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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秋沅:我愿安静地为孩子唱歌

2016-11-02周益民

今日教育 2016年9期
关键词:益民锦瑟木棉

编者按:8月20日,在新西兰奥克兰市举行的2016年国际安徒生奖颁奖仪式上,中国作家曹文轩获颁这一世界儿童文学最高奖项,成为首次站上这一颁奖台的中国作家。曹文轩做了题为《文学:另一种造屋》的主旨演讲,阐释了在文学中获得自由、并以这份自由为责任,传承影响下一代的主题。如中国少年儿童新闻出版总社总编辑张晓楠所说,近年来,中国涌现出一批优秀的儿童文学作家,其作品已经达到世界级水平。从本期开始,“跨界”栏目将连续推出江苏省特级教师周益民与中国当代儿童文学作家的“跨界对话”,希冀得到更多教育人的关注,让儿童文学真正通达儿童,成为放飞想象、滋养童年的柔软力量。

李秋沅

本名李靖,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儿童文学》十大青年金作家之一。祖籍福州,厦门鼓浪屿长大。出版长篇小说《木棉·流年》《木棉·离歌》《以尼玛传说》《天青》及作品集《走过落雨时分》《记忆的碎片》《惟有时光》《虞美人》。获得的主要奖项包括:第九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作品奖、三届“周庄杯”全国儿童文学短篇小说大赛奖、三届冰心儿童文学新作奖;福建省第七届百花文艺奖等。

周益民:秋沅老师好!记得最早读你的作品,是在2006年第一期的《中国儿童文学》杂志上,那期选载了你的短篇小说《天使的歌唱》。当时很感动,你在小说中描写了一个富有天赋的智障儿童,一改以往此类题材同情、怜悯的姿态,而是一种真正平等的视角。能谈谈这个作品的写作吗?

李秋沅:我在思考何谓“智障”。当一个人处于年幼而心智尚未发育完全期,相对于成年后心智成熟期来说,是不是也是某种意义上的“智障”呢?成人可以体谅、宽容幼儿看似可笑的想法与做法,为什么对于那些拥有成年躯体,但心智却停留在幼年期的人,如此歧视?在我眼里,他们不过是一群特殊的孩子。智障并不是他们可以选择的,更不是他们的罪过。我有什么权利歧视他们呢?我不过是拥有了比他们更好的运气。他们会痛苦,他们与我们一样,拥有对肌肤之疼痛与心灵之痛苦的感受。这种无法与成人世界沟通,无处可逃无法解决的痛苦,在我们幼年时,不也同样地经历过么?当我们是孩子时,因无心地触犯成人世界的规矩而受到指责与呵斥时,身为弱者的我们,不也同样地委屈难过么?如果我们记得幼年时将糖果纸当作宝贝时的心情,记得童年时把洋娃娃当成活生生的好伙伴时的感受,就能体会他们的情感世界。在书写《天使的歌唱》时,我不断地在文字中唤醒自己幼年时的感受。我写的是一个“人”,而不是被成人世界印上标签的“傻子”。在我的视角里,“我”不是“傻子”。“我”无法理解来自外界的歧视,为此“我”深感委屈,却愿意宽恕。在我的世界里,蝴蝶与人一样,长不大的孩子与长大了的孩子一样,都拥有活的权利、爱与被爱的权利,众生平等。

“没有任何东西能弥补孩子的一滴眼泪。假如这个世界伤害了小孩,我愿意做孩子们嘴里的一颗糖。让他们安静地睡着,我就安静地唱歌。”我很喜欢这句话。无论是长不大的孩子,还是不断长大的孩子,都是上天的宠儿。我爱所有的孩子。永远祝福他们。

周益民:典雅,唯美,这是很多读者对你作品的印象。在你的作品中,我发现诗词、音乐(尤其是钢琴)、绘画这三者几乎是“标配”。你并不是将这些作为“道具”,而是用它们切实地推动着情节的发展,有时甚至涉及对其本质的思考。《清桃》中,亦真亦幻的故事本身就诠释了小说中人物所说的“即使我离开了这个世界,但只要它们(画)存在着,我和这世界的联系就不会终止”。在你心中,艺术与你的作品是怎样的关系?

