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居民非理性消费行为:货币错觉亦或过度反应
2016-11-07顾乃康
陈 亮 顾乃康
(中山大学 管理学院,广东 广州 510080)
中国居民非理性消费行为:货币错觉亦或过度反应
陈亮顾乃康
(中山大学 管理学院,广东 广州 510080)
通过对宏观经济学中两大著名消费函数,即Keynes消费函数与生命周期消费函数进行简单拓展,试图引入体现消费者非理性行为因素——货币错觉与过度反应的实证代理变量,重新构建基于居民非理性视角的Keynes消费函数与生命周期消费函数。应用该模型对中国城镇居民和农村居民分别进行实证研究,结果表明中国居民的消费行为存在非理性因素,且二者在非理性行为的具体表现方面并不相同,城镇居民表现为受到货币错觉困扰,而农村居民则表现出对物价波动的过度反应。最后,对这一宏观异象行为分别从二元经济结构、二元教育模式、二元保障体系以及二元金融框架等四个方面给予解释。
货币错觉;过度反应;非理性消费行为
对消费函数开展理论研究具有重大的经济意义,同时也兼具挑战性与创新性。20世纪最伟大的两位经济学家Keynes和Friedman都因消费函数研究而闻名于世。Keynes(1936)在其巨著《就业、利息与货币通论》中提出著名的Keynes消费函数,该函数建立在三个假设的基础上:(1)消费主要取决于收入而非利率;(2)平均消费倾向与收入成反比;(3)边际消费倾向在0与1之间。Keynes消费函数在早期实证经验上获得了成功,但经济学家Kuznets(1948)却发现“消费之谜”:短期,平均消费倾向与收入成反比;长期,平均消费倾向会逐渐趋于稳定。为解释“消费之谜”,经济学家Friedman(1957)在Fisher(1928)消费行为研究基础上,提出了持久收入消费函数,经济学家Ando et al.(1963,1964)则提出了生命周期消费函数。在20世纪70年代,理性预期学派盛行,Hall(1978)提出基于理性预期理论的随机游走消费函数。进入新世纪,相关研究主要关注预防性储蓄和流动性约束假说。Keynes研究消费函数是基于人类心理视角,但后来的大多研究则以构建优化模型为目标,因此常常与消费者的现实行为表现有出入,这是因为生活在现实世界的消费者会受到各种外界因素的干扰。消费者要想在短期内排除外界干扰、理性地甄别信息几乎不太可能,因而会出现诸如羊群效应、炫富心理、及时行乐、货币错觉及过度反应等非理性消费行为。本文正是基于这一思路,假设如若消费者非理性行为表现为货币错觉或者是过度反应,则消费函数会有何不同?并用现实的宏观经济数据加以经验检验。
一、文献回顾
(一)非理性消费行为研究
当前,关于非理性消费行为的国内研究主要集中在以下四个方面:第一,非理性消费行为的成因分析。魏勇刚等(2005)用消费者心理账户来解释居民做出非理性消费行为的原因;罗巍等(2010)综述了非理性消费行为的形成原因。第二,非理性消费行为实证研究。刘佳刚等(2006)对三种非理性消费行为——谨慎型消费、枯竭型消费以及畸形结构型消费进行实证研究,发现中国居民的消费行为与这三种行为基本吻合;刘佳刚等(2007)的实证研究进一步得出,崇尚勤俭节约使得消费者更注重储蓄,爱慕虚荣使得消费者更注重消费,非理性消费行为对中国消费市场具有较大影响。第三,分市场非理性行为理论探讨。任智(2011)研究了保险市场出现非理性消费行为的具体表现,并给出若干解决这类行为的对策;杜威(2014)分析了房地产市场非理性消费行为的独有特征、影响因素以及减少房地产非理性消费行为的途径;方志凌(2015)认为,后金融危机时代,中国居民的非理性消费行为日趋严重,并探究其原因与解决对策。第四,分人群非理性消费行为微观分析。汝秀梅(2010)认为,部分农民的非理性消费行为越来越严重,而这将会给新农村建设带来不利影响;王莉芬等(2014)以南华大学的学生为调查对象,分析了心理账户对大学生非理性消费的潜在影响,并给出一些疏导的具体措施。
(二)货币错觉研究
