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禁苍蝇乱飞
2016-11-05刘诚龙
刘诚龙
我家对面有块空地,草盛豆苗稀。草地也好,满眼雾霾天,能见一片绿,倒是一件幸事。不想,先有某人乱倒了一桶垃圾,后来乌龟跟着爬,你倒得我也倒得,草地便成垃圾场了。
有人站出来了,在垃圾边竖了一块牌子:此地禁倒垃圾。没几人听。措辞便升级:此地严禁倒垃圾。还好,有几人听了,比如我对门那哥们儿,便多走几步,往垃圾池倒了。嗯哪,他是人嘛。
也有不是人的。垃圾场里苍蝇乱飞,有人刻碑立法:此地禁苍蝇飞;不曾禁住,措辞便升级:此地严禁苍蝇飞;苍蝇依然嗡嗡,群蝇乱舞,有人便气急败坏,再度升级词语:苍蝇在此地飞者,断子绝孙——可苍蝇没断子,没绝孙,子孙繁荣昌盛。以言语来表达愤怒,禁行其事,终是无用。
严禁苍蝇乱飞,此处严禁俩字,想来是写错别字了吧,严禁?“言禁”倒差不多——以言而禁。世上事,说来是严禁,实实是言禁。这等事真是很多的,遇事总有人喜欢先立块牌子,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个严禁,十个不许啥的。见惯了诸多这般严禁,其实多半是言禁。
比如严禁跑官要官,禁令一出,也会吓住一些人(嗯哪,到底还是人嘛)。不过,“严禁跑官要官”,“严禁”俩字怎生书?是颜(言)书,还是行书?区别大矣。
跑官这档事,说是四知,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地知,地何言?上天难欺,他又怎知?只剩下你知我知了。跑官的,会逢人说我跑官去了?其他事,逢人且说三分话,这事三分话都不说的;卖官的,会向世界宣告,我卖官了?跑官的,没跑到官,多半掩着鼻子吃酸菜,酸则酸死了,不好做声;若跑到官了,更不会出卖自己,出卖领导。就卖官者而言,卖了官,钱到手,不会自我出卖;没卖官,钱没到手,他会向干部群众宣布:某人曾到我这来跑过官,买过官?官人都是人精,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把脸皮撕破。故而领导大会小会厉言不绝严禁跑官要官,一经发现就地免职云云,严禁俩字,言禁而已。
将跑官者就地免职,也是有的。
宋真宗就这么干过一回。宋真宗那次发现了个人才,口才了得——文雅点说,叫舌灿莲花,低俗来说,叫嘴巴子打得狗屎烂。您知道,官场里最占便宜的,是长了一副好嘴巴的。宋真宗看上他了,拟外放其任一方要员,“真宗尝谕宰臣一外补郎官,称其才行甚美”。一者真宗官大,霸气,二者真宗真不曾收钱卖官,故而其提拔人,没用“拟议”与“请酌处”等模棱两可之词,而是直言宣谕:请宰相用起这人来。“帝又语及之。执政拟奏,将以次日上之。”莫拖,明天就下发任命书。
许是不跑官便不得官是常例,不跑官而得官是例外,这厮听说真宗有意要提拔他,天一黑,赶紧跑夜路去真宗家——真宗上了一天班,“晚归里第,其人来谒”,大包小包,红卡绿卡,跑官来了。真宗发了脾气:谁叫你跑官来着?滚出去。
次日上班,宰相把任命书拟好,送来请真宗签字,“明日,只以名荐奏”,真宗叉叉叉,把那名字一把叉掉,OK。OK吗?真宗先前干嘛去了,对这厮了解多少?不曾怎么考察便要提拔,凭什么?真宗怕单凭印象用人的,一眼对上眼了,便要把这人提起,用人是这么扯卵谈的?
其实真宗做得算不错的,一,他敢于自查自纠,自我纠错,难得;二,他既出台了严禁跑官要官的文件,便言出法随,敢于来真的,“终真宗朝,其人不复进用”。“真宗恶人奔竞如此”,真是解气。看来严禁跑官,把跑官者曝光,让跑官者泡汤,也是有先例可寻的。
确有先例可寻,却难有希望可寻。跑官是跑官者与卖官者两人间事,跑官者单晓得自己,卖官者却掌握全盘:谁跑了,谁谁没跑,心中最是有数,可领导嘴上会报数不?跑官只跑领导,领导守口如瓶,这事便捂了。让领导将此秘密曝光,最难复制,全仗领导一时意念。嗯,立规是容易的,立制却难矣哉。要领导主动将跑官者揪出来?这事概率太低。故虽隔阵子便听得领导“严禁跑官”之说,言禁而已。如宋真宗般主动将跑官者曝光出来永不叙用,你再找一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