李秋沅:我对艺术的喜好,会不自觉地在作品中流露。它们不是道具,它们就存在于我的精神世界里,给我源源不断的创作的灵感与激情。文学与艺术,是上天赐予这个世界最美的礼物。绘画艺术用色彩与线条,音乐用旋律,文学用文字,凝固艺术家文学家的所思所想,它们就是光与爱,让我们直接地感受来自上天的祝福,让我们分享俗世最美好的心灵所体验的一切。

我时常对时光的流逝感到恐惧。回首往昔,我发现大部分的生命记忆都已逃逸不知所踪。记忆只剩下碎片,那些在时光中遗失的生命片段,到哪里去了?那些无人记得,甚至连我自己都已遗忘的生命片段,就这么永远在时光中湮灭?还有什么能证明它们真实存在过?我相信,是对时光流逝、生命不再的恐惧,促使那些伟大的艺术家、文学家提起笔,记录他们在这世界的体验,为生命的存在留痕。“即使我离开了这个世界,但只要它们(画)存在着,我和这世界的联系就不会终止”,这是艺术对我们尘世短暂过客的抚慰。

艺术与文学作品给我带来许多灵感,我的许多文章,就是从一段旋律,或是一幅画而来。《寻找尼克深蓝》从两个词组“尼克”“深蓝”和名画《克莱因蓝》而来,《千瞳》的灵感来自蒙克的画《呐喊》。还有许多作品源自同名音乐作品,如《亚麻色头发的女郎》《我希望你们微笑》《你的样子》《生如夏花》《惟有时光》《德彪西的月光》等等。

周益民:木棉岛已经成了你小说里的故乡,从几个短篇到两个长篇《木棉·流年》《木棉·离歌》,你都在书写着对她的爱与怀念。在成人文学作品里,有一批作家塑造了自己文学的故乡,但儿童文学作品中还很少见。你为这样的书写做了哪些准备?

李秋沅:在创作的初始,我并没找到适合我的创作切入点。我写了一些儿童文学短篇作品,涉及校园题材、儿童成长题材,写了一段时间后,我发现自己写“空”了。这些故事,源自童年与少年的记忆,也源自我曾读过的儿童文学故事,似曾相识,却又面目不清。如果我一直这么写下去,我永远也超越不了自己。我不希望重复别人,也不希望重复自己。这么写了近十年后,我突然厌倦了。我想跳出原来的创作定式。

不仅仅是题材的选择,在语言表达方式上,我也期待突破。写作者通过文字,表达内心的情感。每一处标点、每一个字符、每一个看似不经意的“的、地、得”,最终组成了带有作家个人印痕的文字韵律与节奏。许多意识到作品语感重要性的写作者,都在孜孜不倦地寻找适合自己的写作语言。因为,只有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写作语言,才能更自如、更完美地表达内心情感与思想,原汁原味地展现写作者所要表达的一切。

我一直在不停地寻找适合自己的作品语感。2009年后,我开始写“木棉岛系列”,在这之前整整九年时间,我都没有找到创作突破的切入点。《锦瑟》是第一篇以木棉岛为背景的小说。它首次让我意识到撇开局促的校园生活题材,我的心与笔,能如此自由地舒展至另一个儿童文学世界里。我相信自己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写作风格。木棉岛是属于我的心灵故乡,我乐意与读者真诚分享我的心灵故乡。

周益民:你小说中女性人物的名字都很古典,薇薇、锦瑟、茗香、清桃……起这些名字用了不少心吧?

