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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真的世界

2016-10-31梁小哥

湖海·文学版 2016年2期
关键词:珍珍房子

梁小哥

珍珍的家离我们原来租住的地方不远,但这个不远究竟是多远的距离,我并不知道。我能说出前一句看似武断的话,是因为我认为我有相当强的推断能力,没错,我是一名知识分子,学的是财会专业。我有大学本科文凭,正规的那种。我在一所职业中学当教师,没有编制,因为学校要全日制研究生学历,但一直又招不到研究生。我在教书之余,就会立刻回到家里研究网上淘宝来的英语政治等书籍,我准备考研,那所学校的校长准了,只要我能考上在职研究生,他们会向教育局打报告破格正式录用我的。

我们的房子布局很简单,总共只有两间,外面一大间把厨房和卧室的功能都包括了,里面的一小间可以摆一张书桌,所剩的空间也就不太大了。屋子里的家具全是老式的,只有一张不知道从哪弄来的旧沙发突兀地横在床与灶台之间,算是把烟火与房事分开了。

我讨厌那个我曾经租住过的城中村,总会有人在半夜突如其来地放上一阵鞭炮,像做着某种他们必须要做的仪式;还有鬼哭狼嚎的歌声,即使在深夜,以我的智商,能推断出他们无非是打牌赢钱了或是刚和微信上的朋友约会成功。就那么点事,为什么连夜晚都要这么闹腾,就没有安静的时候,我有时会离开我看书的小房间,我的老婆曹娟娟早已睡着了,我不能把她弄醒。

我对我老婆曹娟娟的工作很不屑,年纪轻轻地干什么不好,帮人家干保洁,对得起自己那张大专文凭吗?她不但对不起大专文凭,也对不起我,干保洁很累吗?那是比较简单的体力劳动,一个干保洁的却不能把自己住处收拾干净,乱糟糟的。

珍珍第一次来我家的时候,我记得是骑电瓶车来的,我坐在我的书房里看书,电瓶车的喇叭声在门外肆无忌惮地响了很多声,只到曹娟娟开门后还好像生气似地又叫了两下。书房的门开着,我没有抬头,我的注意力放在一本马克思主义哲学上,由于屋外的声音太吵并且好像涉及到了我,我用眼睛的余光向外瞟了两眼。那个后来我知道叫珍珍的女人很年轻,甚至比曹娟娟还丰满一点,她正和曹娟娟谈论屋子的装修。珍珍说,你家的房间怎么和猪圈一样乱?我不知道一个陌生的女人第一次到别人家会发表这样随意的评论,我对珍珍的第一感觉很不好。曹娟娟不以为然,她说,猪圈就猪圈吧,这房子是我们租的别人的。珍珍又到我读书的小房间参观了一下,她明显看到我的存在,而我却没和她打招呼,我不想和这样的人打招呼。珍珍对曹娟娟说,这是你老公吗?他是大学老师?曹娟娟说,什么大学老师,读书有个屁用?我听到曹娟娟的话我很恼火,我真想反驳她,去你妈的,一个野鸡大学的大专生也有资格谈读书有没有用?你读多少书了?有你的事去吧,快去给人家做保洁去吧,烦!

两个女人第一次在我面前喋喋不休了很久,最后珍珍好像想起了正题说,娟娟姐,我们出发吧,再聊打扫任务就完不成了。珍珍在走的时候还不忘继续贬低我们租住的房子,猪圈,真的是猪圈。

那天,在这两个女人走后,我没有看下一点点马克思主义哲学,换看英语,发现也不能进行下去。妈的,我想杀人,我离开家,我不想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了,我到网吧打了一天的Dota,走在深夜的小巷里,周围已经没多少响动了,我感到我一天过得很颓废,我想大声喊一句,曹娟娟,你狗眼看人低。但大声喊出口的却是,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

