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体捐献器官转运绿色通道：为生命“护航”

黄薏

2016年5月6日，国家卫生计生委等六部门联合印发《关于建立人体捐献器官转运绿色通道的通知》，希望通过建立绿色通道，提高人体器官获取与分配效率，规范人体捐献器官转运工作，畅通人体捐献器官转运流程，减少器官浪费。

通知明确，国家卫生计生委会同公安部、交通运输部、民航局、铁路总公司、中国红十字会总会等有关部门和单位建立人体捐献器官转运绿色通道的协调机制，统筹协调并指导落实相关工作，设立人体捐献器官转运绿色通道24小时应急电话。公安部门负责依法保障运送人体捐献器官的救护车优先通行。交通运输部门负责保障便捷、快速通过收费公路收费站。民航部门负责保障运送人体捐献器官的人员优先安检、快速登机，协调承运人体捐献器官的航班班次，遇拥堵或流量控制时优先放行。铁路部门负责保障火车站安检快速过检、乘车，协调列车车次，必要时登车后补票。红十字会负责协助人体捐献器官运输，提供人体器官运输专用标志。

人体器官运输专用标志

2016年5月7日和5月9日，武汉协和医院心外科团队和无锡市人民医院肺移植中心团队分别完成了我国首例经“绿色通道”转运的心脏移植手术和肺移植手术。让我们来回顾一下这两场“跨省联动、多方无缝对接、与时间赛跑”的生命救援。

事件回放

时间：2016年5月7日

地点：武汉协和医院

31岁的王先生是湖南湘潭人，一年半前突发气促、夜间呼吸困难等症状，被当地医院诊断为扩张型心肌病，经药物治疗后，未见好转。今年3月，王先生病情恶化，唯有尽快做心脏移植手术，才能挽救生命。4月6日，王先生入住华中科技大学同济医学院附属协和医院（以下称“武汉协和医院”）心外科，等待接受心脏移植手术。5月7日，也就是我国人体捐献器官转运绿色通道正式开通的第二天，武汉协和医院接到通知，一名杭州患者捐献的心脏与王先生完全匹配。于是，医院立即派出陈澍等3名心外科医生赶赴杭州。为了保障这颗宝贵的心脏能在6小时“冷缺血”时间内顺利抵达武汉，武汉协和医院协同航空公司、机场、空管、交警大队、媒体等相关单位，共同完成了这次“与时间赛跑”的生命救援。

南方航空公司在接到武汉协和医院的通知以后，为这次转运开启了绿色通道。5月8日17时20分，杭州当地医院心脏获取手术开始；17时50分，武汉协和医院的医生带着患者爱心捐献的心脏，乘坐医院安排的救护车前往萧山机场。一路上，杭州交警为救护车开道，只用了不到半小时，就抵达了萧山机场。到达机场后，南航工作人员迅速为陈澍一行提供了“优先托运、快速通关”服务，然后派运输车将他们护送至登机口。在空管调度部门的帮助下，航班于19时20分准时起飞。20时31分，航班抵达武汉，提前26分钟降落。此时，距离心脏取出仅过去3个小时。陈澍一行优先出机舱，优先提取行李。此时，来“接心”的救护车已开到停机坪，天河机场交警支队、武汉市交管局高管大队、江汉区交通大队早已派出警车来接应。而楚天交通广播电台也通过微博发出“开路”信息，呼吁机动车为救护车让行。21时01分，这颗宝贵的心脏终于抵达协和医院。正在等待供心、准备手术的心外科刘金平副教授表示，从天河机场到武汉协和医院，32公里的路程，只用了18分钟。这在以往是不可想象的。21时06分，心脏移植手术正式开始，21时40分，这颗凝聚了爱心、历经千里转运的心脏在王先生体内重新起跳！

心脏移植手术顺利结束

时间：2016年5月9日

地点：无锡市人民医院肺移植中心

2016年5月8日晚，无锡市人民医院肺移植中心接到中国人体器官捐献管理中心的通知，四川省人民医院有一名脑死亡患者愿意捐献器官，这也是国家卫计委等6部门联合下发《关于建立人体捐献器官转运绿色通道的通知》后，该中心获得的第一例肺源。5月9日，胸外科刘东医生一行赶赴成都，一场生命接力开始。下午14时30分，刘东一行成功获取脑死亡患者爱心捐献的肺源，乘坐四川省人民医院的救护车，由警车开道，赶往成都双流机场。到达机场以后，团队在机场工作人员的帮助下，仅用五分钟就办妥了行李托运和乘机手续，并坐上机场安排的电瓶车迅速登机，搭乘国航班机飞往上海虹桥机场。经过两个多小时的飞行，飞机提前十几分钟抵达上海虹桥机场。当飞机滑行到廊桥的时候，摆渡车已经在那里待命，迅速将刘东一行直接送至虹桥火车站。19时24分，刘东一行坐上了高铁列车，赶往无锡火车站。同时，无锡市急救中心派出救护车赶往火车站。20时13分，火车到站。20时30分，等候在火车站的救护车立即将肺移植团队护送至无锡市人民医院。22时30分，肺移植手术顺利结束，供肺氧合功能良好，又一名濒危的肺纤维化患者获得新生！1858千米的距离，6小时内就到达了无锡，这在以往是难以想象的。