李秋沅:给小说人物起名字,我是用了心的。给小说主人公起名字时,我会寻找一个汉字组合,适合这个人物的个性气质。“薇薇”“锦瑟”是《锦瑟》中的人物。“薇薇”出自《采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薇”字暗合人物对逝去亲人的思念之情。而当年之所以写《锦瑟》,源于“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这句诗对我的触动。这句诗为小说设定了一个蓝色的情感基调。因此,我用“锦瑟”为人物名,写了这篇同名小说。“清桃”是身边朋友的名字。我身边有许多艺术家、诗人朋友,他们的名字都很有意思。我借用他们的名字写了一系列的幻想小说。《清桃》《颜非》《黑瓷》《千瞳》……这些人物名字,与小说人物的个性和命运都密切相关。以“千瞳”为例,这个名字所散发的神秘气息,在初次遇见时便吸引了我。之后,这个名字萦绕心中,久久不去。若干年后,我在鼓浪屿偶遇一组木芯图纹,这组图纹极似由“脸”而至“花”的缓慢演变图案。在看见这组图纹的刹那间,我莫名地就将它们与潜藏于记忆中的“千瞳”这个名字联系起来。《千瞳》的故事雏形在脑中呈现,而我便顺理成章地将“千瞳”这个名字赋予了故事的主人公。如今,我对名字的收集癖好在朋友圈中是公开的秘密,朋友们都很愿意提供自己的名字供我创作。

周益民:我发现,儿童文学创作于你是一件很享受的事,你在付出的同时更在收获和成长,儿童文学创作丰富了你的生命。

李秋沅:感谢儿童文学,它使我的生命记忆得以完整。儿童文学创作,唤醒了蛰伏于我心灵深处的童年情绪与感受。童年感性视角与成人理性视角相辅相成,让我能更全面、更宽容地看待眼前这个并不完美的世界。在写作时,我是忘我的。我的身躯在小说之外,但我的所有感受,却是故事中那个孩子的。在写小说时,我会触发一些很久远的记忆。我记起身为孩子时,对成人世界的那种既依赖又疏远的态度。我记得自己那时,会故意顺服大人的意思去做一些似乎该由孩子才会做的事。而在做这些事时,我内心居然会发出对大人的嘲笑。大人以为我们什么都不懂,其实并非如此。小孩子不觉得自己傻,小孩子觉得大人才蠢得可爱。

儿童文学是一个渠道,让成人蹲下,与童年对话。让孩子抬头,汲取来自成人世界的力量与智慧,让自己成长的步伐更加坚实。

周益民:能谈谈你小时候的阅读吗?

李秋沅:记得小时候,父母很忙,老屋的独门独院将我关住了,我没有什么玩伴,便只能与书为伴。假期是我最快乐的读书时光。母亲从单位图书馆里借来小人书,每次限借十本。我看书的速度飞快,不到三天,便又催着母亲再去借。母亲说我根本不是看书,是在吃书。后来,母亲单位图书馆的小人书被我读遍了,她只好从阁楼里翻出一箱发了黄的旧书给我,全都是大部头的老书,里边没有画,全是字。尽管如此,我还是硬着头皮看。阁楼箱子里的书太旧了,许多纸页都粘在一起。我小心翼翼地将纸页剥开,窸窸窣窣地扬起一团灰。初一先看巴金的《家》《春》《秋》。然后,读《红岩》,读完了《红岩》读《青春之歌》,似懂非懂地。接着读《红楼梦》《水浒传》《三国演义》。看完《红楼梦》后,我突然对诗词有了兴趣,便积攒零花钱买《唐宋诗词鉴赏》,从此,这本书就一直跟着我,书里那些蕴涵着汉字精华之气的诗词在不知不觉中潜我入心灵,悄然改变我的文字,使其渐渐地不再那么粗糙、面目可憎了。中学时,家里大人看的《小说选刊》我也偷偷看,看到了余华的《活着》,非常喜欢。余华作品有股很深的悲悯情怀,一个历经世态炎凉,历经苦难却依旧默默忍受,坚强乐观的老农,与牛对话的场面,深深铭刻在我的心底。这篇文章对我的影响很深,我知道了什么是好的文学作品,好的文学作品,就是能让你读后悲欣交加,长久沉思的作品。

周益民:最后,请给孩子们推荐一本书。

李秋沅:如果只能给孩子推荐一本书,我会推荐《唐宋诗词鉴赏》。如果多让我推荐几本中文书籍,我会推荐傅雷的《世界美术名作二十讲》(孩子的艺术启蒙书),萧红的《呼兰河传》(诗意写作范本),余华的《活着》(牵引孩子的目光投向人生深处)。再大点的孩子,我希望他们能读张爱玲的作品,我喜欢张爱玲敏锐的观察力和精确的汉字表达。严歌苓的《陆犯焉识》也是一部很有价值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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