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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路上“理想”有多大,“理性”就得多强大

2016-11-02周彬

今日教育 2016年9期
关键词:理性理想心灵

作为哲人,我们可以着迷于“树撼动树,云推动云,灵魂唤醒灵魂”;但作为教育人,需要去追问,树是如何撼动树的,云是如何推动云的,心灵是如何唤醒心灵的?越是理想的教育境界,越是依赖于强大的教育理性。

人们常说,“教育是理想主义的事业”,需要满怀理想、信念坚定的先行者追寻教育本真,还原教育本来面目。然而,当高远的理想触碰坚硬的现实时,理想往往就变成了“空想”或者“不想”。教育是一项看起来简单,实则非常复杂的事业。在理想与现实之间,就需要理性架起桥梁,既拥有理想主义的情怀,又具有立足现实的专业精神和行动力量。

华东师范大学的周彬教授,2012年6月揣着教育理想前往浙江省海宁市高级中学任校长,在三年多时间里带领学校迎难而上:拟订奖励性绩效工资方案;务实梳理学校育人目标、办学定位、办学理念;创造性地建设校本学科课程群;直面高考压力,建立教学质量监控体系、教学质量分析系统、教学过程评价标准;建设教师荣誉体系和学生荣誉体系;瞄准新高考改革下高中教育发展方向,推行学生选科、选师、选课,让学生选择教育;取得了令人称道的成绩。2016年2月,他正式辞去校长职务,出任华东师范大学教师教育学院院长。这个自称“是一个感性的人,只是在工作的时候,更偏执地理性了一点”的高校学者与曾经的高中校长,对于教育的理想与理性,自然更有发言权,让我们一起听听他的观点。

在教育中,有大量的例子可以证明,理想的力量是巨大的,甚至是超乎我们想象的。先是有皮格马利翁,这位希腊神话中的塞浦路斯国王,不喜欢凡间的女子,于是他用自己神奇技艺雕刻出了一座象牙少女像,将自己的全部精力、热情与爱意倾注在这座少女像上,爱神阿芙洛狄忒被他打动,赋予这座雕像以生命,最终皮格马利翁与这位少女结婚,成就了自己的爱情。然后就有了皮格马利翁效应,说的是心理学家罗森塔尔到一所小学,从每个班随意抽取了3名同学并告诉校长,他们是这个班级里的高智商同学,半年后他们发现这些同学的确学得比其他同学好很多,在以后的发展过程中也取得了更优异的成绩。总之,在教育中谈理想的作用,再怎么夸张都不为过;与之相反,要是谁对教育理想的作用感到怀疑,似乎就是与孩子的天性为敌,或者故意与教育作对。可是,没有教育理性的支撑,我们的教育理想又能走多远呢?

一、用理想指路,用理性走路

如果教育理想真有这么大的作用,那为什么过了这么多年,教育依然还在靠理想支撑呢?对教育来说,幸运的是,教师是人,学生也是人,于是教育就成了人与人之间的对话,并被德国哲学家雅斯贝尔斯描述为: “教育意味着一棵树撼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颗心灵唤醒另一颗心灵。”这是何等的浪漫,又是何等的理想,煽动了不少教育人的灵魂,也唤醒了不少教育人的心灵。可是,教师是人,学生也是人,当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理想,每个人都关注自己心灵的成长时,不管是我们的理想,还是我们的心灵,又如何才能够落地呢,又是如何去相互影响的呢?换句话说,作为哲人,我们可以着迷于“树撼动树,云推动云,灵魂唤醒灵魂”;但作为教育人,需要去追问,树是如何撼动树的,云是如何推动云的,心灵是如何唤醒心灵的?越是理想的教育境界,越是依赖于强大的教育理性,失去教育理性支撑的教育理想,可以煽动我们的心灵,却让我们在行动面前不知所从!