提到“呼吁国家建立器官转运绿色通道”，有一个人不得不提。早在2012年，他就在微博呼吁国家必须尽早建立器官转运绿色通道，以免珍贵的移植器官由于转运受阻而被白白浪费。作为全国人大代表的他，还专门向大会提交了关于建立人体器官转运绿色通道的提案。此次国家卫生计生委等六部门联合印发《关于建立人体捐献器官转运绿色通道的通知》，与他多年来的努力密不可分。他就是国内肺移植领域的权威专家、全国人大代表、无锡市人民医院肺移植中心的陈静瑜教授。

大众医学：您一直在呼吁我国必须尽早建立人体捐献器官转运绿色通道，此次国家卫计委等6部门联合发文建立器官转运绿色通道，从制度上保障了爱心捐献器官的顺利转运，您多年的努力终于有了完美的结果。不知绿色通道的建立将给我国的器官移植事业带来什么影响？

陈静瑜：近几年，我国器官捐献工作取得了较大进步，我国器官捐献的数量已经位列亚洲第一、全球第三，但移植器官的转运之路，却面临着诸多不确定因素。

以肺移植为例，随着肺移植技术的不断发展，越来越多的终末期肺病患者通过肺移植获得了新生。而爱心捐献的肺源来自全国各地，无论何时何地，当肺移植医生接到有器官捐赠的通知后，都会第一时间赶往现场进行评估。在获取爱心肺源以后，我们会将其保存在特殊的灌注保存液中，然后迅速转运回医院，为患者进行移植手术。为确保移植器官的质量，肺源必须在获取后6小时内进行移植。如果是近距离转运，医生可以搭乘汽车或高铁，时间基本可控；如果路途遥远，医生只能和航空公司、机场协调，一旦遭遇航班晚点、取消，机场流量控制等问题，珍贵的肺源就会面临被白白浪费的风险。

早在2012年，我就在微博上呼吁国家要建立人体器官捐献转运绿色通道。作为全国人大代表，我在2015年3月全国两会期间提交了一份关于“建议开通民航转运器官的绿色通道”的建议，呼吁国家出台一套器官转运的规范和流程，希望我国交通部门能为为超长距离的器官转运建立一个爱心绿色通道，不要让来之不易的爱心捐献器官因飞机的延误、堵车等原因而被白白浪费。

这次国家卫计委等六部门联合发布关于建立人体捐献器官转运绿色通道的通知，使移植器官的转运有了制度上的保障，可以最大限度地减少器官浪费。多利用一个器官，就能多挽救一条生命！可以说，人体捐献器官转运绿色通道的建立是我国器官移植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事件。

大众医学：对于“有效期”仅6小时的肺脏而言，长途转运确实面临很多不确定性。您曾感慨说，每一次器官转运就像是经历一场“生死时速”，也曾经历过不少因转运受阻的情况，这或许就是您一直都在呼吁国家必须尽早建立移植器官转运绿色通道的原因所在吧？

陈静瑜：在国外，移植器官多通过小飞机转运，一些慈善家和慈善机构也会免费提供私人飞机用于转送器官。我国器官捐献工作刚刚起步，没有专门的飞机用作器官转运，只能通过公路、铁路和民航客机进行运送。一旦转运途中发生延误，一些来之不易的移植器官就不得不被放弃。

我们的肺移植团队几乎每周都有一次远距离的器官运送任务，在绿色通道建立以前，每一次器官转运都必须向航空公司求助，每一次都是争分夺秒，生怕延误了时间。

2015年7月28日6时45分，我在无奈、气愤之下发布一篇微博：“得知北京有脑死亡患者捐献爱心肺源可分配到无锡，我们的移植团队昨天下午到北京，特意和国航（中国国际航空）申请报备转运器官并留下联系电话，计划今天取完供肺后搭乘7时35分起飞的航班从北京飞往无锡，国航表示将全力配合。可是，我们于6点赶到机场，却被告之航班已取消！如果国航能够提前电话告之，我们就能立刻改变路线，不耽误救治患者。如今真是欲哭无泪，珍贵的肺源可能被白白浪费，无法转运到无锡！国航这样的服务质量，不觉得惭愧吗？”后来，我们的移植团队经过努力、一路狂奔，从上海转高铁返回无锡，历经9小时才到达医院。为了不放弃这个珍贵的肺源，我们最终还是为患者进行了双肺移植手术，术后用ECMO（体外膜肺氧合）支持过渡，患者恢复尚好。