货币错觉,即人们在现实决策时,通常只考虑货币名义价值,而忽视货币实际价值的一种非理性行为异象。对货币错觉的研究可以概括为三个方面:第一,货币错觉理论研究。Fisher(1928)和Patinkin(1965)分别从不同的视角给出了货币错觉的定义;Shafir et al.(1997)研究了货币错觉在交易、订合同等层面的存在性,并通过框架效应与心理账户来解释货币错觉现象;Tobin(1972)和Akerlof(2002)对货币错觉认知存在两种截然相反的态度,Tobin(1972)极力反对货币错觉,认为假设货币错觉会导致不可宽恕的错误,而Akerlof(2002)则认为宏观经济研究应该将货币错觉纳入进来。第二,货币错觉计量研究。Modigliani(1979)提出资本市场的货币错觉假说;Campbell et al.(2004)通过构建对数线性戈登模型,表明美国股市错误估值可以由货币错觉来解释;Brunnermeier et al.(2008)通过建立对数线性动态房价租金比模型,并结合向量自回归计量技术,证实英国楼市的非理性狂热是货币错觉造成的;Cohen et al.(2005)、刘仁和(2009)、刘仁和等(2009)、陈国进等(2009)、张宗新等(2010)则借鉴Campbell et al.(2004)的模型与方法,对不同时间、不同地域的股市或楼市进行了货币错觉检验。第三,货币错觉实验研究。Tyran(2007)通过较为复杂的实验经济学均衡战略博弈模型对货币错觉现象进行了系统、深入的研究;Bakshi(2009)则通过对大学里接受经济学教育的学生进行实验,发现虽然受过严格的经济学训练,但人们仍然会受到货币错觉的影响。
(三)过度反应研究
过度反应最早由De Bondt et al.(1985)提出,这一概念自提出之日起,便主要应用于股票市场的实证检验。国外许多经济学者对股票市场的过度反应进行了实证研究,代表性文献如 Fama(1981)。国内关于过度反应的文献也比较多,具体分为以下三种类型:第一类,实证研究股票市场过度反应,这类文献最为常见,典型论文如张人骥等(1998)、王磊等(2011)、鲁桂华(2012)、高宏霞等(2015),这些研究普遍存在实证样本量小、结论缺乏一致稳健性等问题。第二类,研究期货市场的过度反应,这类文献不多,蒋舒(2007)利用过度反应检验了中国期货市场的有效性,邹小芃(2003)、蔡珞珈(2006)等也做过类似的研究。第三类,研究宏观经济中的过度反应行为,这类文献最具代表性的是龚刚等(2007),其采用一个离散型动态模型来研究经济“缩长”这一商业周期现象,并发现当经济具有高增长的稳定状态时,一个过度的投资冲击将使“缩长”成为可能。
二、实证模型构建
(一)非理性Keynes消费模型构建
传统的Keynes人均实际消费函数可以表述为如下形式:
ct=α+βyt+εt
(1)
其中,ct代表人均实际消费水平,yt代表人均实际收入水平。
假如消费者完全理性,则他们可以随时甄别名义收入、名义消费与物价水平三者之间的关系,因此,当物价变动时并不会影响理性代理人的实际消费支出决策,反之,如果消费者表现出非理性或有限理性,则物价变动会影响到代理人的实际消费决策,故而为了构建非理性Keynes消费函数,只需将物价水平引入式 (1)中,则可得到非理性Keynes消费模型:
ct=α+βyt+γPt+εt
(2)
对式(2)可以做出三个假设:
假设H1a:如果γ>0,并且统计上显著,则表明消费者的消费行为是非理性的,会受到货币错觉效应的影响。因为当物价水平与名义收入以相同比例上升时,虽然消费者实际购买力没有发生改变,但是受到货币错觉影响的消费者多半只关注到自己名义收入的增加,而忽视了社会整体物价水平的上涨,从而主观上做出增加实际消费水平的非理性决策。
假设H1b:如果消费者是完全理性的,则有γ=0。因为如果消费者完全理性,则可以随时调整价格预期,当预期未来物价上升时,理性消费者会将未来的消费水平转移到现在。价格预期机制在整个理性消费决策中,只纯粹地扮演资源配置的作用,因而物价的上涨和下跌并不会影响消费者的人均实际消费水平。
