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我的人哪里去了

■王夔

爱我的人哪里去了

■王夔

在东北出差了一个半月，所以火车刚刚进入江苏地界，我就大口呼吸起来，恨不得将徐州站台上的空气吸个精光。这样的心情我想你是可以理解的，想想，整整一个半月45天哪！火车在徐州稍作休息，又继续“哐当哐当”地前行，我从口袋里取下手机，给我的她打电话。

我告诉李兰，我就要回来了。接着我想在电话里跟她温存几句，这样的语句是今晚做爱前必要的铺垫。没想到李兰斩钉截铁地说，回来就回来了，别当手机费好耍，这年头，钱好赚吗？就搁了电话。李兰的话将了我一军，使我对今晚做爱的可信度怀疑起来，她怎么了？吃错药了？但我又想不是这样的，她不过在耍小性子，女人真是捉摸不透。

目的地到了，我下了火车，背上还鼓着一条蚕丝被。这条蚕丝被是我在东北买的，李兰看了一准高兴。女人总是格外喜欢床上用品，好像床就是她们的全部世界。我甚至开始想象我们在蚕丝被里做爱的情形，这样的想法让我的腿有些迫不及待，又因为旅途劳顿，我走路的样子就像一只被追赶的鸭子。

我打开了202的门，李兰正坐在床上看一部韩国电视连续剧。我朝她笑了一下，意思是，我回来了，难道你不应该表达一下你的思念情怀。但她没有，她傻傻地看电视，好像我不存在。我只得自己弄了点吃的，洗过上床，我要在床上把她给摆平了。但电视连续剧还没有完，她生硬地拨开我挑逗的手，干什么！别碍着我看电视。我并不着急，电视总有结束的时候，既然45天都熬下来了，还在乎这一刻吗？电视终于关了，李兰递给我一份结婚请柬。看看吧。她说。

结婚请柬是我的好朋友周林军的，时间在明天，好像我赶回来就是参加他的婚礼的。我的头疼起来，200块的人情总是要出的，而我现在的全部家当，也就是出差剩的200多块钱，还指望维持几天家用呢！这个该死的周林军，记得我出差前他还没有女朋友呢，这么快就找着了就结婚了，不是他疯了就是这个世界疯了！

虽然我对周林军的意见很大，但还是找了福袋，包了200块钱，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周林军不仅是我现在的同事，还是我儿时的伙伴。这种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在人的一生中是可遇不可求的。我如期赴了周林军的婚宴，心情不好，随便吃了一点就没有胃口。这时母亲就坐在旁边，问我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我说没什么，真的没什么。这是在撒谎，但我不能说真话，我能跟母亲说，我是因为昨天性没有得到满足才有今天的萎靡不振的吗？当然不能。

昨天晚上，在看完请柬之后我有些头疼，但我很快找到了治疗头疼的方法，那就是做爱。我抱住李兰，想把屯积了45天的欲望释放出来，带着它们冲冲冲。但李兰的身体像块铁疙瘩，她拿屁股对着我。我可管不了这许多，整个身体开始膨胀，仿佛再不释放就会死亡。这时我感觉自己就是一只大肚子的癞蛤蟆，牢固地粘结在白天鹅的脖子上。好不容易将她扳过身来，李兰闭着眼睛，一点表示也没有，好像真是一只癞蛤蟆在和她做爱。

周林军拉着新娘出来了，新娘的美让我赏心悦目，这家伙，不知从哪儿拾来的艳福。我们都上前祝酒，然后是闹洞房，好像我有些醉了，所以当我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是在老家，我母亲的大床上。

母亲拉着我的手，说，不行，就少喝一点嘛，你看你，醉成这个样子。我说，我没有醉，不过睡了一觉，睡醒了就好了。母亲说，你还说你没醉，你看看地上。我往地上看去，地上像堆着一大摊煤屎渣子。