2015年10月4日，我们的团队在飞机起飞前15分钟赶到机场，却因南航工作人员拒绝让我们登机而险些浪费了珍贵的肺源。今年春节期间，因为天气原因，航班滞留机场，我们的移植团队无法在有效期内将器官运到无锡，患者只能在痛苦中等待下一个肺源，非常令人惋惜。

如今，器官转运有了绿色通道，有了制度的保障和多部门的配合，器官浪费的情况将大大减少，更多患者将从中受益。

与肺脏一样，心脏供体的“有效期”也仅有短短6小时。器官转运绿色通道的建立，对我国的心脏移植事业有哪些影响呢？听听专家怎么说。

大众医学：我国心脏移植的发展现状如何？

董念国：自1967年Barbard医生完成了人类首例同种异体心脏原位移植术以来，心脏移植事业已经历了50年的发展，取得了长足的进步。目前，全球每年进行的心脏移植手术已达3000例。

中国首例心脏移植由上海瑞金医院张世泽等于1978年完成，早年发展缓慢，近十年得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目前，我国开展心脏移植的医院有30余家，迄今为止共完成心脏移植手术约2000例。

心脏移植是救治终末期心脏病患者的唯一手段。所谓终末期心脏病，指的是心脏疾病发展到一定程度，内外科治疗手段均无法改善心脏功能，预计患者生存时间小于一年。终末期心脏病可以由很多心脏病发展而来，包括扩张型心肌病、冠心病、先天性心脏病、心脏瓣膜病、顽固性恶性心律失常等，患者随时可能发生猝死，只能通过更换心脏，才能解决问题。通过心脏移植，很多濒临死亡的心脏病患者得到了救治。近年来，国内心脏移植事业发展迅猛，总体水平已经与国际持平，1年存活率超过90%，最长生存期已近20年。

大众医学：与其他器官移植相比，心脏移植的供体是否更加稀有？

董念国：与其他器官移植一样，供体匮乏是阻碍心脏移植发展的重要瓶颈。在所有器官移植中，心脏移植的供体问题最为严重。

首先，从供体的来源上，心脏最“紧张”。人体内有两个肾脏、两个肺，而心脏只有一个；肝脏分割后可以再生，而心脏不能分给两个人用；在器官移植中，肾脏、肝脏可以进行亲属活体捐献移植，而心脏只能来源于死亡患者。同时，在器官捐献的数量上，心脏也少于其他器官。肝、肾、肺等器官都可以分给两名患者使用，而心脏只能提供给一名患者使用。

其次，从器官的可用性方面，心脏也存在了很大困难。一直以来，我国采用的都是“心脏死亡”标准，即以心脏停止跳动作为死亡标准。而死亡的心脏是不能作为移植供体使用的，只有脑死亡的心脏，才可能作为供体使用。随着近年来国内心死亡和脑死亡标准的共同推进，人们逐步开始接受脑死亡的观念，心脏移植才能得到发展。不过，这个观念的彻底改变还需要很长时间的努力，任重而道远。

第三，从器官获取的时间要求上，心脏的要求更高。目前，国际上公认的心脏可耐受的“冷缺血”时间为4～6小时，即从心脏取下来到植入患者体内重新复跳的时间，不能超过6个小时。因为研究发现，6小时的缺血对心脏的损伤有限，超过6个小时，心脏的损伤就无法估计了。

大众医学：器官转运绿色通道的建立对心脏移植有哪些重要影响？

董念国：由于“供心”的“冷缺血”时间不能超过6小时，故在过去，心脏移植供体的获取只能限制在省内或比较近的地方，大大地限制了心脏移植的来源。近年来，随着公共交通的飞速发展，“供心”的获取范围大大扩展了。尤其是今年5月6日，由国家卫计委等6个部门共同发文建立了人体捐献器官转运绿色通道，将进一步缩短器官转运的时间，扩大器官获取范围，器官质量也将得到进一步改善。我院进行的这次心脏移植手术，供心的“冷缺血”时间仅为256分钟（即4小时16分钟），是我院开展的100多例心脏移植手术中，采用航空方式运输耗时最短的一例。相信随着“绿色通道”的建立和完善，将最大限度地拓宽心脏移植的器官来源、减少器官浪费、提高手术成功率，使更多终末期心脏病患者获得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