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春树:跑步小说家
2016-11-05陈熙涵
陈熙涵
“天生才华横溢的小说家,不管怎样都能自由自在写出小说来。就仿佛泉水从泉眼中汩汩涌出一般,文章自然喷涌而出,无须付出太多努力。这种人偶尔也有。遗憾的是,我并非这种类型。”
写作和跑步,在日本著名作家村上春树的人生中几乎是同时开始的。至于跑步,它既是从事专职写作后体重增长的需要,更是一种与写作有着本质性相似之处的爱好。与小说家这一职业一样,马拉松同样需要坚持不懈,同样需要耐力。至少对村上春树来说,是无所谓胜负成败的。
30岁出头,已成功写出几部作品的他,发现自己体重激增,体能变差。头脑清醒的他,十分清楚对一个小说作者来说,虽然想象力、理解力和专注力是重要的资质,但要想让这些能力长期处于一定高度,绝不能忽略的一点就是保持体力。随着年纪逐渐增长,这位“陪跑”的诺贝尔文学奖候选人仍然坚持在早晨4点起床开始写作,7点吃早餐,然后去跑步,下午搞翻译,晚上听音乐,9点不到就上床。每周6天,每天10公里的长跑锻炼,是66岁的他坚持至今的习惯。
爱独处的性格成就了小说家的职业生涯
劝阻的众人当时并没预想到,这个年轻人能作为职业作家生存下去。更没有想到他是一个无论做什么事儿,一旦去做,非得全力以赴不可的性格。这种将店铺交托出去,自己躲到别处写小说,这种讨巧的事情绝不是一个认定了文学之路的年轻人做得来的。
说起来,村上春树是喜爱独处的性情,表达得准确一点,是那种不太以独处为苦的性情。每天有一两个小时,他跟谁都不交谈,独自一人默默地跑步也罢,四五个小时伏案独坐,默默地写文章也罢,村上都不觉得难熬,也不感到无聊。这种倾向从他年轻时起便一以贯之,始终存在于身上。他曾在接受日本媒体采访时坦言:“和同什么人一起做什么事相比,我更喜欢一人默不作声地读书,或是全神贯注地听音乐。只需一个人做的事情,我可以想出许多许多来。”
在某种程度上,村上也许是主动地追求孤绝。“对于一个一遇事就想独自躲进壁橱里的人,有谁会抱有好意呢?”村上很早便认识到这样一个事实:一个职业小说家讨人喜欢这种事,真有可能吗?或许在世界某个地方有,但至少很难想象,自己作为一个小说家,成年累月不断地写作,同时又能为人喜爱。为人嫌恶、憎恨、轻蔑,似乎倒是更为自然的事情。
写出一部气势恢弘、内容坚实的小说。随着这种渴望的心情越来越强烈,村上写出了最初的两部小说:《且听风吟》和《1973年的弹子球》。这两部作品基本是为了享受写作的愉悦而写,至于质量,他自己回忆起来也觉得有太多不尽如人意之处。每天,利用工作间隙,村上春树摊开稿纸,断断续续地抽空写上半小时一小时;他支撑着疲惫的躯体,仿佛跟时间竞赛似的奋笔疾书。过了没多久,村上立即认识到采用如此零散的方式写作,即便能写出新颖有趣的东西,也写不出内容深刻、意味幽远的小说。
当村上春树第一部小说写完时,他有了感触,或者说他似乎找到了自己的小说风格。“我深切体会到,可以随心所欲伏案写作而不必介意时间,每日集中精力写故事,这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又是多么痛苦的事情。我知道自己体内沉睡着未经挖掘的矿脉,也坚定了信念:如此下去,日后我也能当好小说家。”
自认并非才华横溢的小说家
刚刚成为专业小说家那会儿,村上春树首先面对的问题,却是如何保持身体健康。他多次提到自己是那种不予过问便要长肉的体质。年轻时,由于每日从事繁重的体力劳动,体重才控制在稳定状态。自打开始了从早到晚伏案写作的生活,体力逐渐下降,体重则直线上升。