假设H1c:如果γ<0,并且统计上显著,则表明消费者的消费行为是非理性的,表现出对物价变动的过度反应。因为当物价变动加大时,未来经济的不确定性加大,消费者尤其是社会底层消费者往往最容易受到影响,从而表现出过度悲观的情绪,主观上夸大物价上涨带来的不利影响,导致他们做出减少当前消费的决策,其结果是物价上涨,实际人均消费反而降低了。
(二)非理性生命周期消费函数模型构建
莫迪利安尼生命周期人均消费函数模型可表述为:
ct=α+βwt+γyt+εt
(3)
其中,ct代表人均实际消费水平,yt代表人均实际收入水平,wt为人均实际财富水平。同样,假设消费者的消费行为是非理性的,则物价水平对人均实际消费水平应该会有独立的影响,所以非理性生命周期消费函数可以采取如下形式:
ct=α+βwt+γyt+δPt+εt
(4)
考虑到实证检验时,人均实际财富难以计量,事实上,许多国家(包括中国在内)并没有居民财富的官方统计数据。因此,借助数学逻辑来推导居民财富,可将人均实际财富表述为:
wt=wt-1+(yt-1-ct-1)
(5)
将式(4)写成滞后一期的形式,然后求出滞后一期的人均实际财富表达式,并将该表达式代入式(5)得到新的人均实际财富表达式,最后将该表达式代入式(4),于是,得到非理性生命周期消费模型的一般表达式:
ct=αct-1+γyt+(1-α-γ)yt-1+δΔPt+μt
(6)
式(6)中,ct代表第t期人均实际消费,ct-1代表第t-1期人均实际消费,ΔPt代表第t期物价水平与第t-1期物价水平之差,yt代表第t期人均实际收入水平,yt-1代表第t-1期人均实际收入水平。
同样,对式(6)给出如下三个假设:
假设H2a:如果δ>0,并且统计上显著,则表明消费者的消费行为是非理性的,会受到货币错觉效应的影响。
假设H2b:如果消费者是完全理性的,则有δ=0。
假设H2c:如果δ<0,并且统计上显著,则表明消费者的消费行为是非理性的,表现出对物价变动的过度反应。
式(6)是非理性生命周期消费函数的基准方程,是一个滞后一阶的自回归模型,模型要估计的参数有三个,为了避免模型的过度识别以及排除估计过程中异方差和序列相关性等问题,可采用GMM法估计。
三、实证结果及分析
(一)数据来源与处理
在构建非理性Keynes与生命周期消费模型后,本文应用中国居民宏观数据分别对两个模型采用OLS与GMM估计,目的是从实证角度检验中国居民消费行为是否如预期那样,受到货币错觉与过度反应这类非理性因素的影响。
本文实证研究数据来自《中国统计年鉴2015》和《2015年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样本期间为中国城镇居民1978—2015年年度数据与中国农村居民1985—2015年年度数据*由于中国农村居民消费价格指数(CPI)1985年才开始编制,所以实证检验样本期间为1985—2015年。。变量的数据处理过程说明如下:(1)居民人均实际消费支出。将居民人均消费支出数据除以定基消费者价格指数(1985=100)乘以100,即可获得居民人均实际消费支出。(2)城镇居民人均实际可支配收入与农村居民人均实际纯收入。将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与农村居民人均纯收入分别除以定基消费者价格指数(1985=100)乘以100,即可获得城镇居民人均实际可支配收入与农村居民人均实际纯收入。
(二)数据描述性统计及其时间序列图
表1 中国城乡居民实际收入、消费以及定基物价指数描述性统计
资料来源:《中国统计年鉴》。
表1给出了中国城镇居民年人均实际可支配收入(以1985年物价不变核算)、年人均实际消费水平(以1985年物价不变核算)和定基消费者价格指数(1985=100)以及中国农村居民年人均纯收入(以1985年物价不变核算)、年人均实际消费水平(以1985年物价不变核算)和定基消费者价格指数(1985=100)的描述性统计。由表1可以看出:城镇居民人均实际可支配收入最高为6337.22元,而人均实际消费水平最高为4345.76元,城市消费者价格水平在1985—2015年的30年内上涨了392.25%;农村居民人均实际纯收入水平最高为2464.29元,而人均实际消费水平最高为1989.86元,农村消费者价格水平在1985—2015年的30年内上涨了363.50%。图1给出了这些数据的时间序列图。
