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向职业球员之路

马克·梅切诺瓦　向波

越来越早被发掘，11岁就有了经纪人，15、16岁就能踢上成年队比赛……新时代背景下，小球员们可以很快实现职业梦想，但这条道路上也充满着荆棘与陷阱。

不久前，法国中北部小城桑斯举行了一项国际青少年足球邀请赛，入城处张贴着极具诱惑力的口号：“这里有‘明日之星。”

这项U14赛事为期3天，吸引了法国众多以青训闻名的俱乐部，比如南特、圣艾蒂安、里尔、马赛、巴黎圣日耳曼，还有利物浦、尤文图斯等国外豪强。马夏尔、费基尔等现役法国足坛青年才俊，当初都曾在这片场地献艺。由于这里可能会出现未来转会市场的主角，看台上自然不缺少法国、乃至全欧洲的顶级球探，还有意欲提前接触小球员的经纪人。

场边，三名兰斯俱乐部的小球员正在热身，他们的小伙伴在球场内与里昂少年队对阵。三人练得正起劲时，一位神秘男子走过去和其中一个孩子简单聊了几句。接下来，这位以代理年轻球员为生的经纪人找到了孩子的父母，告诉他们，自己是多么欣赏他们的儿子。不过双方的交谈仅限于此，因为那孩子已经有经纪人了。

在当今足球世界，这其实是司空见惯的场面。

无孔不入的经纪人

“如果你想接触一名年轻球员，首先就要去见他的父母。对于18岁以前的孩子，与其父母建立联系之前，我绝不会和孩子直接对话。”一位经纪人对我们说，现在，很多十二三岁、还没进入青训营、通常也没有与某家俱乐部签订预备合同（能保证该球员在年满15岁后自动进入青训营并与俱乐部签订3年合约）的小球员，都是早早就有了经纪人。

勒阿弗尔球探热尔高对此解释说：“多数经纪人是正经的，但骗子也不少。有人号称是小球员的伯伯叔叔，但和孩子的家庭根本没一点关系。孩子在十三四岁的时候，如果能得到一名经验丰富、诚实、真心为他将来考虑的经纪人陪伴，是一件好事。但11岁就找经纪人，有些太早了。”

如同已经成名的球员，年轻的天才们通常会得到多家俱乐部青睐，他们的父母每天都会接到很多电话，在球场边也经常被围住。很多小球员会直接通过社交网络被接触，真真假假的经纪人不断向他们展示长期计划，而且都会信誓旦旦地表示，在球员签订第一份职业合同（年满18岁）之前，他们提供的服务都是免费的。

我们访问过十多名小球员的经纪人，据他们透露，真正能做到这一点的太少了。多数经纪人还是急功近利，没有真正的规划。为了尽早从孩子身上获得回报，他们会用花言巧语将他们先装进自己的口袋里，然后通过各种手段将未成年人推销出去，将他们变成摇钱树。我们此前接触过的一些人里，有人自称曾是克利希或埃辛的经纪人，还有人说自己是科芒的老爹。最后经过调查，我们得出结论：他们都是骗子。

巴黎郊区一些小城和街区以足球人才层出不穷而闻名，经纪人和球探们自然趋之若鹜，紧随其后的是里昂和圣艾蒂安所在的地区。现年14岁的卡马勒-巴丰塔不久前与南特签约，明年将进入这家俱乐部的青训营，他是土生土长的里昂孩子，此前在朗斯、雷恩、图卢兹接受过试训。“其他俱乐部也向我发出过邀请，但在某些地方的试训很不顺利，因为我没有他们要求的身体条件。”

如今的转会市场，球员身价高得离谱，足球经济环境始终没有转好，多数法国俱乐部只能花大力气在青训上。他们的球探会奔波于法兰西各地乃至全球挖掘天才，希望找到未来的波巴、格列兹曼，培养成才后高价售出，维持俱乐部运转，让法甲保持竞争力。职业足球淘汰率非常高，多数孩子最终无法成为职业球员，但对梦想的追逐，让他们不会轻言放弃。

重要的“三年”

某个喜欢踢球的孩子，只有十二三岁，但他可能已经被各俱乐部球探考察过多次。前雷恩青训主管扬尼克·迈尼透露道：“如今俱乐部对小球员的发掘和观察越来越早，上世纪80年代我刚入行时，俱乐部只会要求我考察15岁以上的孩子。如今，很多球探连10岁的孩子都不放过！一些球探甚至对我说：‘跟大俱乐部争夺14岁的孩子，你一点胜算都没有。”

俱乐部考察小球员，通常是通过比赛或技术测试的方式。今年在桑斯，一些法甲俱乐部直接带着几名他们看好的球员过来参赛，如果一切顺利，就立刻签订预备合同。热尔高说：“一些法甲或法乙俱乐部甚至开始与U12球员签约，到13岁时签订预备合同。不幸的是，现行规则允许这么做，各家俱乐部也感觉有必要这么做。经济利益，迫使青训营将目光瞄准了更年轻的球员。”

