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山夜居
2016-11-09张云广
张云广
那一夜,单枪匹马与青山对饮。
说好不走就真的不走了。在山中过夜,是多年前于流星下许给自己的一个心愿,也是多年前自己亏欠大山的一个人情。
“青山不识我姓字,我亦不识青山名。”宋人叶茵说的就是我与眼前的这座青山吧。世间青山千万,此山只是普通的一座;人间众生芸芸,我也只是普通的一位。山无显名,才不被喧嚣吞并,才不被他人惦念,今夜才独属于我一人。
今夜,我也独属于此山。我欢喜在大山的托举中,大山静谧在我的双脚下。彼此互相拥有,才能专心地互见对方的妩媚。
远处松柏成林,苍翠一片,我只恋我倚靠着的一棵小杜梨树。树的一条高枝上筑着一个精美的鸟巢。鸟巢是露天的,巢中的鸟已酣眠,不像我,意兴远未滑向阑珊之处。
都是天上的月亮惹的祸端。
远山披月,近水流月。月亮调皮地在一条浅溪中跃动,还不时地与人挑逗。掬一捧清澈的溪水,月亮就在手中安分了下来。但安分是暂时的,不久又顽劣地跑回溪流中玩耍去了。
山花没有山鸟那般贪睡,一朵朵小花依然在溪边的浅草丛里优雅地醒着,不间歇地吐露着只属于自己的芬芳,似乎在等一个人来。所以,今夜,我必须来。来与山同居,来与鸟同眠,来与花说上一些平日里不敢言或不能言的知心话,与花同沐在素白而柔和的月光中。
我的右脚旁也开着两朵花:一朵粉红,花开四瓣;一朵淡黄,花开五瓣。山花寂寞,千年独开,是否会因见有人来而格外欢喜得一夜失眠?我想是的,不然为何一不小心就染了我一身的馥郁?
“掬水月在手,弄花香满衣。”这是唐人于良史诗歌《春山夜月》里的意境,请允许我今晚单枪匹马,长驱直入。
我更爱宋人文及翁式的“山中夜坐”。“悠然天地间,草木献奇怪。投老一蒲团,山中大自在。”就这样静静地坐着,不知不觉中,天地逍遥尽入我心间。只是上山匆忙,竟忘记了带上蒲团。幸好,一块块平整的青石都如蒲团般等我来盘坐。
我知道,于一片草丛中挺出的那棵醒目的老柳树也在等我。白日里,我重拾童年时代爬树的本事,攀到了树上,折了一条柔枝,做成一顶小帽。然后下得树来,钻入老柳树浓荫下的草丛中,做了一个庄子式的梦,梦中有一只蝴蝶绕着我翩翩飞动。
有虫声唧唧,是发自草间幽穴的单一而规律的节奏。夜到深处,好心的山虫开启了催人安眠的模式。于是,卧一地月光,盖一片云被,枕一块顽石,约几缕清风,这份好心情断是不能辜负的。
空翠打湿过王维的衣裳,红露打湿过黄庭坚的衣裳。今晚,我的衣裳又会被什么打湿?
平明时分被山鸟唤醒,山溪湍急远胜昨日,方知有雨落于他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