珍珍第二次来的时候是傍晚,她是步行来的,并且还带着一个三四岁的男孩,我前面说过她家离我的住所不远就是基于此,一个女人带着小孩是不会跑多远路的。

小男孩穿得很整洁,小嘴也很甜,他好像和曹娟娟很熟似的,露出灿烂的笑容。小男孩跑到我的房间说,叔叔好,我叫俊俊,是我妈妈带我来你家做客的,我会很乖的。我向小男孩回以一个简单的微笑,小男孩说,叔叔你叫什么名字?你在看什么书,好看吗?宝宝也要看。我后悔我给小男孩的那个微笑,我板起脸来,低头看书,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小男孩可能感到无趣,跑到外面房间一个人独自玩去了。

我听到有人在屋里讲话,我的书就看不下去。她们在谈些忽远忽近的话题,什么某女影星和某男歌星结婚了,男歌星还是二婚,那个女影星一定不会幸福;市区的幼儿园招生又要开始报名了,俊俊的年龄还不够,该不该找找关系;你家老公在学校上班,教育局有没有熟人?

说实话,我们租住的房子的确不怎么样,我本来不想租这处房子的,但曹娟娟拍板的,她拍板的事,我不想去和她争多少。我在学校当代课老师的工资是低的,并且和正式教师不一样,寒暑假是没有工资的。曹娟娟的收入不固定,但她基本上天天出去,收入有高有低,平均下来比我的工资要高。

在后来的日子里,珍珍和她的儿子俊俊会隔三差五地来我们租住的地方,都是傍晚时候。有时我们正在吃饭,曹娟娟会邀他们一起吃,但每次都被回绝了。珍珍会坐在餐桌旁的破沙发上,俊俊总是把身体贴着墙面来回走动,不厌其烦。俊俊对我们这个家已经相当熟悉了,他知道尽量不往我看书的小房间里跑,因为在第一次见面后我从没有给他微笑,这个小男孩很干净,但我不喜欢他。其他地方他可以通行无阻(除了外间也没有什么其他地方了),曹娟娟和珍珍好像根本就不会去理在屋里来回走动的俊俊。

我与曹娟娟结婚好几年了,一直没有小孩。我想要个小孩,但曹娟娟一直不同意,她说她不想自己的孩子在别人的屋子里成长,她要在这座城市有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我知道房子问题实际映射的是我的问题,她无非是在隐隐地抱怨自己当初被我的一张大学文凭蒙住了眼。我讨厌城中村的那所房子,廉价的租金是对我最大的侮辱。

俊俊在墙边走累了有时会停下来歇歇,他会在脏乱的房间里翻动一些东西,可惜我家没有小孩,所以没有他想寻找的小孩玩具。

那次看到他们母子俩又到我家,我匆匆地吞下晚饭,躲到小房间里。曹娟娟在若无旁人地吃着晚饭,珍珍还是坐在那张旧沙发上,呆呆地看着桌上中午吃剩的饭菜,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我们仨谁也没有去关心俊俊,他在这个屋子里是不会走丢的,他只会顺着墙壁走来走去。

屋里的平静是被曹娟娟打破的,我听到她的尖叫声以及饭碗落地的声音。俊俊一个人居然在“卧室”桌子的抽屉里找出了一个相框,他好像对自己的发现洋洋得意,拿着相框给正在吃饭的曹娟娟看,他奶声奶气地问,阿姨,这照片上的爷爷是谁?曹娟娟差点晕过去,她吐出嘴里一口没有下咽的饭,歇斯底里地喊道,俊俊,谁让你乱翻东西的?你给我立刻把照片放到原来的地方!珍珍一把搂过自己的儿子,怎么了?曹娟娟语气肯定地说,请马上让你的儿子把照片放回原处!endprint