进入青训营后，小球员们的生活开始变得单调，而他们都清楚每天早起、努力学习和刻苦训练的意义。和大多数学生一样，小球员们每天7点起床，8点上课，10点到12点进行第一堂训练课，13点半重新走进教室，16点到18点进行第二次训练，然后就是做功课、吃晚饭……睡前倒是能有一点自由时间。

15岁到18岁之间，孩子们只能这样生活，每天日程都安排得很紧，这样会迫使他们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好好睡觉，有利于身体恢复和在课堂上保持精力；好好吃饭，细心照料自己的身体，是为将来踢职业足球打基础。但是这些孩子毕竟年龄太小，脱离集体生活且远离父母关注时，很多人会忘记纪律要求。

欧塞尔青训主管让-马克·诺比洛说：“给孩子们治疗伤病和监督他们按时睡觉，青训营很容易管控。可他们下午外出时如果想去吃快餐，我们就约束不了。”

孩子们在球场、学校以及青训营里的表现，会被长期观察、控制和评价。父母将教育孩子的职责委托给了俱乐部，而孩子们的行为举止，是三年青训合同结束后俱乐部决定是否签订职业合同的重要依据。在我们的采访中，人们多次提到法国队在南非世界杯上爆发的丑闻，那一事件让很多法国俱乐部非常关注孩子们的日常行为举止。

今年年初巴黎圣日耳曼后卫奥里埃惹出的麻烦，则让一个新的危险区域一社交网络浮现出来。迈尼表示：“我们不会禁止孩子们使用社交媒体，但也不会让他们在上面胡说。他们是俱乐部的一部分，可能知道某些隐秘信息，一定不能将这些在推特或其他媒体上进行传播。”

残酷的18岁

和所有学徒一样，小球员在青训营也有报酬：第一年大约是每个月350欧元（税后），第二年和第三年分别为500和650欧元。这些钱通常是由孩子的父母来留意和管控。里昂青训营的约尔迪·加斯帕对我们说：“父母会去银行将账户冻结，但我可以自动每个月拿出一部分零用。”学会管理自己的收入，也是为日后走上更高水平的舞台、赚更多钱未雨绸缪。孩子们通常会将零花钱用来买衣服和食品，这些也会被青训营记录下来。

18岁那年是最关键的，那是孩子们在青训营的最后一季，很大程度上将决定他们的球员生涯如何发展。首先，他们要参加中学毕业考试，随后青训营的教练将决定他们的命运一签订职业合同，或者离开。最优秀的一部分球员会得到豪门俱乐部邀请，他们无需面临这样的考验；但对80%的学员来说，结束三年学习后，一段冒险就结束。

这样的抉择是残酷的，毕竟孩子们在一个模子里学习多年，原本的目标都是成为职业球员，从未想过其他可能性。正如一位前南特球探在《我想成为职业球员》一书中写的那样，俱乐部此时要迅速做出评估和判断，决定一名球员能否继续踢球。“如果青训俱乐部决定放弃你，如果没有任何俱乐部给你打电话，如果没有经纪人愿意拉你一把，那就说明所有人都做出了同样的判断。”

被青训营放弃的学员，多数会进入丙级或丁级联赛。也有不少球员会在那里完成起步，最终拥有令人羡慕的球员生涯，最好例子就是里贝里和瓦尔比埃纳。但有些人耐心不足，他们宁肯再等一年，或者去国外低级别联赛碰运气，比如意大利、西班牙的第三级联赛，或者保加利亚、希腊的乙级联赛。那样可以挣一点钱，但却会就此离开法国球探们的视野，从他们的雷达上消失。

这样的做法一般得不偿失，因为法国经纪人还是更关注本国的丙级、丁级联赛，如果你表现出色，同样有踢顶级联赛的机会——今年欧洲杯上法国队的坎特、拉米和吉鲁就是代表。一名经纪人表示：“从业余联赛起步并不是消极的，这能让孩子们积累经验，为未来做好准备。那些既没有耐心、又不具备成长智慧的孩子，就只能一直混迹低级别球队。”

三年青训营生活，学员们只有一个目标：签订职业合同。但即使成功实现愿望，也不意味着随后的职业生涯就有了保障。正如法国青年队主帅芒科夫斯基所说：“签订第一份职业合同后，如果球员认为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就会马上面临更大的问题。任何年轻球员都需要努力工作，别整天梦想着模仿那些伟大球员，人生的道路总是不同的。”

“从青训营毕业后，必须知道如何花钱，生活习惯也极为重要，球场内外的态度都要无可指摘。”一位经纪人对我们说，很少会有年轻球员做到每天全力投入，提前到达训练场并要求加练。“签下一份职业合同，只能让你每天跟着一线队训练，并不意味着你已经在职业队站稳脚跟。在我看来，只有稳定地成为首发球员才能算数，就像马夏尔、科芒和波巴当年所做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