写作需要高度集中精力,不知不觉间,村上抽烟越抽越凶。有时一天要抽60支香烟,手指熏成了黄色,浑身上下都发散出浓浓的烟味。这怎么说都对身体不好。既然打算作为小说家度过今后的漫长人生,就必须找到一个既能维持体力,又可将体重保持得恰到好处的方法。于是,他在写完《寻羊冒险记》后,正式开始每天跑步锻炼。
这种对点滴生活习惯的坚持还体现在他的文学翻译生涯的开始。从小学到大学,村上的成绩虽不致羞于拿出手,但是因成绩优秀而受到表扬,或者某门功课考了第一之类的荣耀,却是从未有过。除了极少的例外,学校强制学习的东西,基本都激不起他的兴趣。在成了所谓的“社会人”之后,特别是开始写作之后,他方才明白,对感兴趣的领域和相关的事物,借助自己喜欢的方法去追求,才能极其高效地掌握这门知识和技术。比如说翻译,便是在这么一种无师自通的,一点一滴的状态下学习并坚持了下来。
正是因为翻译西方现代作家的作品,村上的阅读和写作呈现出了一种与日本传统文学截然不同的面目。成为职业小说家后,让人觉得最高兴的事,是可以早睡早起。他说,以前在开店时代,上床就寝时已然是黎明时分。12点打烊,然后整理、清扫、算账记账,为了缓解兴奋还得聊聊天,喝点儿酒。如此一来二往,马上就到了凌晨3点,将近黎明了。常常是坐在厨房餐桌前独自写着稿子,东方的天空渐渐白将起来。于是乎,一觉醒来睁开眼睛,太阳早已高高悬在中天。写作则帮助他过上了更为“正常”而健康的起居生活。
坚持跑步这件事,令到村上春树思考什么才是公平。公平,在他看来恐怕得以长远的眼光视之。而这样的观点或许也适用于小说家的职业。“天生才华横溢的小说家,不管怎样都能自由自在写出小说来。就仿佛泉水从泉眼中汩汩涌出一般,文章自然喷涌而出,无须付出太多努力。这种人偶尔也有。遗憾的是,我并非这种类型。如果不手执钢凿孜孜不倦地凿开磐石,钻出深深的孔穴,就无法抵及创作的水源。我打算写一部新作品,就必得重新一一凿出深深的孔穴来。长年累月地坚持这种生活,久而久之,就技术或体力而言,我都能相当高效地找寻到新的水源,在坚固的磐石上凿穴钻孔;感觉水源变匮乏时,也能果决地移往下一个去。”
人生基本是不公平的。说起每天都坚持跑步,总有人对村上春树表示钦佩:“真是个意志坚强的人啊!”得到表扬,他固然欢喜。然而,他更加清醒地意识到,人生并非只凭意志坚强就可以无所不能。他甚至觉得自己每天坚持跑步与意志的强弱,并没有太大的关联。“我能够坚持跑步20年,恐怕是因为跑步合乎我的性情,至少不觉得那么痛苦。人生来如此:喜欢的事儿自然可以坚持下去,不喜欢的事儿怎么也坚持不了。所以,我从来没有向周遭的人推荐跑步。马拉松并非万人咸宜的运动,就好比小说家并非万人咸宜的职业。我也不是经人推荐才成为小说家的,”这是真理。
评价村上
翻译是村上作品的组织原则:他的小说不仅被翻译,而且和翻译有关。村上式情节的标志性愉悦之处就在于看着日常情景(坐电梯、煮意大利面、烫衣服)突然变得不寻常(神秘的电话、魔井之旅、跟羊男的电话)——换句话说,看着一个人物从一个现实流畅的地方掉入某个完全的异域,被迫在两个现实当中尴尬地斡旋。一个村上式的人物总是,某种意义上说,在两个根本不通的世界当中翻译:平淡与奇异、自然与超自然、乡村与城市、男与女、地上与地下。
——《纽约时报》
村上春树就是这样的典型作家,正好迎合了这种市场,他们的写作刚好适用:读者可以把书带在身边,读一段也觉得很有代入感觉,读完了就可以扔掉,甚至不需要记住作家的名字。当然,人们记住了村上春树,但有很多写得差不多的,他们就没被记住。
——霍拉斯(诺贝尔文学奖评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