那晚,她们两个人不欢而散,有许多话没有说,最后是我把那只落在旧沙发上的相框送回抽屉的。

照片上的老头是房东的丈夫,听说是得心脏病突然死在屋里的,至于死在地上还是死在床上,不得而知。房东老太现在和定居美国芝加哥的儿子生活在一起,当初房东把房子租给我们的时候,要求看了我的大学毕业证。她把房子廉价到不要一分租金租给我们住只有一个条件,要继续把她老公的遗像挂在屋子里。我对这样的要求感到不可思议,我说我们可以付房租,相片能不能你带走?老太说,我的房屋并不是想出租挣钱,我只想让我家老头一个人在家不寂寞。你们不要看不上我的屋子,我的老伴可是这个城市发电厂的第一批修建专家,我们的儿子是从这间屋子里培养出来的,在芝加哥大学当教授,我们才是这座城里真正的城里人,那些住高楼的大都是乡下来的。要是你没有一个大学文凭,你老婆不是干保洁的,我都不愿意让你们住我的房子。曹娟娟以为不要房租是占了大便宜。

后来,房东老太会每隔三两个月打一个电话给我们,问这问那的,最后都会扯到墙上的照片。

我们每天都会看到照片上的人,他戴副眼镜,嘴角微微上翘。曹娟娟在与照片上的人相处了几个星期后,她感到不适,她在屋子里吃饭的时候,不仅我看着她,照片上的人也看着她,微笑地看着她;她在屋子里洗澡的时候,不仅我看着她,照片上的人也看着她,眼都不眨一下地看着她;我们在做爱的时候,把被子裹得很紧,在黑暗中我们不知道照片中的人以何种表情看着我们?我无所谓,看就看吧,不交一分钱租金,如果他真有知觉,我心里反而会平衡一点,我们没有白住他们的房子,因为老头偷看(应该是观看)我们的私生活。

曹娟娟在被观看了一些天后,她说,照片中的人嘴角会动。我说怎么会呢?我怎么看他不动呢!曹娟娟说,我一个人在的时候,他的嘴角就会动。曹娟娟叫我把墙上的照片拿走,我说,即使他的嘴角真的会动也是在你看他的时候,你不朝他看就是了。当我再想跟曹娟娟亲热的时候,她死都不肯,她说不把墙上的照片取下来她就永远都不和我亲热。我那晚发怒了,我打开电灯,指着墙上的照片说,你看他的嘴角动了吗?我掀掉被子,我不顾曹娟娟的喊叫,扒光她的衣服,我就像一只狮王行使着我的权利,我的皮肤被母狮抓破。我发泄完我的冲动,看到曹娟娟蜷缩在床上抹眼泪,用手抠一粒粒小药丸。我赤裸着身体爬到桌子的上方,把那只相框取下摆到桌子的抽屉里。

在后来的日子里,曹娟娟拒绝和我发生关系,她说她在这间屋子里做不下去,抽屉里的人会用耳朵听我们做爱的声音。我强暴过曹娟娟几次,每次身上留下累累伤痕后都感到很累。

曹娟娟因为俊俊拿相框的事对珍珍发了火后,好长一段时间珍珍母子俩没来我们的住处。有一天下班后,曹娟娟对我说,过会珍珍会过来,我中午打电话约的她。我问曹娟娟,你为什么要约她到我们这来玩,有什么好玩的?曹娟娟说,对人家俊俊好一点,不要老板着脸。

俊俊来到我们的住处,好久没来了,他显得很高兴。俊俊对我说,叔叔你好,俊俊又来叔叔家做客了。多日不见,我感到他也是一个蛮可爱的孩子,我向他微笑,算是默许他进入我的书房,也许是那时我刚刚参加过研究生考试的原因,感觉还不错。俊俊看着我在把弄着手机,他说,叔叔你怎么不学习了?我说,叔叔是大人,大人不需要学习。俊俊举起小手问我,那这个能送给宝宝吗?我不知道这个小孩什么时候把桌上一支我参加考试用来涂答题卡的铅笔给撰在手里了。我想这个小孩怎么这么自来熟啊,不经主人同意老是毛手毛脚的,但转念一想,毕竟小孩子嘛!我说,可以啊,送你了。俊俊很兴奋,他的眼睛还向这个小小房间里四处探望。我对俊俊说,俊俊,到外面房间玩,叔叔还有事。俊俊囔着,你现在又不学习,有什么事?叔叔你想一个人玩手机。我把脸冷了下来,俊俊应该能感觉得出我态度的变化,他用手抓了抓脑袋,不情愿地到外面房间一个人玩去了。

