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流沙河老师
2016-11-04游光辉
游光辉
师从流沙河先生读书做学问已有十七个年头。与先生简单纯粹的交往中,思想变得辽阔而空净,内心温馨而充盈,浑身仿佛积蓄着无限力量。先生的教诲语言温暖,却又字字千钧,我牢牢铭记,认真遵循。
在先生指导下,读千卷书行万里路,生活丰富而宁静。我坚持每周末下乡拍照片,坚持每天读书写字。出版《高原人》、《父老乡亲》系列摄影集时,先生都欣然为书题签。
先生自幼习字,书案上常置笔墨纸砚,读书写字几乎是他全部的生活。他的书法清秀隽永,独成一体,为人所爱。但他不爱慕钱财,不为权所动,有些人感慨“一字难求”。跟先生做学问后,我也每日临池,坚持习字,但自知稚嫩,不敢示人。
有一天,先生问我:“你经常写字,怎么不拿出给我看看?”我忐忑不安地把行书中堂《草木篇》拿给先生指导。先生注视良久,心生感慨——就是这《草木篇》让他成为“大右派”,磨蚀掉20余年青春。他把中堂留下,说要细看。下次再去拜访,先生把中堂还给我,展开中堂,才知道他题写了长跋:“华年抛我而去,欢乐悲伤都成残灰冷炉,徒供后人作谈资话柄耳。蒙光辉君之不弃,污损纸墨挥毫作字,字字活泼跳动,竟使拙诗振奋精神,奈何老朽不可复雕。且罢,且罢。”
题跋字字玑珠,书法清秀隽永。如此珍贵的题跋,让我欣喜,又让我伤感。十七年来,我从不惑走向花甲,青丝渐少头顶光辉;先生从花甲走向耄耋,著作等身却日渐消瘦。岁月像把杀猪刀,把青春容颜砍得沟壑万千;时光又像块磨刀石,把精神和思想磨砺得坚韧干净。
先生年少时便是顶有名的才子,写了不少诗歌和小说。平反后,他写作《就是那一只蟋蟀》和《理想》成为八十年代明星诗人。1989年他封笔不再写诗,改作训诂,写出了《流沙河认字》、《文字侦探》、《白鱼解字》等数十种著作。韶华易逝,惟有智慧和文化不老。
先生开朗豁达,对人生看得开。他说:“我挺幸运,如果不打成右派,肯定成了左派,可能命都保不住了。多赚了几十年,能读书,研究自己喜欢的学问,挺满足。前面是终点站,下车无遗憾了。”
我给先生说,城市换新颜,道路成环线,人生没有终点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