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享自行车：决战最后三公里

陈振华

对于用户来说，有更多的共享自行车可骑，费用更便宜，骑得更舒服，才算真正解决了最后三公里的出行难题

打开手机APP，找到附近的自行车，扫描车身上的二维码或输入车牌号，车锁将被打开，然后就可以计时付费的方式骑走它。到达目的地后，只要将车停在路边可停放区域，锁上车，系统就会自动扣费，而该车也会将重新出现在客户端上以待使用，实现循环共享。

共享自行车，已成为诸多年轻人在短途路程的新选择

这就是“共享自行车”。

2016年下半年开始，作为目前仅有的两家正在运营共享单车的创业公司，橙色的摩拜单车和黄色的ofo单车屡屡“刷屏”微信朋友圈，掀起一轮“橙黄大战”。

现在，它们正在走进更多的城市和场景：从上海起家的摩拜单车，逐渐打入北京、广州、深圳等一线城市市场;而发轫于北京大学的ofo单车，在将模式复制到全国两百余所大学后，慢慢向校园之外的城市区域渗透。

而更多的后来者如优拜单车、小鸣单车等，都宣称已获投资，正全力造车布局。

在经历网约车大战后，自行车正在成为共享领域的新战场。

资本争相涌入

资金是最重要的。当北京大学学生张巳丁和他的三个同学，需要每人出几万元做出一批ofo样车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ofo单车联合创始人张巳丁告诉《瞭望东方周刊》，“让同学们随时随地有车可骑”的理念打动了一名北大校友，因此ofo单车在2015年3月拿到了这位天使投资人数百万元的投资。于是，两个月后，共享自行车项目得以铺开。

截至目前，ofo单车已完成7轮融资。

而摩拜单车的目标群体，则从“同学们”换成了“人们”。

“我去不同的城市旅游，想骑单车得先办卡，而流程又很复杂，根本行不通。”摩拜单车创始人胡玮炜告诉《瞭望东方周刊》，正是这样恼人的经历，让她产生了做共享自行车的想法。

用技术改变生活，这样的故事非常容易打动投资人。

截至目前，摩拜单车已完成4轮融资。在2016年10月13日公布的C+轮融资的投资方中还包括熊猫资本、腾讯，以及美团网创始人王兴等，而这距离摩拜单车9月30日获得C轮融资1亿美元还不到半个月时间。

熊猫资本合伙人李论认为摩拜单车是“妥妥的独角兽公司”，他曾在媒体采访中透露说：“摩拜单车C轮融资太顺利了，投资协议拿到手软，所有人都想要更多份额，根本分不过来。”

而ofo单车的融资速度更是让人吃惊。2016年尚未过完，ofo单车便完成了5轮融资，其中10月10日融资金额更是高达约1.3亿美元。

“我们融资的情况还是比较理想的，现在很多人想投我们，我们也会有所选择，会更倾向于能给我们提供相关资源和帮助的投资方，比如滴滴、小米等。”张巳丁说。

在上述两家创业公司的带动下，共享单车市场逐渐成为热门投资领域，新来者也受到投资人的青睐。截至目前，优拜单车完成了千万元的天使轮投资;小鸣单车A轮一亿元人民币的投资，来自自行车生产商凯路仕董事长邓永豪。

“我很看好共享单车的前景，运营得当，这一领域会在中国造就高达每日千万人次的服务、年数十亿元规模的营收。”新型自行车制造商700Bike创始人张向东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轻重之别

在ofo单车的校园共享实践里，尝试过让用户将自己的单车共享出来从而免费获得所有ofo单车使用权的用户激励政策。张巳丁透露，对于同学们共享出来的单车，他们只需进行涂漆、上车牌、换车锁的“不足10元钱的改装”，就可进入ofo单车队列里。

“然而目前改装车的比例仍然很少，主要原因在于共享出来的单车质量参差不齐，并不能给用户提供标准化的体验，还不如自己生产单车。”张巳丁说。

ofo单车的解决方案是“手机APP+普通单车+机械锁”：通过输入每辆ofo单车唯一的车牌号，用户可拿到对应的机械锁密码，开锁就可骑走。

“通过智能手机的互联网功能，就能实现单车共享，方便快捷。”张巳丁告诉本刊记者。

在这种“轻产品”的设计思路下，ofo单车的造价约为300元，与市面上的普通自行车价格基本持平，生产起来也不费力。

无桩式投放运营，也是摩拜单车的理念。不过实现这个目标，胡玮炜没有选择这条“轻产品”的路子，她要的是“科技感”和“酷”：“我们是一家科技公司，智能锁是我们的技术核心，光它就有20余项专利。”