图1 中国城乡居民实际收入、消费水平及物价指数
(三)实证结果分析
表2 中国城乡居民非理性Keynes消费函数估计
注:***表示1%的统计显著性水平,[]为标准误,()为t统计值。下表同。
表2给出了中国城乡居民非理性Keynes消费函数估计结果,其中第二列给出了城镇居民人均实际消费水平对人均实际可支配收入以及城镇消费者价格指数的OLS回归,第三列给出了农村居民人均实际消费水平对人均实际纯收入以及农村消费者价格指数的OLS回归。由表2的实证结果可以得到如下三个结论:
第一,中国城乡居民的消费行为可能是非理性的。因为如果消费者是理性的,能透过价格因素甄别出实际变量的价值,则实际消费水平不会受到物价变化的影响,只会随着实际收入水平的变动而变动,然而从回归结果看,中国城乡居民实际消费水平与物价的回归系数在统计上都是显著的(均在1%的统计显著性水平上拒绝了实际消费与物价水平不相关的原假设),实际消费与物价水平二者之间存在显著的正相关或者负相关关系,所以说中国城乡居民的消费行为可能是非理性的。
第二,中国城乡消费者虽然都有可能存在非理性因素,但这种非理性行为的外在表现可能并不一致,城镇居民可能会受到货币错觉的影响,而农村居民则可能表现出对物价波动的过度反应。因为从实证检验的最终结果来看,虽然中国城乡居民的实际收入水平与物价水平都高度相关,但进一步研究发现,城镇居民实际消费与物价水平之间的回归系数为+0.47,符合前文提出的货币错觉假说,而农村居民实际消费与物价水平之间的回归系数为-0.20,符合前文提出的过度反应假说。
第三,根据实际研究需要,可以对中国当前的Keynes消费函数进行细微修正,试图考虑一些非理性因素,将物价水平纳入Keynes消费函数。事实上,引入物价水平后,不仅增强了模型的估计效果,而且提高了模型的拟合优度。从回归结果来看,就1978—2015年中国城镇居民年度数据而言,非理性Keynes估计函数可表示为:
ct=138.94+0.62yt+0.47Pt+εt
(7)
就1985—2015年中国农村居民年度数据而言,非理性Keynes估计函数可表示为:
ct=42.05+0.85yt-0.20Pt+εt
(8)
表3给出了中国城乡居民非理性生命周期消费函数GMM估计结果,在估计过程中选取了模型滞后的内生变量实际收入与物价水平作为工具变量,第二列给出了中国城镇居民非理性生命周期消费函数GMM估计结果,第三列给出了中国农村居民非理性生命周期消费函数GMM估计结果。由表3的实证结果,同样得到类似的三个结论:
表3 中国城乡居民非理性生命周期消费函数估计
第一,实证结果再次表明,中国城乡居民的消费行为可能是非理性的。因为从非理性生命周期消费函数回归结果看,中国城乡居民实际消费水平与物价增量之间的GMM回归系数在统计上是显著的(在1%的统计显著性水平上拒绝了实际消费与物价增量之间不相关的原假设),两者之间存在显著正相关或者负相关关系,符合前文的预期假设,所以说中国城乡居民的消费行为可能是非理性的。
第二,实证结果仍旧支持中国城乡居民非理性行为的外在表现可能并不一致的结论,城镇居民可能会受到货币错觉的影响,而农村居民则可能表现出对物价波动的过度反应。因为从GMM估计结果来看,虽然中国城乡居民的实际收入水平与物价增量之间都高度相关,但进一步研究发现,城镇居民实际消费与物价增量之间的回归系数为+118.35,符合货币错觉假说,而农村居民实际消费与物价水平之间的回归系数为-66.42,符合过度反应假说。
第三,根据实际研究需要,也可以对中国当前的生命周期消费函数进行细微修正,试图考虑一些非理性因素,将物价水平纳入生命周期消费函数。从GMM回归来看,就1978—2015年中国城镇居民年度数据而言,非理性生命周期消费函数可估计为:
ct=0.67ct-1+0.14yt+0.19yt-1+118.35ΔPt+μt
(9)
就1985—2015年中国农村居民年度数据而言,非理性生命周期消费函数可估计为:
