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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越山峦 走向辽阔——读甘茂华散文集《山那边是海》

2016-10-31

长江丛刊 2016年25期
关键词:纤夫视界散文

张 君

翻越山峦 走向辽阔——读甘茂华散文集《山那边是海》

张 君

《山那边是海》是散文家甘茂华的第9本散文集,此刻它正安静地躺在我的书桌上。我刚刚穿越书中那片充满风情的山,看到了那片引人无限遐思的海。

读甘茂华的散文,就抒写对象而言,你会感到基本都是小视角,并无高山仰止的崇高,也无宏大辽阔的叙事。但当你从他的小视角进入他散文的日常生活和自然场景后,你终会看到那扯动你思维的大视界。

《为纤夫写照》把视角对准了三峡纤夫拉纤的场景,视角不算大,但当你在狭窄险峻的峡谷中,随着纤夫号子一起前行的时候,最终看到超越纤夫拉纤生活的东西,正如作者文中引述作家方方的一段话:“所有关于三峡的东西,都应该记住,不只是风景,不只是大坝,不只是遗址,不只是过程,不只是历史,而是一切!”《流淌在古盐道上的歌声》写的是川鄂古盐道运盐人的生活,随着运盐人生活场景的铺开,你会看到“人心浮躁的今天,大山里的男人和女人依然在偏远的山寨里用最本真的生命语言诉说着他们的欢乐和痛苦、梦想和忧伤。”把在历史中撷取的一段小小的断面,在似乎是不经意间拉回到当下,在你思维的视界里你看到的是生命的本真。

在似乎是随心所欲的时空折叠中,截取的是一帧帧小画面,奇妙的是,在一种了无痕迹的连缀中,展现的却是大视界,它释放的是关乎人生、自然——“一切“的主题。

《火塘夜话》

就一般抒写者而言,要么束缚在小视角而难以突破,要么流于大视界的漂浮和空泛。在甘茂华的散文里,由于小视角选取的精到,大视界才有了厚实的依托,才会扯动你的思维。

笔者以为,小视角和大视界的问题,是涉及散文品格高低的首要问题。处理不好,要么陷入“一地鸡毛”似的锁碎,要么表露出故作高深的矫情,但在甘茂华那里,却是行云流水般的自然。究起原因,非有生活、思想和学养积累之深厚而难以达到。

在文集中,笔者看到甘茂华行走自然、回望故乡、感恩乡亲、牵记亲情、读书思考的身影和山川花木、历史民族风情,同时我们也发现了他安顿心灵的“桃花源”,文友诗友的“启蒙地”,看到甘茂华的人生羁旅和心路历程……人事物事顺手拈来,阅读中“乱花渐欲迷人眼”,但最终被他托举到高出,既有“高出不胜寒”的切肤之痛,也有“一揽众山小”的彻悟之快意。

散文体式特征的规定性表明,散文是游走于表现与表达的结合地带。但依笔者观察,当下散文出现了重表现轻表达的发展趋势,着力再现客观物象,思想弱化,抒情淡化或者零抒情,使散文逐渐失去阅读魅力。而我们阅读甘茂华的散文,并未出现此种情况。我们既被其物象表现所吸引,也被其思想表达所征服,被其抒情所感染。

《龙泉观景记》是一篇千多字的短文,再现了龙泉山庄的园林景观。“大厦翼然如白鹤亮翅,峡谷森森如水墨写意,天然之观景台也。”“起风了,风入松鸣;下雨了,雨打芭蕉。”“若能在山庄陶情冶性,阅读山水,去浮躁,淡名利,活得轻松,写得轻逸……”在同作者一同领略山庄园林的景致中,我们读出了人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意旨及生命成色。《平湖读月记》叙述了对家乡明月的记忆:“看那一钩月牙儿如白蜡光剪纸,或贴在黑的山巅,或挂在鹰嘴似的山尖,或歇在竹林梢头,以及吊脚楼的檐角,瘦瘦的、凉凉的,那是一个秋天的童话。”那份乡愁便从这文字中渗透出来,流进了阅读者的心里。在甘茂华的散文里,表现与表达就这样相互渗透,结合得天衣无缝。在阅读中,表现即为表达,而表达又是透过那么鲜明的物象,那么美的境界传递给我们。读这样的散文谁能不沉醉呢?