接着母亲叹了一口气，说，你呀，就是缺个人管。你这孩子，什么时候能让我放心呀！你看人家周林军，不声不响的，就把婚给结了，你什么时候给妈带媳妇呀！我说，我不是和李兰在一起吗？结婚是早晚的事。母亲说，同居和结婚不一样，你们在一起时间也长了，依我看，不如把婚给结了，免得让人家说闲话。再说，李兰一个姑娘家，你也是要对她负责的。

母亲看着我，满怀期待，她在等待我的回答。本来想敷衍一下的，但一碰上母亲的目光，就失去了敷衍的勇气。母亲一定受了周林军的刺激，她会认为，比我矮10厘米的周林军都结婚了，难道我还不应该结婚吗？事实上，我也在对周林军生气，一生气就想把损失追回来。我说，妈，你放心，我这就跟李兰提结婚的事。

我回到家中，但李兰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李兰原来在一家饭店做服务员，自从认识我以后，就做起了我的专职服务员。既然她没有工作，能到哪里去呢？我坐在那里，生李兰的气，如果养的是一只猫，一使唤就回来了。养老婆不一样，你养她还得伺候她还得时刻准备着受气。想到这里，我气愤极了，不想和她结婚了。这不能怪我，只能怪她自己。如果我告诉她，我不想和她结婚，她会怎么说？她会不会痛哭流涕？她跪在地上，求我原谅她。但我铁着脸不动声色，想想李兰悲恸欲绝的样子吧……

这时李兰回来了，她当然没有悲恸欲绝，相反的，满面春风。她化了淡妆，穿着紧身的牛仔装，怎么看怎么青春怎么可人。我得承认，我的确是个男人，一看她这身装束，满肚子的恶念就消失无踪。现在我只想拥一拥她，轻轻地吻她、挑逗她。然后我告诉她，我是多么的爱她，并且提出结婚的事。她正常的反应是滚进我的怀里。但她并没有这样做，她说，我不想和你结婚。

我吃了一惊，这两年来，一直是她死皮赖脸地求我跟她结婚。可是当我表示愿意和她结婚时，她却说“不。”怎么回事？我愣在那里。李兰笑了笑，说，我们分手吧！

为什么？

因为我有男朋友了。李兰说。

笑话，你当然有男朋友，你的男朋友现在就在你身边。

我是说新男朋友。他叫林彬，在大市口农贸市场做鱼的生意。我们就要结婚了。李兰说。

趁我发愣的当儿，李兰走了。我坐在床上，好一会儿才转过神来。我清了清头脑子，总得弄清这是怎么回事了。李兰无非在跟我使小性子，她一直喜欢这样，尽管这次离谱了点。但很快我发现问题来了，因为我翻遍衣橱，就是不见李兰的东西。李兰怎么了？她真的会嫁给农贸市场一个卖鱼的？卖鱼的有什么好！风里来雨里去，一年365天洗不去的鱼腥味。李兰，你也太能编谎了，你能嫁一个卖鱼的我明天就能找一个要饭的。

这么一想，我镇定下来，捧着本书，一边等她回来烧晚饭。她会回来的，她一定会回来的。

过了一晚，李兰还没有回来。你可以想见我的愤怒。难道真的是那卖鱼的小子？我怒不可遏，拿了把水果刀，就往大市口农贸市场奔。

现在有的水果刀，跟匕首也差不多少，它锋利的刀刃使我多少有了些信心。他妈的也不问问我是谁！昌平大街上谁不知道我在道上混的！我来到农贸市场，里面人头攒动，费老大劲才挤到卖水产的地方。我问一个老头，你认识一个叫林彬的年轻人吗？