ct=0.32ct-1+0.24yt+0.34yt-1-66.42ΔPt+μt
(10)
四、中国城乡居民非理性消费行为差异性研究
上文通过构建非理性Keynes消费函数与生命周期消费函数,结合中国城镇居民1978—2015年以及农村居民1985—2015年的宏观历史数据开展经验研究,结果表明中国城乡居民的消费行为可能是非理性的,并且这种非理性的外在异象,城乡居民却并非一致,城镇居民表现出货币错觉效应,而农村居民则表现出对物价波动的过度反应。下文从四个方面探讨导致中国城乡居民“二元非理性消费行为”的原因:
第一,中国城乡“二元经济结构”明显,居民收入的较大差异性,可能导致“二元非理性消费行为”现象。所谓“二元经济结构”是指发达的现代化工业与技术落后的传统型农业并存。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确立了优先发展城市现代化工商业的强国路径,而农村则还停留在传统的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时代,在这种国家层面的宏观战略背景下,城市得以快速发展,农村则发展较为缓慢。发展的差距导致中国城乡居民的收入水平存在明显差异,图2显示了中国城乡居民的人均收入及其比值,不难看出,两者之间不仅存在差异,而且从某种程度上讲,这种差异还有逐渐拉大的趋势。对城镇居民而言,一来收入水平相对较高,二来商品丰富,且消费便利,当得知名义收入增加时其会倾向于过多消费,譬如假设某君今年年薪为10万元,明年老板给他加薪到12万元,同时假设明年物价水平也提高20%,从实际效果来看,该君并未有任何境况的改变,但是框架效应的存在,使得他更多地关注收入而非物价水平,从而在名义收入提高后,增加自己的消费预算。对农村居民而言,长期落后的经济现状加上自给自足的小农意识,使得他们容易形成保守、谨慎的消费习惯,更加倾向于关注商品价格的变化,当商品价格出现明显波动,而其本人的实际境况并未有任何变化时,则会表现出较强的敏感性,譬如当得知某种商品价格大幅上涨时,长期形成的消费习惯会让他们压抑内心的消费欲望,选择少消费甚至是不消费的非理性决策。此外,城镇居民收入中工资性收入比重较大,较为稳定,而农村居民收入中这一比重较小,农业生产受气候等因素的影响很大,因此农村居民收入的不确定性程度较大,城乡居民在收入不确定性上的差别也可能是造成城乡居民非理性消费行为异质性的重要原因。
图2 中国城乡居民人均收入及其比值
第二,中国城乡“二元教育结构”明显,居民文化教育的差异性可能导致“二元非理性消费行为”现象。当下中国,最好的教育资源无一不集中于大中城市,最知名的中小学与大学几乎都扎根于大城市,除此之外,还有一系列配套的现代化图书馆、科技馆、博物馆、体育馆等等,市民可以享受丰富多彩的文娱活动,有线电视、网络宽带与移动互联等现代化通讯设施覆盖大中城市的各个角落,城镇居民可以通过各种渠道轻易地接收到现代化的文化知识,而农村居民在教育资源与文化设施方面则十分落后,基本处于一种半封闭的状态。尽管近些年中国政府在教育经费的投入上一直向农村倾斜,但从城乡居民九年义务教育人均经费的投入情况来看,两者仍然有相当大的差距,农村子女由于在基础教育上的天然劣势,加之父母远离故土,去城市谋生,导致子女的家庭教育严重缺失,因此,农村子女获得高等教育的机会不仅少,而且越来越少。此外,城市居民普遍重视教育,在子女人力资源的投入方面会有更大的倾斜,在多重现实背景的支撑下,城市居民的综合素质与社会见识相对农村居民通常较高,消费观念更为开放,往往倾向于如何开源,而非节流,对待消费的态度也相对激进,而农村居民则可能由于社会见识与教育水平有限,往往会保守、矜持一些,从而表现出对物价波动的过度反应。