我拿到了在职研究生的录取通知单,虽然校长答应过我考上研究生就给我转正,但那只是口头的承诺,真正要去实现,我终于知道什么叫比登天还难,这事还是房东老太在美国大学上班的儿子帮我解决的。

一次老太又打越洋电话询问老屋情况的时候,曹娟娟与以往一样向老太信誓旦旦地保证,墙上的照片一直挂着,家里每天都打扫,除此之外还跟她闲聊了几句我工作的事情。没想到几天后上班的时候,校长把我叫进了他的办公室,还让我坐下。校长问我,你跟宋博士是朋友?我不明白校长什么意思,回答不上来。校长说,就是在美国芝加哥大学当教授的宋博士。我终于明白,校长说的那个人是房东的儿子。我本想说明我只是他家老屋的房客,但我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校长拍着我的肩膀说,兄弟,你怎么不早说啊!要考什么研究生,你早就该有个编制了,好好干,以后前途无量。我知道校长的话的大概意思,但我还是不放心,我说,校长,那我是不是可以转正了?校长把办公桌上的几张纸递给我说,这取决于你在多长时间内能把这些表格材料填好,一填好你就是正规有编制的教师了。

我望着那几张简单的表格,一字一画地对着各种证件填着,生怕写错一个数字。

没想到房东老太的儿子会在跟市组织部长通电话的时候说我是他的朋友,并把我的情况稍微说了一下,我想一定是老太不停地在她儿子面前嘀咕的,在中国有所老房子还值得她嘀咕,顺便也把房子里的人给嘀咕进去了。组织部长的女儿就在芝加哥大学留学,部长对我的这件小事很上心。

我回到住处把那相框从抽屉里拿了出来,反复擦拭上面的灰尘,我把相框又挂到了墙上。我把小房间里的桌子搬了出来,在里面摆了一张刚买的简易单人床,我想让曹娟娟睡在小房间里,毕竟照片上的人曾经是这个屋子的一家之主,让他睡抽屉里未免有点不地道了,他有权看着屋子里的一切。

曹娟娟并没有反对,她睡到了没有摆放照片的小房间里。自从我工作稳定后,曹娟娟对我的态度似乎也好了很多,我有几次摸进小房间,都是胜利而回。在一次交欢过后,曹娟娟对我说,九五帝都小区有一套房子,每平方可以优惠一千五百元。九五帝都,这样的小区虽然离我们租住的房子不远,每次上班也会经过那,但我从来没敢想在那买一套房子,大几十万呢!但这个优惠尺度对我这样一个学财会的人而言意味着什么,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我们俩赤裸地坐在床上盘算,手头有多少钱,找双方亲戚能借多少,剩下的怎么用住房公积金去贷款?endprint

有了固定工作,使我有底气去买房子,尽管我没有那么多钱,但又有什么关系呢,牢靠的工作可以让我提前消费,我不用担心会在哪一天还不上银行的贷款。

经过最最简单的装修,我们告别了那间挂有死人遗像的房子,搬进了新家。我们并没有把搬出去的消息电话告知房东,我会过一段时间到那去看看望望,说不定宋博士还会在和某人的电话中顺带提到我,这是曹娟娟的想法也是我的想法。墙上的人就是我的恩人,这个世界上因为曾经有这么一个人活着,使我的人生之路跨入快车道,我想起了我自学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有些理论是精辟的,比如世界的联系是普遍的。谁说我不是宋博士的朋友?我就是。我和宋博士的父亲是往年之交,难道我没资格当他的朋友?