经常被老师问起,如何上课才上得精彩?说真话,我也不知道如何才能把课上得精彩!正如经常被人要求推荐好书一样,我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书是好书,正如你都不知道你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口味,我又怎么为你推荐好菜呢。经常在国内不同城市游走,自然也有更多机会品尝当地特色小吃,虽然每个地方带我们去小吃店的人都是热情的,但我也不得不说,所谓的特色小吃,要么特别好吃,要么特别难吃。因此,什么样的书是好书,书的好坏自然重要,但最终决定这本书是否有益于你的,仍然是你对这本书是否有着独特的期待。对于如何才能把课上得精彩,我也找不到那些放之四海皆准的方法;其实更加简单的,是容易找到不管到哪儿都可以把课上得精彩的人。尽管把课上得精彩的人,一定会告诉你,他之所以把课上得精彩,是因为他多么热爱教育,多么热爱学生,多么热爱课堂,但他在教育路上一步一步的脚印,对教育问题一点一点的思考,却是一言难尽的。

不管要成功什么事,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对于那些已经成功的人,看待这个世界的态度,远比我们要乐观,似乎只要你对自己从事的事业,有了足够的兴趣或者爱好,成功就已经在向我们招手了。即使在成功的路上充满坎坷与荆棘,只要你有了足够的意志与坚持,这条路最终还是能够通向成功的,毕竟他们已经到了成功的终点,这就是最为可信的证据。不知为什么,在我的人生态度里,很少有如此鸡汤式的活法,不知道是因为学法律让我变得更加机械,还是因为我的职业让我变得更加理性,反正每次见到别人的成功,我总是喜欢去琢磨他成功的“原因”是什么,至于他成功后说出来的那些“理由”,我是不大相信的。并不是怀疑这些成功人士不够真诚,而是因为心理学早就告诉我们,那些成功的人更容易相信自己,那些失败的人更容易否定自己,所以他们讲出来的成功理由,往往离他们走向成功的原因有一定距离,而这个距离是他本人都不一定清楚的。

二、让理想落地的,只有理性

在人生的路上,很难说谁是幸福的,谁是痛苦的;谁是成功的,谁是失败的,关键还是看自己的人生目标何在,自己的人生定位何在。如果一个人没有自己的人生目标,没有自己的理想信念,不管人生是何等的勤奋,不管生活过得何等的艰辛,都很难找到自己的人生价值,更不要说让自己寻找到成功感。所以,不管教师这个职业是多么平常,也不管这个职业是多么烦琐,我们总要有属于自己的教育理想,用教育理想来引领我们的教育旅程,用教育理想来锻造我们的教育意志,用教育理想来见证我们的人生成就。在这个意义上,我还是有教育理想的,也相信教育理想的巨大力量。可是,一旦让教育理想落地,我就不再相信教育理想了,这时候我就更相信教育理性的力量,尽管这个过程肯定没有理想来得那么鸡血,也没有理想来得那么挥洒自如,但我愿意让自己在教育过程中(这时候我就不喜欢用教育旅程了,过程相比旅程少了风景的天马行空,多了情景的脚踏实地),多去丈量脚下的路,多去思考做事的方法。

不记得谁曾经说过,上帝把世间最简单的事情交给了物理学,把世间最复杂的事情交给了教育学。于是,大家都看到了物理学的成熟,却忘记了物理学的简单;大家都看到了教育学的稚嫩,却忘记了教育学的复杂。对于简单的事情,我们更相信科学,比如物理的运动规律,哪怕你把物体发射到天上去,它该怎么运转还得怎么运转。而且科学还是祛魅的,比如我们以前总觉得突然看不到月亮了,那肯定是天狗把月亮吃掉了,如果今天谁还这么想,那肯定是不懂事的小孩或者保持小孩心态的成人。复杂的事情,往往是越复杂的事情,我们越不相信科学,科学是化繁为简的利器,一旦科学自己变得复杂起来,那么科学就失去了信任的基础。很不幸的是,教育就是一件看起来非常简单,整个过程又非常复杂的事业。医学的目的,是搞懂一个人的生理过程;心理学的目的,是搞懂一个人的心理过程;而教育学呢,不但要以两个人或者众人的生理为基础,以两个人或者众人的心理为准则,还要搞懂人与人之间的互动过程。当我们不知道如何真实地描述这个复杂的教育过程时,我们就用了一个非常煽情的比喻,那就是“树撼动树”或者“云推动云”,更让人激动不已的就是“心灵唤醒心灵”了,真到了这个时候,谁还愿意“静下心”或者“俯下身”去描述那个真实的教育过程呢?