变得酷不是一件便宜的事。

最初，摩拜单车造价高达3000元，这是因为各种技术和设计的应用——采用轴传动、实心轮胎、一体车架，智能锁镶嵌在车身里，相当于在单车里藏了个能实现GPS定位等功能的智能硬件，用户只要扫描车身上的二维码，就能打开智能锁骑走单车。

由于摩拜单车太过原创，胡玮炜在找自行车生产商时，困难重重，她索性自己建了个工厂，生产单车。

“我做事情是很‘轴的，别人觉得做不到的事情，我偏要做给他们看。”胡玮炜拿出了产品经理的精神。

然而，却有很多用户认为摩拜单车很重骑起来很累、车座不可调节不方便，等等。对此，张向东认为，“共享模式决定了‘低维修率是产品的第一要求，也是出于降低运营成本的考虑。”

实际上，“4年免修”是胡玮炜最初对设计摩拜单车提出的要求，因此她认为，千元以上的成本并不算高。

2016年10月19日，摩拜单车Lite版面世：制造成本不足500元，减重8公斤，增加了车篮，而且车篮底部还能利用太阳能发电。

“我们一直都在研发更多款的自行车，包括进行各种各样不同的技术尝试。”胡玮炜非常热衷于新技术的应用。

不仅仅是租车

在向大家介绍摩拜单车Lite版之前，胡玮炜展示了一张图：背景是黑色的，闪动着的银色勾勒出北京标志性的五环，许多黄色亮点往来其间，随着时间的变动而变化莫测。

“这是中国第一张城市自行车轨迹图。”胡玮炜说。

摩拜单车高成本的价值，似乎在这一刻露出了端倪：让自行车成为一个智能终端，接入物联网，而这个数据掌握在摩拜单车手里。

虽然胡玮炜并没有透露她坚持要做“重产品”的具体商业考量，但显然，这是一个极具想象力的开端。比如，物联网将更大程度地保障自行车安全性，实现更方便快捷的取车、还车服务;有了出行轨迹数据，便可更精准地描述用户画像、投放广告，各种LBS定位技术的应用和商业开发也可实现;而它产生的大数据，更像一座有待开垦的“金矿”。

舒适度更高，安全性更好，易于发展和停放，才能让更多消费者选择共享自行车出行

胡玮炜不喜欢谈论商业模式，她认为现在还不是掐灭想象力之火的时候。不管代价多高昂，她只坚信一点：摩拜单车走技术路线的方向是对的。

“不管是ofo单车还是摩拜单车，其实质都是分时租赁经济。”咨询机构易观智库汽车与交通出行研究中心分析师王晨曦告诉《瞭望东方周刊》。在她看来，通过租金付费的方式，是目前共享自行车的主要商业模式。

张巳丁告诉本刊记者，在这一点上，ofo单车的模式被验证是成功的：“我们在校园运营时，每小时0.5元，每辆车每天约10次使用率，可产生5元收入。因此300元的成本，两个月就收回来了。”

这当然不是故事的全部。如同最初邀请同学贡献自己的单车参与共享那么难一般，为了让更多的人使用ofo单车，他们也想尽了办法，最后玩起了“红包战术”。

“就是补贴，像‘饿了么的那种红包。每使用一次ofo单车，都可以分享到微信朋友圈和微信群里，有金额或免费使用次数的抵扣奖励。通过这种途径，积累了一大批黏性高的用户，那时朋友圈经常被ofo红包刷屏。”张巳丁说。

他还透露，ofo进驻的每所大学至少都有5个专门抢红包的微信群。这是群货真价实的忠实用户，除了抢红包，他们还反馈使用体验，甚至当起了义务督导，发现不文明用车行为就会上传图片请求工作人员处理。

“每所学校至少有千余人与我们保持密切联系，我们走进了21个城市的200余所大学，积累了大规模的用户资源，而他们对ofo单车是有感情的，甚至是大学里珍贵的记忆。那么这里面就大有可为了。”张巳丁说。

王晨曦看好各种商业模式的探索：“流量变现是可行的，包括接入生活服务做电商，甚至做社交平台，都是有机会的。”

运营的烦恼

2016年10月9日，ofo单车宣布进入城市。

张巳丁告诉本刊记者，ofo单车进入城市分三步走：复制ofo单车校园模式;在北京、上海等地的热门区域试点运营观察规律;布局网点，建设虚拟桩并全面铺开。

这被张巳丁称为“小步快跑”模式，它解决的问题最为关键：运营。

在他看来，科技含量再高、用户数再多的互联网企业，最后都是“运营见真章”。投多少辆车最合适？如何以最低成本达成最优调度？维护和修车服务如何更高效？出现偷车情况又怎么处理？

