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厅与公共空间中的戈勃朗

王娅蕾

现场

展厅与公共空间中的戈勃朗

王娅蕾

2014年11月，戈勃朗“阿尔罕布拉之塔”系列雕塑在香港理工大学展出。

2016年1月15日，来自西班牙的当代艺术家戈勃朗（Cristobal Antonio Gabarron，1945-）个展“纸上的灵魂”在成都当代美术馆开幕。在过去的两年中，艺术家戈勃朗已在中国的上海、广州、北京、香港、银川等地的重要艺术机构举办了7次个展，此次成都当代美术馆是戈勃朗巡展的第八站。与在中华艺术宫、广东美术馆、今日美术馆等地的雕塑展有所不同，成都当代美术馆用全部室内展厅展出艺术家的60余件油画作品，其中“非洲”（20张油画） 、“蓝房子”（49张油画）这两个创作于2010年的新系列是首次展出。来自“哥伦比亚之谜”系列的6件雕塑作品在美术馆的户外展出，这组雕塑群曾在今日美术馆、广东美术馆等地部分展出过，广受好评。此次展览的绘画部分展期至3月15日，户外的雕塑作品展期则延长到4月15日。在此期间，观众可到美术馆免费参观。

戈勃朗采取了短时间内在中国境内举行7次规模、策展思路都不同的个展策略，而非固定展品目录的巡展，这种思路显然增加了实际操作的难度。在北京和广州，他都选择了大规模、高密度雕塑群的展示方式，作品极其鲜艳的色彩和张力十足的轮廓与相对高大的城市建筑群相呼应。而在成都，他前所未有地展出了60张大多为70cm×100cm和76cm×112cm尺寸的油画，尤其2010年以来的两个系列，画面线条简洁，以黑、灰、蓝、绿等冷色调为主，与主要陈列于室外的少量彩色玻璃纤维雕塑风格有很大的反差。这种展览策略带来的节奏变化，对中国观众而言，无疑可以冲淡密集展览引发的审美疲劳。

戈勃朗作品中呈现的艺术形态，在中国观众的视野中是有新鲜感的。作为一位西班牙的艺术家，他的艺术风格充满了异域风情。在约翰·伯格(John Berger )对西班牙艺术家毕加索艺术的论述中，似乎可以窥得西方主流观念对西班牙的看法——一个地域和宗教都与欧洲相对隔离的半岛（伊比利亚半岛），一个在工业革命之后从封建社会被硬生生拖入现代社会，而使得本国的宗教与社会阶层都被硬生生割裂和杂糅的国家。从早期的埃尔·格列柯（El Greco）、委拉斯贵兹（Velazquez）到现代的毕加索（Pablo Picasso）、达利（Salvador Dali）和米罗（Juan Miro），还有建筑师高迪( Antonio GaudiiCornet )，西班牙艺术史上闪耀的名字不多，却都有着强烈的个人风格。或许与当地的气候有关，西班牙艺术家的用色与同代艺术家相比总要更加鲜明一些，未经调和的高饱和度的红、白、蓝、黑，在几位艺术家的画面中都很容易找到，而海岛的地形，很可能也让西班牙艺术家们的眼睛习惯了流动的曲线。至少到现在为止，并没有西班牙艺术家以冷静的抽象和微妙的灰调子闻名于世。相反，我们所知道的西班牙艺术家，在作品中都呈现出饱满甚至激荡的情绪，包括在超现实主义画家中依然能被称为“疯狂”的达利。

这种特质在20世纪上半叶出生的戈勃朗身上也有所呈现，即使他的生活版图中包括了意大利、法国和美国，但无论有意还是无意，他的作品——无论绘画还是雕塑中——很容易找到毕加索和米罗的风格元素，比如前者擅用的立面分割线条，还有两人都很常用的高饱和度、高对比度颜色。这些元素在戈勃朗雕塑中的体现更为明显。而他的绘画，此次展览中展出的戈勃朗2010年以后的两个系列的绘画作品，技法依然是古典的：用清透的调和油使颜料薄薄地覆在裸露着本色纤维的画布表面，从画面上来看，大部分是先勾勒轮廓，而后涂抹颜色，最后在湿润的画面上喷洒出特殊的肌理。画面主题从宗教画到观念艺术，都随处可见头骨与人。不受轮廓限制的颜色和纯黑线条勾勒的主题，在艺术家的表述中，是有关生命的疑问、反思和呐喊。

有趣的是，根据戈勃朗的自述，他是到美国之后才从绘画转向雕塑的，这种转变来自极简主义建筑风格的代表人物唐纳德·贾德（Donald Judd）和“活动雕塑”的保罗·伯里（Pol Bury）的影响。唐纳德·贾德的雕塑被谑称为“金属盒子”或“矩形立方”，色彩纯粹，用重复的形式放大金属材质本质的力量，在室内展示时能够对空间产生极强的侵略性。“活动雕塑”则是指能够利用气流、水流、重力等动力来改变形体的动态装置。伯里在这一流派中属后来者，并非早期的代表人物，但他的作品简洁有力，用金属小球在平面上的重力平衡来塑造形体。这两位生于20世纪20年代的艺术家前辈对戈勃朗的作品风格倒是没有产生直接影响，但显然拓宽了他对于“雕塑”的思路。戈勃朗的雕塑能够用坚硬的材料体现柔软而有质感的动态，并很好地利用视觉重心来平衡和稳定多向扭曲的线条，这样的手段使得他被称为当代西班牙国宝级的艺术家。

戈勃朗的雕塑与绘画都呈现出奇妙的矛盾感，一面沉重坚硬，一面生机勃勃。他在以往的论述中将其归结为对“生命”的思考。这样深度的思考和富有表现力的视觉形式让他在国际上很受欢迎。过去的半个世纪中，他参与了许多国家级的艺术项目，主要作品有：1992年巴塞罗那奥运会上500平方米的壁画、塞维利亚环球展览的“相遇92”800平方米壁画、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上的“亚特兰大之星”雕塑群展（共26件雕塑）。戈勃朗与联合国1996年建立合作关系，曾受命于联合国为国际和平年设计世界和平邮票。此后又为庆祝千禧年设计了联合国形象。去年10月，他还为联合国70周年纪念日设计了大型雕塑群（共70个彩色小人环绕1个金属球体），由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揭幕。

以艺术家的公共艺术创作来取代丰碑或宣言式的“城市雕塑”，在各个发达国家以及国内的一线城市正悄然进行。以戈勃朗的雕塑作品为例，它们作为被“凝视”的展品是富有侵略性的；但作为公共艺术作品，它们既能恰到好处地引人注意，又可以在城市的动态变化中显现一种柔软的生机——这种生机来自观者角度不断变化引起的动态视错觉。对于公共艺术所应该呈现的效果，分歧最大的是在于“标榜”还是“融入”，毕竟在城市中，公共空间大多还是用于民众的“行走”而非“驻足”，即公共艺术是应该将公共现场视为另一种展厅，在其中占据主导作用，以艺术的气场时刻标榜自己的存在，还是说公共艺术应该融于环境，适应环境，成为环境中自然生长的一分子，为环境服务，而非突出自我的存在感。对于这两者，戈勃朗的雕塑都可以给予一定的启示。

注:

展览名称：戈勃朗“纸上的灵魂”

展览时间：2016年1月15日—3月15日（绘画部分）2016年1月15日—4月15日（户外雕塑部分）

展览地点：成都当代美术馆

《蓝色房子45》 戈勃朗 布面油画 76cm×112cm 201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