他是干什么的？老头问。

贩鱼的。

哦，那个林彬嘛。我们整个菜场的鱼都是拿他的。他每天早晨3点用10吨的大卡车送一车鱼过来。现在他可能正在家里睡大觉。

我问清林彬家的地址，去的路上却开始犹豫起来，卖鱼的也分三六九等，这个林彬显然不是我想象中的林彬。这么一想，觉得那把水果刀也发了软，抓在手里像团面疙瘩。我掏出手机，叫周林军出来。周林军在电话里说，操，你不知道我在度蜜月吗？我说，你他妈的别找借口，你是出来还是不出来？

说完我就关了手机。这样做，对周林军有一种威慑力，不愁他不来。我坐在咖啡厅里，一边静静地等一边抚摸着那把面包似的水果刀。如果他来，这把水果刀就会变硬了，我在试图从他身上找到力量。周林军果然来了，他坐在对面，享受着咖啡。当然，这几十元一杯的咖啡可不是白喝的，我把事情的原委说了，将水果刀推给他。

干什么？

我们一起去砍了林彬。我说。

哥们，饶了我。周林军说。

你看不起我。我站了起来。

不是不是。周林军显出慌乱的神情，现在跟以前不一样，我是有老婆的人了。

我说，你他妈的还算个人吗？以前李兰跟着我的时候，为你叔叔的事，我砍了顾小单，还为这事进了号子。你他妈的还讲义气吗？

周林军说，李兰又不是你老婆。你没有结过婚，你就不知道一个丈夫的责任。

同居和结婚的区别无非是一个红本本，有了红本本又怎么样，还不是一样的做爱、做饭、洗衣、上班……我把刀子往服务员送来的脐橙上一戳，它就摇摇晃晃地站住，不怀好意地看着周林军。我说，周林军，你别他妈的把你当人你不做人，你不看看我也要看看这把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滋味你是知道的。

周林军露出胆怯的神情，他像一条狗趴在桌子上，就差没有跪下求饶了。哥们，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犯法的事我是不会干的。

看着周林军那份可怜相，倒也不好太绝情了。我佯怒，将喝剩的半杯咖啡泼到他身上，甩袖而去。我被周林军这龟孙子激怒了，今天不把林彬砍了，就不是昌平大街上的英雄好汉。坐在公共汽车上，我倒提着水果刀，这样的握法使刀隐在衣袖里，并且与我的身体合二为一。金城小区28号是一幢小洋房，它华丽的外表对我是一种威胁。我敲大铁门，一个40多岁的妇女走进院子里。

你找谁？那女人站在铁门里问。

你是林彬的母亲吧？我说。

我只是林彬家的保姆。女人说。

喔，我想找林彬。

你是谁？

你让林彬出来。

你先告诉我，你是谁？

这个女人跟我缠来缠去，要命！我掏出刀，大叫道：林彬，你他妈的有种给我出来。女人看见这把明晃晃的刀，就急忙溜进楼房里去了。

我舞着刀，继续在下面大喊大叫，女人的仓皇出逃给了我勇气，林彬这小子一定被我吓尿了。但林彬就是充当缩头乌龟，怎么喊也不出来。过了会儿，警察到了，他们把我带到派出所。

跟派出所的几位也算是老熟人，每一句问讯都像是以前某个场景的重复，何况我确实也没有犯什么事。尽管如此，同志们还是刑拘了我两个星期，据他们的看法，这已是格外开恩。

拘留的这段时间，有两个女人来看过我，一个是我母亲，她对于我的进号子显然已经习以为常，因此并没有露出痛恨、惋惜等等诸如此类神情。她倒是劝我在牢房里要好好反省，李兰没有了，天下女孩子还有的是，等你出来了，妈妈托人给你介绍几个。你想要什么样子的，就跟妈妈我说。你要相信妈妈的能力和眼光，你要什么样子的，妈妈都可以给你找到。妈妈看上眼的，绝不会错，不会让你吃亏。我说，妈，你就别为我瞎操心了，虽然李兰不理我，但天下爱我的女孩有的是，只要我出来振臂一呼，保管有一个排的漂亮女孩跟着我走。母亲说，你这牛逼吹的，都能把牛给吹死了。我说，我是说真的，等我出来了，就找一个爱我的女孩子结婚，让她给你生孙子。母亲临走时说，孩子，这回你说的话一定要算数。我说，当然算数。