大家都不愿意去做的事情,往往是费力而且还不讨好的事情。研发飞机发动机,这肯定是一件费力的事,但尽管很费力,还是有不少科学家愿意去尝试,因为在这条路上的每一步行走,都代表着科学的进步,也彰显了科学家的智慧。可是,如果我们说教育过程是一个技术的过程,不管作为教育者的老师,还是作为受教育者的学生,他们在教与学中的行动与收获,都将遵循特定的规律,也就可以用相应的统计数据来予以监测,一定会有非常多的人跳出来予以指责,用这样的观点来看待教育,那学校和工厂有什么区别,教与学的过程和产品生产有什么区别,教师和工人有什么区别,学生和产品有什么区别?如果教与学的过程有着如此清晰的规律,那么学校的办学自主权和老师的教学自主权又如何体现,学生的个性化成长又如何解释。即使大家相信在教学过程中有如此清晰的规律,那么你告诉我这个规律是什么?于是,把教学过程建立在教育规律之上,这种观点一经提出,就已经受到了多方责难,更别说探索教育规律这条路的风险有多大,存在的障碍有多少,就这样的态度已经让人望而却步了。

三、理性走得很慢,但很真实

我始终坚信,越是复杂的事情,越是需要科学。小时候生活在重庆的山区,由于在大山里有太多不能确信的东西,所以就特别相信也就特别害怕“鬼”,尤其是到了晚上,想起“鬼”来就睡不着觉。后来看了卡耐基的《人性的弱点》这本书,说如果你害怕什么事情,你就去计算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当你看到这个概率时,你害怕的程度就会降低。不敢说从此就不再怕鬼了,事实上现在还活在鬼的阴影里,但害怕的程度的确是降低了。对待教育的态度,恐怕比对鬼的态度还要复杂,有的人可以把教育做到收放自如,有的人在教育面前永远都是手忙脚乱,关键是我们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导致了他们之间有这么大的区别。我原本也很害怕去追问原因,因为这肯定是一件费力而且不讨好的事,当你真正知道原因时,可能让那位收放自如的老师失去了天才的魅力,也可能让那位手忙脚乱的老师失去变得更好的希望,因为科学就是真实,让我们知道变好的真实原因,也可能让我们知道变不好的真实结局。

不论是理性的提升过程,还是理性的分析进程,很难让人兴奋得起来,往往只有压抑得住情感上的兴奋,才可能沉淀下来自己的理性。当我们学习教育教学方法的时候,当我们要去搞懂教育教学原理的时候,在这条路上遇到的往往是孤独,需要的是冷静,面对的是自我挑战,收获的可能是一无所有。可是,在谈教育理想的时候,往往离教育实践越远的理想,我们谈论起来越是兴奋,越是能够天马行空,越是能够指点江山,自然也不缺激扬文字了。更让我们觉得开心的是,摆脱了教育实践对我们的束缚,我们就可以极力地弘扬自己的教育理想,并借机否定或者批评那些活在俗世中的教育实践者,这种站在教育道德制高点上的感觉,远比对教育实践原理的探索,对教育过程规律的分析,更加让人着迷,甚至让人上瘾。可是,对理想的弘扬总是让理想变得更加理想,批评的结果总是导致更多的批评,于是教育实践似乎变得一钱不值,似乎不否定自己的教育实践者就不是一名真正的教育实践者!

虽然教育比物理要复杂,但成为一门科学的路径总还是相通的,物理科学走到今天已经非常成熟了,也已经有了许许多多世人皆知的物理学家。但让我们欣慰的是,没有一个物理学家知道所有的物理学知识,而且走在前面的物理学家,在后面的物理学家看来,他们的观点和理论往往是错误的,但这丝毫不影响前面物理学家的地位,还可以为后面物理学家打开一扇科学的天窗。因此,不管是在从事教育实践创新的道路上,还是在探索教育规律的过程中,我们不可能一下子就把教育变得完美无缺,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寻找到所有的教育真理,只要我们在这条路上,教育就还有变得更好的希望;更可贵的是,正是因为我们在路上,所以我们对教育的思考还在继续,我们对教育实践的改造还在持续,我们的教育理性就必将变得更加深刻,于是我们的教育理想才可能在教育实践的土壤里生根发芽,在教育的世界里绽放得更加绚丽多彩!

作者系华东师范大学教师教育学院院长,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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