第三,中国城乡“二元社会保障”明显,居民抵抗风险能力的差异性可能导致“二元非理性消费行为”现象。在改革开放的大进程中,广大农村向城市不仅提供源源不断的原材料,而且还输送了大批廉价的劳动力,这些人构成了中国制造风靡全球的最坚实的脊梁,他们为国家的现代化建设奉献了毕生精力,然而,其中的大多数人却没有得到城市应该给予的起码生活保障,许多农民工只有基本的农村养老保险与医疗保险,绝大部分没有住房公积金福利,因此,他们缺乏安全感,更不敢随意消费。城乡居民在社会福利方面的差别待遇,再加上户籍限制,使得在城市打拼的农民工子女却不能在城里接受免费的义务教育,要么沦为留守儿童,要么花费高价去读私立学校,这无疑给本就不宽裕的农民家庭带来沉重的经济负担。因此,城镇居民在无后顾之忧的驱动下,心理负担较小,容易养成敢消费、能消费的习惯,在货币收入增加时,倾向于非理性多消费;农村居民则具有相反的性格及习惯,在商品价格变化较大时,倾向于做出少消费甚至不消费的非理性决策。
第四,中国城乡“二元金融结构”明显,居民收入结构的差异性可能导致“二元非理性消费行为”现象。进入21世纪,中国经济格局逐步从产业商业主义时代向金融商业主义时代过渡,中国房地产的10年黄金期以及股市经历两轮大牛市,无一不彰显着时下中国经济发展的新动向,然而,参与金融理财的仍然以城市居民为主,这主要基于三方面原因:(1)城镇居民掌握的财富相对农村居民大得多,他们拥有的剩余资金也比农村居民多得多;(2)城镇居民投资理财意识相对农村居民要强,由于城镇居民的信息通道完备、经济知识丰富,更容易接受股票、债券、基金等新鲜事物;(3)城镇金融机构多,金融服务内容多,而农村居民则很少能享受到现代金融服务,即便国家大力提倡农村普惠金融建设,但与城市仍然相去甚远。这种家庭金融理财,使得城镇居民在获得劳动薪酬以外,还可能获得一份资本性收入,并且还可通过金融机构的消费者金融服务提前信贷消费,因此,城镇居民获得财富的来源较广,这也能支持他们的“任性消费”,使得他们对物质商品产生非理性的依赖。农村居民则收入结构单一且极不稳定,也不会通过资本获得报酬,故而会非理性地抑制自己的消费行为。
五、研究结论及相关政策建议
理论上,本文构建了基于消费者非理性行为的Keynes与生命周期消费函数模型;实践上,将新构建的模型与中国城乡居民消费、收入、物价等宏观数据相结合,估计出城镇居民1978—2015年和农村居民1985—2015年的非理性Keynes消费函数与非理性生命周期消费函数。研究结论如下:
第一,中国城乡居民的消费行为是非理性的,受到货币错觉以及过度反应等非理性因素的影响。本文通过城乡居民人均实际消费与物价水平的回归,发现它们之间存在着强烈的相关性,这与理性消费行为理论不符,因为在理性消费者看来,实际消费只取决于实际收入,而不会受到物价波动的影响,因此中国城乡居民的消费行为是非理性的。
第二,中国城镇居民表现出较为明显的货币错觉效应,而农村居民则表现出对物价波动的过度反应。进一步研究发现,虽然居民实际消费行为受到物价水平的显著性影响,但这种影响的效应在城乡表现迥异,城镇是正效应,农村是负效应,由此可以解释为中国城镇居民受到货币错觉效应的影响,而农村居民则表现出对物价波动的过度反应。
第三,中国城乡居民呈现“二元非理性消费行为”的最主要原因可以归结为当前城镇与农村发展进程的割裂性,外在表现就是“城乡二元化”,具体包括“城乡二元经济结构”、“城乡二元教育文化”、“城乡二元社会保障”以及“城乡二元金融投资”四个方面。
基于研究结论,本文提出如下政策建议:
首先,针对中国城镇居民的货币错觉效应,建议政府采取如下措施以缓解货币错觉给居民实际消费行为带来的影响:(1)在资产泡沫弥漫的经济非理性繁荣时期,可以通过限购、限价等强有力的行政干预手段,提高消费门槛,并在全社会宣扬勤俭节约的中华美德;(2)在经济低迷、全社会消费需求不足时,政府可以通过减税、补贴等形式,刺激人们的消费行为;(3)对城镇低收入家庭以及困难户的补贴由现金支付改为实物补贴(如粮、油、衣服等生活基本用品),以提高低收入阶层的消费能力。
其次,针对中国农村居民的过度反应行为,考虑到农村落后的现实,建议政府采取如下措施加以应对:(1)全面深化农村普惠金融建设工作,完成金融机构在广大农村最后一公里的行程,让农民了解最基本的金融常识;(2)扩大农村互联网覆盖面,通过补贴的方式鼓励农村电商平台的开发以及配套物流体系的建设,让农民享受到与城镇居民一样便利的消费渠道;(3)鼓励农民消费,并给予农民一定比例的消费补贴,借鉴家电下乡工程,在全国农村推广商品房、日用品、通讯数码产品下乡工程等。