虽然以前我哄骗过母亲很多回，但这次我是来真的，因为我受刺激了。另一个在拘留期间来看过我的女人是李兰。李兰那天坐在我的对面，说，你这是何苦呢！

我不说话。如果有一把刀的话，我就掏出来捅死她。李兰接着眼泪就出来了，又说了一句：你这是何苦呢！

我不作声，认定她是典型的鳄鱼眼泪，便冷冷地看她还能表演出什么。李兰说：其实我是爱你的，但我想找一个娶我的男人。我需要家。

我依然不作声，以此造成李兰的恐慌。我早就知道，宁静本身所蕴藏的潜力超过了现今世界上所有的已知力量。李兰说：你就饶了我们吧，你饶了我和林彬，我们会感激你一辈子。她声泪俱下，像乞讨者。这期间，我一直没有理她，直到她抽泣着离开。她一转身，我脸上的笑容就抑制不住，这辈子林彬和李兰都得在惶惶中度日，哈哈哈哈哈！！！

但在李兰走后不久，我发热的大脑冷却下来。好像因为我不结婚，就与世界上所有的人有仇，每一个人都可以因此拿我开涮。结婚有什么！我就结一次婚给你们看看。

我并不担心结婚的事。我是一个坏男人，坏男人总是有女人爱的。现在我的心目中有三个人选：护士吴小雨，一个曾经发誓非我不嫁的女孩；同事祁虹，偷偷爱着我的姑娘；情人周蝶，这几年来一直与我保持着若有若无的性关系。

走出看守所大门后，我先去一家休闲中心泡了舒心澡，理了发，再换上一身西装，去看吴小雨。

在紫金花苑5幢206室的门前，我对自己是抱有相当的信任的。只要我说出“结婚”二字，吴小雨一定会迅速解除掉自己的全部武装，用她柔美的身体来感激我。我伸出手来，很绅士地摁响了门铃。

铃声像一只突然到来的蟋蟀，它引领着我的想像，使我看到被窝里赤裸着的胴体。我又在门铃上抚摸了一把，仿佛已揉捏住那鲜艳欲滴的乳头。这时我听到里面的门开了，防盗门的猫眼里塞进一只眼珠，那眼珠转了几圈，将我锁定。你来干什么？门里的吴小雨冷冷地说。

她冷冷的腔调吓了我一跳。我还能来干什么？我说。

嘿嘿，跟李兰吵架了吧。吴小雨冷笑。

我说是的，我们已经分手了。

吴小雨似乎对这话并没有太大兴趣：别以为你骗得了我，狗日的，我不会再上你的当了！

我是被冤枉的，刚想辩解几句，门就“砰”地关上了。我骂了声“晦气”，很别扭地往楼下走。一个上楼的老太提高警惕地看着我，于是我又骂了句“狗娘养的”。到了楼下，看看表，才8点半，不算太晚，掏出手机，约祁红出来。

今天在吴小雨身上没有找着的，得在祁红身上赚回来。

祁红坐在我的对面，说实话，她长得并不好看，由此，我不理她是有理由的。我要了菊花茶，各自斟上，然后不怀好意地看着她，目光如此热辣，看得她闹了个脸红。这么看着我干嘛！她娇羞地说。

难道我不能看你吗！

我就是不让你看！

我心里说，你以为你有多好看，今天不过拉你来救场、来顶替，你以为你是谁！但嘴里还得说：你今天妆化得很好，我喜欢！

你喜欢什么呀！

我喜欢你，我爱你！我说。像背台词一样轻松，并且富有感染力。

我陶醉于这种感染力里。我要跟你结婚，我要你作我的新娘！我继续说。

你说什么呢！

瞧，她还害羞呢！

我又说了一通甜言蜜语，又是爱呀喜欢呀结婚呀新娘呀说了一通。这样的话我老说，溜得就像顺口溜一样。表面上很严肃很投入，心里不知在干什么呢！但祁红的反应出乎我的意料。可是，我并不喜欢你呀！她说。

