味道,从秦岭以北飘来
潼关像一把锁,串上黄河链条
扼住秦川咽喉。阻挡北方的雪,南方的雨
行走在这块土地上,经常
能听到,十三朝帝王的临朝声、叹息声
远远传来,呼唤远去的江山
在陕西关中,风随便翻动一块
秦砖汉瓦,都能荡起历史的潮声
就像长安那些大嗓门男人
谈吐间有一股皇城霸气
当然,这一切都是关中的长安
现在我站在西边,望
一本线装古籍,落满前朝灰尘、和狼烟
雨中,一顶镂花小轿突然
从碑林正街闪出,匆匆消失在小巷尽头
轿中美人,她没有掀开帘子
有一年去了南疆
去南疆那年,我怀揣着阴谋
大风揭开丝绸古道面纱,玉石与丝绸
一个颜色。维族姑娘的歌声
如天籁,那漫天飞舞的七色绸缎
让一块土地改变了口供
还有古道上那些蝴蝶,扑打着翅膀
在中亚,一枚桑果正在通关
那些桑叶的香气正在引诱
一位行者的脚步,慢了下来
他包裹起内心的隐私、和欲望
在一片桑林前,谁能说破
一只蚕吐出来的天机
在如诗画的古道上行走
一个诗人的苍茫旅途
竞然被一枚飞翔的蚕茧
击伤
车过秦岭隧道
桃花正在赶路。西康线上
一辆中巴载着我,正在穿越秦岭心脏
仅25分11秒,我已横跨南北地理
三千里秦川,有前朝的气味扑面而来
被甩在身后的终南山隧道
空洞的眼里装满绝望
这条华夏龙脉,多么辽阔、迷人
正在被我轻易挥霍。巨人之躯
已无法阻挡南北、风雨,和方言
深入大山内心,身后万里河山
一闪而过。那些动植物方阵
组成的合声多么壮观
一座山,隐藏了尘世多少秘密、和证据
现在它让我洞悉了
一座江山的内部多么
隐忍、潮湿和,叙述的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