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无眠

【巴勒斯坦】阿提夫·阿布·赛义夫+彭嵩嵩

我们将食物摆在起居室的中央，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我打开了手电筒，它微弱的光线没能阻挡多少黑暗，但它还在抵抗着。

我不知道曾经浪费多少小时看着我19个月大的女儿雅法睡觉，她飘荡在梦的云朵里，偶尔手脚一动，嘴唇上跳动着淡淡的微笑。这曾经是我一天中最喜爱的时光。但是现在，看着孩子们，想到他们可能在一分钟之内死去，成为电视新闻里的F-16轰炸机或者无人机袭击的受难者，我简直无法忍受。

所以，在过去的几个夜晚里，我曾经想叫醒我的孩子们。当他们醒着的时候，他们玩着、大喊大叫、创造着属于他们自己的想象世界，他们帮助我应付无可奈何的心情。他们的噪声，他们制造的麻烦，他们尖叫着在公寓里来回跑，所有这一切都使生活对我来说变得轻松一些。

今天晚上他们将很快入睡，我确信。昨天夜里的睡眠不足让他们很疲倦。没有电。唯一能打扰他们的是我手电筒的微光。屋子里太黑了，看不见对面人的脸了。

几天之前，我们把床垫和被子枕头放在贯穿我们房子的走廊里，那里是最远离外墙的空间。我们觉得这是家里最安全的地方。我关上了他们身后的门。今天晚上，我想，他们会很快入眠的。

回到起居室里，我打开了一扇窗户，新鲜空气迎面而来的感觉真好。

我的妻子汉娜和我坐在蓝色的沙发上，凝视着黑暗。没有光，没有窗外世界的细节。只有黑暗，还有街对面建筑物黑暗的轮廓。

坐在那里，我们才发现，这栋建筑物的其他房间已经完全空了。汉娜第一个注意到，那天早上，走廊对面那套公寓的人家搬走了。奥姆·努尔那天晚上打电话给汉娜说，她搬到她父亲的房子里去了。但是现在汉娜又意识到，楼上的公寓里也听不到声响了。她也听不到走廊尽头住的那位女士的高跟鞋声了。

我们开始追溯那一天发生的事件、声音和动作，解读那些信息。我们得出一个结论：我们是这栋建筑物里唯一的住户了。这栋我们已经生活了3年半的建筑物，现在不安全。

加沙地带的安全局势越来越紧张，将每个人都赶向加沙城的中心。我们不能靠近东部边界，或者是北部。我们不能靠近海滩。我们也不能靠近任何巴勒斯坦政府机关。这让我们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搬到已经拥挤不堪的贾巴利亚难民营。

无人机整夜陪伴着我们。它呼呼、呼呼、呼呼、呼呼地飞个不停，就在我们头顶一点点高的地方悬着。

我们准备好了黎明吃的食物，这是穆斯林斋月期间在日出之前吃的一餐饭，今年大约是凌晨3点吃。我们将食物摆在起居室的中央，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我打开了手电筒，它微弱的光线没能阻挡多少黑暗，但它还在抵抗着。

食物已准备好。我叫醒孩子们，把他们带进来。我们围着五盘菜坐下：白奶酪、鹰嘴豆泥、橘子酱、黄奶酪和橄榄。黑暗和我们一起吃。恐惧、忧虑和我们一起吃。未知和我们一起吃。F-16轰炸机和我们一起吃。无人机和它在以色列某处的操作员与我们一起吃。

我们的手颤抖着，我们的眼睛盯着地板上的盘子。黎明的祷告声从黑暗中某个清真寺中飘入房间里，突然我们想起了我们的饥饿，一瞬间，我们把手伸向了美味、仁慈的食物。

许震宏摘自《环球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