我以为，这只是姑娘家内秀的表现，不以为意，继往开来地进攻。但祁红把自己堵得就像真空包装，透不过一丝风。在所有的努力失败之后，我确信，她就是，没有，爱，上，我。我错了？我会看错一个才20岁的女孩？

想想半年前吧，那时我还在车间，和祁红一个班组。她在前，我在后。这样我老是看到她的胸罩或者她胸罩在衣服上显出的一道横杠。但所有的这些都没有引起我的邪念，原因很简单，一个人的反面通常和他（她）的正面落差巨大。但问题的关键在于，她看上我了。具体表现为，她总是找出种种借口和我一道回家，她买早点给我吃，她总喜欢对着我笑……你说，她不是偷偷爱上我是什么，她又不是二愣子。

现在，问题才真正来了，她说，不喜欢我。这是怎么回事？我说起半年前的那次停电，黑暗中，她将头轻轻靠上我的肩。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只当你是大哥，真的。祁红说。

我简直要怒发冲冠，幸亏菊花茶有祛火的功能，我牛饮了一口，总算明白，她只是在利用我。她希望别人误解我和她之间关系密切，从而得到一种无形的保护。我想是这样的，这世道有理的怕没理的，没理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她摊上我这个恶势力，就可以在单位四平八稳。

我将茶杯推到一边，戴上手套，像一个斗牛士冲出了门。

我要找周蝶算账去，让她替吴小雨和祁红还债。所以那天夜里，我睡了周蝶。

我并没有跟周蝶提结婚的事，因为我认为，跟周蝶睡的那天，是我命里犯煞的一天，所以才这么霉头。我不想再触霉头，所以我不提。第二天一早，我就带着身体的疲惫，到单位上班去了。

刚到单位，周林军就像苍蝇一样粘上了我，看上去他在对那天的不够义气忏悔，他又是倒茶又是递烟，如果我是一个女人说不定立即就会仰躺在他的身下。我把与吴小雨、祁红之间的事跟他说了。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可以保密的，包括女人。周林军认为，祁红可能真的拿我当保护伞，因为在我刑拘期间，传出了祁红和邝勇拍拖的绯闻。我立即表示，要将邝勇揍一顿，我得不到的凭什么让他得到，但周林军说，我们都老大不小的人了，再怎么黑也黑不过年轻一班，何必动不动就刀呀枪的，搞到最后你保管你能是赢家？虽然我仍然表示要捅邝勇几刀，但心里已软了几分。周林军说，你不还有吴小雨吗？她可能一时闹情绪，女人就是这样，你哄哄她骗骗她你就能搞定她。

所以中午我再次去了吴小雨租住的房子，我说，我就是想和你好好谈谈。这时我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一杯吴小雨刚刚泡的茶，这说明事情有所缓解。我将李兰的事彻头彻尾地讲了个清楚，时过境迁，我才发现你是我的最爱，吴小雨，嫁给我吧！

吴小雨感动了，眼泪流下来。她抿住嘴唇，这是女人羞涩的表现，只要她一张嘴，下面的动作就是投入我的怀抱。但吴小雨的脸色刷地就变了。你这个骗子，我不会再相信你了！她说。

我相信这时的我，就像那个说“狼来了”的孩子。谎言重复了一千遍，当你说真话的时候，没有人会相信这是真的。我被逼得实在没办法了，从怀中掏出一把锋利的水果刀。刀对于我，是常备之物。我把刀放在桌子上，眼露凶光，恶狠狠地说：今天给你两个选择，一个是让你见阎王；一个是跟我走。