最后,重视中国居民的非理性消费行为,努力减少其带来的危害。为此,建议政府:(1)通过财政手段调节收入分配机制,不断缩小贫富差距;(2)借助新闻传媒,向老百姓宣传经济学中的一些基本常识;(3)重建社会主义信用体系,最大限度地降低经济交易成本,让全社会的消费行为更加健康、务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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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彭江)
Consumers′ Irrational Behavior of Chinese:Money illusion or Over-reaction
CHEN LiangGU NaiKang
(School of Management, Sun Yat-sen University, Guangzhou 510080)
The paper attempts to rebuild the empirical proxy variance of irrational facts, money illusion and over-reaction, into Keynesian consumption function and Life-cycle consumption function, and rebuilds the new Keynesian consumption model and Life-cycle consumption model, which are based on the hypothesis of resident′s irrational behavior. Then, the new model are used to empirically test China′s urban residents from 1978 to 2015 and rural residents from 1985 to 2015, and the results show that consumers′ irrational behavior′ may be true. The reasons of irrational consumption are different. Urban residents may be for money illusion, but rural residents may show over-reaction. Finally, the differences of dual-irritation are explained from 4 fields: “Dual-economic Structure”, “Dual-education Model”, “Dual-security System” and “Dual-financial Framework”.
money illusion; over-reaction; irrational consumption behavior
2015-11-15
陈亮(1981--),男,湖北黄陂人,经济学博士,中山大学管理学院博士后。
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项目“市场折(溢)价与企业资本结构的决定及动态性研究”(71272203);中国博士后科学基金项目“社会资本、文化习俗与农村家庭金融研究——以广东为例”(2016M592556)。
F063.2;F830.91
A
1001-6260(2016)05-0001-09
顾乃康(1965--),男,江苏无锡人,管理学博士,中山大学管理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