我们住进了新房,珍珍只来找过一次曹娟娟,后来就再也不来了。俊俊那次也来了,他还是和以往一样,叔叔好,我们来你的新家做客了。我对俊俊说,你一定不肯刷牙吧,门牙都掉了。俊俊说,我刷了,我刷了,刷得可认真了,我妈妈说我还会长出更漂亮的牙出来的。

我记得那天我们把家里所有的电灯都开着,电视也开着,曹娟娟和珍珍都坐在电视前的新买的沙发上。与以往不同的是,那天曹娟娟一直抱着俊俊不放手,可劲地夸俊俊长的漂亮,将来会是个美男子。珍珍让曹娟娟把俊俊放下来,曹娟娟就是不肯。

曹娟娟抱着俊俊看着电视上的儿童节目说,俊俊,阿姨教你学唱一首儿歌。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上得去,下不来。俊俊,你怎么不唱啊,你看人家小朋友都会唱,就你不会唱,羞不羞。来,跟阿姨唱,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上得去,下不来。俊俊,你还不唱,你不听话,阿姨不喜欢你了……

不知道如何收的场,反正那晚曹娟娟就是一直跟一个小孩为学一首简单的儿歌而纠缠着。我以为搬进新房,曹娟娟把生小孩的事放到心上了,她一直抱着别人的孩子是母爱泛滥的表现,当天晚上我就和他好好地做了一场,并且强烈要求不带套,她同意了。半夜我上卫生间,我发现垃圾桶里有我熟悉的药丸包装壳,我真想把睡在床上的曹娟娟拎到卫生间里,让她把包装壳吃下肚。我们现在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了,她为什么还要吃这倒霉的避孕药?

一个星期天的早晨,曹娟娟出去做保洁,我躺在床上玩弄我的手机,突然门铃响了。我在这个城市没几个朋友,更没朋友知道我住在这套新买的房子里。我在思考要不要下床的时候,又传来了不规律的敲门声,一下重一下轻的,那可是新装的门。我不耐烦地大喊了一声,谁啊?我隐约听到外面稚嫩的声音,妈妈,我说叔叔在家的吧!叔叔,是我呀,俊俊,宝宝和妈妈要到你家做客!

我后悔我喊出的那一嗓子,我要是轻声走到门口通过猫眼看一下该多好,我硬着头皮去开了门。俊俊一头就钻了进来,我对小男孩说,你阿姨不在家,没人教你唱小老鼠上灯台。俊俊对我说,我们知道阿姨不在家,我们在小区门口看见阿姨出去了,俊俊才不要唱儿歌。

珍珍说她是来找我的,我感到很诧异。珍珍看了一眼在屋子里来回走动的俊俊,她来到我的房间,以命令的口吻说,你过来,我有话问你。她的这种口吻让我想起她第一次到我的出租屋的说话口气,我完全是个傀儡。

珍珍说,你管不管你的老婆?我说,什么意思?珍珍说,你老婆勾引我老公。我感到这个女人是个疯子,我说,你老公是什么人,值得我的女人去勾引?难道他的学历有我高,我是在读研究生,我是美国芝加哥大学教授宋博士的朋友。我激动得语无伦次。

珍珍说,你家房子为什么这么便宜?我老公是物业公司的经理,这座小区也归他管,我家就住在隔壁。珍珍穿过卧室来到阳台,用手指着对面楼层的一扇窗户。我坐在床上,瞄了一眼她指的方向。珍珍说,你们现在住的房子是我老公帮你们找的关系。我老公为什么要帮你们,难道仅仅是你老婆帮我们家免费做过几次保洁?不是的,而是你老婆帮我做了本该我做的事。你老婆不仅和我老公干,还和家政公司的人干。许多事情你都不知道,我要统统告诉你,以后不要让你的老婆出去丢人现眼了。

我一点都不相信阳台上这个女人说的话,但我不阻止她,她肯定会一直说下去。我望了望卧室的门,轻轻地关上。我来到珍珍的身旁,我说,你不要瞎说了。珍珍似乎没听到,继续着,我用手去捂她的嘴巴,她用手反抗,我腾出一只手去制服她的肢体。我根本控制不住这个女人,声音弄得越来越大,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把手伸向了她的胸部,我索性松开她被捂着的嘴巴。我好像回到在出租屋的某些夜晚,我用手去扒珍珍的裤子,珍珍并没有我想象地那样大叫。她很安静地趴在阳台的窗户旁,我想听清客厅里的俊俊一个人有没有哭闹,出奇的静,就像俊俊被挂到照片上一样。