我们知道,古典散文一方面囿于文言的形式,一方面囿于历史条件,一直走的是雅的路子。到了现当代散文,虽然文言变成白话,其气质上基本上透出的仍然是“精英文化”雅的一路,似乎散文对于“俗”有着天然的排斥性。而在甘茂华这里,将俗元素引入散文,使其散文有了别一番特色。

关于俗元素,给人印象最突出的是甘茂华散文对大量民歌的引入,如“三尺白布四两麻,脚蹬岩缝嘴啃沙。鸡颈项伸成鸭颈项,好比老牛拉犁耙。有女莫嫁望郎滩,一根扯纤连心肝。早晨出门郎抱姐,月亮出山姐跳滩。”(《为纤夫写照》)“郎在高山打伞来,姐在屋里做大鞋。左手接过郎的伞,右手把郎抱在怀,你是顺风吹过来。”(《一条追梦的河》)像《流淌在古盐道上的歌声》、《白溢寨传奇》、《杨溪随想》、《两度凤凰》等篇章中均能看到民歌的呈现。

甘茂华是鄂西土家族人,民歌对他有着深刻的影响,也是著名的歌词作者。在散文中他有意识的对他的散文语言进行民歌化改造:“上山又上山,拐来又拐去,盘旋复盘旋。一级一级台阶,一棵一棵古藤,一蓬一蓬树荫,一道一道溪流,一声一声蝉鸣,一阵一阵凉风,一弯一弯山路,让你忘却红尘喧嚣的城市,生出一种飘然欲仙的怀想。”(《踏访清江方山》)这样的语言在其散文中并不少见。甘茂华在《致刘富道》的信中说“这些年来只能写些土里土气的散文,聊以打发时光。”这当然是谦词,但“土里土气”当是他对其散文俗元素的自觉意识。

“兴来谁与晤,劳者自为歌。”民歌来自与民间,生动形象、风趣幽默、亲切自然,无疑增加了甘茂华的散文特质。他的散文还引入神话传说、俗谚俚语。由于这些俗元素并非硬性嵌入,而是在叙述的推进中随机引入,成了文章不可或缺的组成成分,雅与俗合为一体。可以说,甘茂华散文很好地解决了雅与俗的问题,使其散文有了新的成色。

最高的技巧即是无技巧,甘茂华不愧为散文圣手,其行文运笔自然流畅,已进入“从心所欲”的状态,形成了成熟的美学风格。就这本散文集而言,无论是“故乡与他乡”、“此岸与彼岸”,还是“读书与读人”、“门里与门外”,表现的对象各不相同,表达的主旨彼此有异,营造的情境各有差别,但都透出豪放明朗的审美意蕴。《为纤夫写照》中“所有关于三峡纤夫的见闻录,真实得残酷,描述得令人恐怖。”但“只要你听过纤夫号子,心便从此不会脆弱。”“我们应该像纤夫那样匍匐在江边,拉纤,喊号子,结结实实吼一嗓子,把生命的元气投入到那些奔流不止的波涛中。”《流淌在古盐道上的歌声》中运盐工负重前行的脚步,在险峻的山道上踏出的是直面困苦的豪气。“就要像古盐道的背脚子一样,即使天大的苦难,也要把它唱成一首歌,一首扼住命运咽喉的歌。”《与葛水平的邂逅》写的是女性,但却少见阴柔之气,写出的是“太行女子”,她写的书也“有太行气象。”作者“耳边总是响起葛水平的话:‘爱与坚守都与山河有关。’”一位雄奇开阔的女子立在我们眼前。甘茂华散文的豪放明朗更多的是其散文透出的一种底蕴,一种基调,读来有酣畅之感。

散文是最见性情的文字,这个豪爽坦荡的“土家汉子”,为了寄寓自己的审美理想,形成了便于表达其审美风格的散文体式及形式上的特色。行文往往采取的是散跳式运行方式,节奏明快,但又结构紧致,气韵贯通。语言织体结实,多用短句,有铿锵之声。当然,我们从甘茂华散文中得到的审美体验绝非是单一的,我们也会看到娟秀的笔痕,感受到质朴和诗美。

2016年8月8日于宜昌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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