吴小雨突然跪下来，说：你让我死吧，这样活着还不如让我死了好！

你拼着死也不肯跟我走吗？

吴小雨不说话，眼泪顺着她漂亮的脸颊流下来。这一刻我明白，这一生一世，她不会再相信我，只会怨毒我。能怪谁呢？谁让我口才那么好。好了，她现在中毒过多，有免疫力了。我什么也不说，离开了她家。

下身的不适是在几天后，先是尿频尿痛，接着顶部开始有粘液。只要平常看电视的人都知道，这是中枪了，电视里关于性病治疗的广告太多，想不知道都不行。我起先有些难以置信，找了一家电视广告里的医院去确诊，诊断结果是淋病。想来想去，只有周蝶。

说说周蝶，她当初也算是黑道中的小混混，个子不高，但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段有身段，这样的女孩不成为众人追捧的对象是不可能的。当初我凭着身高力大敢砍敢杀征服了她，但之后，由于我把情感偏向李兰，和周蝶便有点若有若无。周蝶对于我的移情别恋并没有说什么，可能黑道的人都有这样的脾性，不拿爱情当回事。后来我不知道周蝶在干什么，周蝶也不知道我在干什么，只是偶尔聚聚，回忆回忆那段在一起的日子。

我很顺利地找到周蝶。我说：周蝶，你干的好事！

我干什么好事了。老娘我坏事干得不少，好事倒不记得有什么。

我拿眼睛盯住她。淋病！淋病！你知道吗？

不错，我是有淋病，怎么啦！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这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你！我一拍桌子，你不想活了！

周蝶一撑腰。来呀，你以为我怕你呀！

你他妈的不要脸。我实在气极。

大家玩玩嘛，何必动真的。周蝶似乎有点软下来。

我没有理她，因为我觉得和这个烂婊子没有什么可说的。她就像一只周转的蝴蝶，在种种男人之间晃悠。正如她不是我的唯一，我也同样不是她的唯一。我们只是游戏世界的两个人，在情绪到来时各取所需。

从周蝶那儿回来后，我对婚姻彻底失望了。许多年来，我将爱情当成了一场游戏，当我想结束游戏，步入婚姻殿堂时，才发现游戏还是游戏，它永远不能登堂入室，这能怪谁呢！

那个下午，我在屋子里，一直舞着那把锋利的刀，舞累了，坐在沙发上，这才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李兰。

李兰脸色灰白地坐到我旁边，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来，把刀搁在一边，看她。

她嘴巴动了动，没说话。

干什么呢？我问。

我想，我还是爱你的。李兰说。

我想拥抱她。

我想嫁给你。她说。

我想吻她，到床上搞她。

但我发现我不行，我说，你还是嫁给林彬吧。你爱的是他，不是我。

我知道我错了，但我向你保证，以后一定好好地对你。我不会再有二心了，你原谅我吧。李兰说。

我说，你走吧，找你的林彬去吧，我并不适合你。

我越这样说，她似乎越害怕，越想嫁给我。她说，你就原谅我吧，我以后会改的，一定会改的。

我将刀扬起。你走不走，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我从来没有爱过你，没有想过娶你！我将刀钉在桌子上，刀“噌”一声，不倒翁似地摇起来。你走不走！我大叫道。

李兰脸色更白，踉踉跄跄地走了。

我背过脸去，一种巨大的悲恸忽然包围了我。我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获得过真正的爱情，李兰不是吴小雨不是祁红不是周蝶不是，所有的爱都因为游戏的存在变成谎言。我的眼泪流下来，里面有血液，因此像水银那样重。我掏出手机，打电话给母亲。母亲在电话里问：你对象的事落实得怎么样了？

妈，我还没有找着。

母亲在电话里笑了，你不是说在你后面能跟一个排吗？

我吸了口气，说这句话需要很大的勇气，因为这与一个男人的自尊有关。妈，你就托人帮我介绍一个吧。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