珍珍走出卧室前拿着我摆在床上的手机对我说,你不要内疚,你老婆睡我老公多次,你只是站着干了我一次而已。

我好些天回不过神来,我不知道珍珍说的是真是假?要命的是,她临走的时候用我的手机加了一个微信好友,网名叫“真真的世界你们不懂”。她给我的留言是,永远不准删除的好友。

我用拖把在阳台上来来回回拖了若干遍,我看见一只蝴蝶从窗子飞进屋里,在房间里转来转去,最后停留在客厅的沙发上。

我最想隐瞒的事没有瞒得住,第二天曹娟娟说,昨天珍珍他们来过?我说没有。曹娟娟说,他们肯定来过。我朝阳台看了一眼,说,没错,来一下看你不在就走了。曹娟娟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说,不对,他们在这停留了很久。我害怕珍珍已经把我们的事告诉了曹娟娟,可是不像,曹娟娟没有一点发怒的样子。我巴结式地说,你真是料事如神。曹娟娟说,如果是珍珍一个人来我还真料不出来,但只要是俊俊到过的房间我基本都能看得出来,卧室我看过了,俊俊没有进去,说明你们三人一直呆在客厅里的。

俊俊有强迫症,到哪都喜欢用背贴着墙边走,背在身后的小手还会在墙面上做些小动作,坚硬的果壳甚至手指甲都是他的工具,他会在墙上悄悄地留下划痕。这是我以前从未注意过的,曹娟娟不告诉我我也不知道。我在客厅的墙上看到几根铅笔画的直线,我想起我以前送过他一支考试用的铅笔,是不是那支铅笔留下的呢?俊俊如果生在我家,他会不会得强迫症?曹娟娟说,珍珍本身就有强迫症,她总认为有人跟她抢老公,甚至怀疑电视上的女星勾搭她丈夫。没人欢迎珍珍去自己家里串门,更讨厌她带着俊俊去自己家,但珍珍却偏不服气,敲过这个小区的每一户门,有些她认为别人有意不理她的人家的门锁总是莫名被堵。

我问曹娟娟,你为什么要和珍珍做朋友?曹娟娟说,她老公是物业公司的经理,我能不和她做朋友吗?你以为干保洁就是到人家家里去拖地?

珍珍第一次去我们的出租屋,把那说得跟猪圈一样,也许就是为他儿子俊俊打掩护。现在不行,我们新屋子不能让他乱画。我也不在乎他老公能不能给我介绍活了,我现在认识更多的家政公司的朋友了。曹娟娟的话表明现在她不在乎珍珍了。

珍珍的微信号从来没有在我的手机里跳动过,我不敢轻易地删除,我要不要找她好好谈谈。我下午两点在城中村老房子里等你,这是我发的微信内容。

我再次来到以前的出租屋里,屋子里不住人就有了霉味。我打开窗户和门,让空气流进来,屋子里的光线很好,墙上照片中的老头的脸膛比以往更加明亮。我细细地观察每一寸墙面,我发现墙面很斑驳,上面有许多划痕,还有一些表达情感的字句:“我们做爱吧!”“海枯吊烂”“我想有所房子,面朝大奶”。我躺在外间的空床板上,闭上眼睛,天好像黑了,我听到屋子外面的嘈杂声。这是我们曾经住过的房子吗?它是城市里的房子吗?

我在和曹娟娟一番云雨后,我问她,你和珍珍交了那么长时间的朋友,你知道珍珍的全名叫什么?曹娟娟转过身去,把后背朝我说,我要知道她全名干嘛?珍珍就是珍珍,俊俊就是俊俊,宋博士就是宋博士。

那天在城中村老屋我等到三点四点五点六点一直等到曹娟娟打电话问我去哪了,珍珍也没来。我躺在旧床上做了很多梦,时间过得很慢很慢。

回家的路上经过九五帝都小区里的一家超市门口,投币摇摇车上坐着一个小男孩,他跟随音乐手舞足蹈。我只看了一眼就快步离开了,音乐却好像一直尾随着我。

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上得去,下不来。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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