这些让人烦恼的问题，张巳丁在西北地区某大学驻点运营的时候，就已经深深体验过了：“一所学校进不进得去就很成问题，你得找保卫处、学生会、后勤部门、学生社团、团委、校长办公室等等，一个搞不定都不行，我们就曾经发生过死活进不去某所学校的情况，就因为他们校长不愿意。”

有人还将共享单车称作“对民众素质的考验”。

网上经常有各种损毁共享单车的照片和评论：有上私锁为己所用的，有乱停乱放毫不爱惜的，也有划坏车牌和二维码肆意破坏的。这样的事情层出不穷。

而当这一环境扩大为城市时，要处理的事情就更复杂了。网上广为流传的某段视频显示，城管把共享自行车全部缴收起来，堆在拖车里拉走，有市民问为什么，回答称“未在停车位停放自行车”。

这样的故事同样发生在摩拜单车身上。胡玮炜告诉本刊记者，在上海，有用户将摩拜单车停在了收费的停放区里，被要求交钱，虽是小钱，但该用户也很困惑：明明是共享自行车，下一次别人骑走了，为什么要我交钱？

“后来，我们也和上海的这些收费的停车场联系，70余家都对我们免费开放了。”胡玮炜说。

另一个广泛的质疑，则是共享自行车太易被盗：丢失率过高，对于商业模式而言，是致命的打击。

“就我在西北地区的运营情况来看，偷车丢失的不到1%。”张巳丁说。为了防止自行车被盗，ofo单车不但与相关部门联系紧密，甚至还会跟周边二手商家合作，共同打击偷盗。

“在设计上，我们也会多花心思，比如将轮胎设计为市场上较为稀缺的BMX小轮车车胎，即便被偷也找不到替代的零部件。”张巳丁说。

摩拜单车也曾被盗过。

“假如单车在未开锁的情况下发生大范围移动，它就会在后台报警，我们能通过技术手段规避盗窃。并且，因为单价已超过2000元，盗窃摩拜单车已构成违法犯罪。”胡玮炜告诉本刊记者。

当然，假如能与地方政府一起合作便再好不过。

2016年10月19日，上海市宝山区发布《支持引导摩拜单车更好为居民出行服务的六条具体措施》，包括建设公共自行车停车点、设置摩拜单车地面停车标线等内容。

资本造的“风口”？

2016年9月26日，投资了ofo单车的知名投资人朱啸虎，在朋友圈转载了一条“ofo单车获滴滴出行数千万美元战略投资”的新闻，并评论称“拼车、代驾战场均在90天内结束战斗，单车共享也不会例外！”

一石激起千层浪。

滴滴出行投了ofo单车并不意外，两者甚至是理念上的契合。“我们本来的想法是盘活校园里的废弃车，所以我们最终的目标不是为了生产单车，而是为了‘链接单车，实现真正的单车共享。”张巳丁说。

他还表示，等时机和规模成熟，ofo单车或许也可上线滴滴出行平台，实现最后三公里的无缝对接。

有趣的是，摩拜单车现任CEO王晓峰，前一个工作职位是优步中国上海总经理。这让包括张向东在内的不少业内人士认为，王晓峰给摩拜单车带来了丰富的调度调配经验，更具优势。

滴滴出行与优步中国的战火，在最后三公里的短距离出行战场上，似乎又重燃了起来。摩拜单车背靠腾讯，ofo单车后面站着腾讯，而腾讯又投了滴滴出行，其中关系耐人寻味。两家公司三个月后会合并吗？新的创业公司还有机会吗？

摩拜单车目前约投放2万辆自行车，而ofo单车约投放7万辆自行车。

根据易观智库提供的数据，2016年8月，在APP活跃用户数这一指标上，摩拜单车为91.11万人，ofo单车为48.66万人。

“现在仍是共享自行车市场初期发展阶段，是一个增量爬坡的阶段，各家拼的是线下运维成本和车辆损毁率等等，并且市场需求还远未满足，因此我不认为三个月内就会结束竞争，这种竞争的状态还得持续到2017年上半年。”王晨曦对本刊记者说。

至少，尚无车辆投放的小鸣单车和优拜单车都已顺利拿到了投资。小鸣单车背靠自行车厂商凯路仕，有成熟的供应链;而优拜单车则打算从政府公共自行车改装上着手，预计投放8万辆。

“共享单车能做成好产品肯定有前途，但总体来看，恐怕不值那么多钱。我觉得受到资本热捧，主要原因还在于今年资本市场太冷了，没好项目投。因此资本就开始抱团，造一个风口出来。”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业内人士告诉本刊记者。

对于用户来说，资本的游戏、哪种颜色的车挺到最后、未来是否合并，种种问题或许并不重要。车辆更易找、费用更便宜、骑得更舒服，才有可能让用户在最后三公里选择共享自行车出行，与此有关的所有绿色、新潮、健康的愿景才能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