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面二孩后的人口问题
2016-10-29黄文政梁建章
黄文政 梁建章
【摘 要】本文在分析全面二孩政策后未来人口趋势的基础上,认为长期低生育率带来的人口坍塌将是中国未来最严峻的挑战。文章论证了人口减少并不能缓解自然资源、环境、城市拥堵等压力,反而拖累这些问题的有效解决,而低生育率带来的人口老化和锐减将严重危害中国的经济发展,对中国的崛起釜底抽薪。文章最后提出了人口政策的宏观目标和具体建议。
【关键词】全面二孩;人口趋势;人口政策
【中图分类号】C913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码号】1674—0351(2016)04—0128—09
一、全面二孩后的中国人口趋势
(一)中国面临人口坍塌
全面二孩政策自2016年元旦实施以来,由于长期被抑制的生育意愿得到释放,2016年的新生儿应显著多于2015年。 而生育高峰有望在2017年出现,当年新生儿数量可能在1800万到2200万之间。但纵向来看,2017年的生育高峰远低于1960年代中期、1970年代初期和1980年代末期的高峰,甚至远低于1962到1991年平均出生人口数。 实际上,1950年代初期年平均出生人口就超过2100万。
过去30多年来,中国年出生人口整体大幅萎缩。根据2010年人口普查数据,80后、90后、00后的人口分别是2.19亿、1.88亿、1.47亿。从80后到00后不到一代人时间,出生人口就萎缩了32%。 尽管全面二孩政策会带来出生人口短暂而有限的堆积反弹,但在此之后,由于处于22至30岁的生育高峰年龄的女性在未来10年将萎缩40%多,即便全面放开甚至大力鼓励生育也无法避免出生人口的断崖式坠落。
长期来看,即使自然生育率能长期维持在比2000到2014年间国家统计局公布的生育率平均值高出25%的水平,出生人口也将在2050年前后萎缩到约800万人,而届时年死亡人数将达约2300万。两者比较,中国每年将减少约1500万人。除非将生育率提升到更替水平,人口的快速萎缩将一直持续下去,中国面临空前的人口坍塌。
从世界视角来看,这种变化更是触目惊心。我国人口占世界比例在1820年、1900年、1950年、1980年分别为36.6%、25.6%、21.8%、22.1%,总体上在大幅下降,虽然目前还有18.7%,但每年新生儿却不到世界12%。如果中国在2050年前后每年仅出生约800万人,也只相当于届时世界的5%。我国要将生育率提升到世界平均水平可能再需要两三代人时间,等到最终稳定下来,我国每年新生儿占世界比例可能跌破3%。
(二)中国的超低生育意愿
中国人口的真正困境是超低生育意愿。基于1980-2011年间进行的227项生育意愿的调查研究发现,1980年以来中国家庭生育意愿在减少,心目中的理想子女数平均在1.6至1.8之间,远低于2.2的更替水平。而且,实际生育率通常低于生育意愿。在日本和韩国的调查中,理想孩子数都超过2,但实际生育率近10年来都在1.05到1.45之间。即便在中国生育意愿较高的农村,生育意愿也不到1.9,比日本、韩国还低。
顽强的生育文化曾是中华文明绵延不绝的关键,但东亚文化圈目前却是全球生育率最低的区域。根据2014年世界银行和台湾的数据,东亚各地的生育率分别是:朝鲜1.98、越南1.96、 泰国1.51、日本1.42、韩国1.21、新加坡1.25、香港1.23、台湾1.07、澳门1.24。与此对应,法国1.99、英国1.83、美国1.86、俄罗斯1.70、德国1.39。
这表明,东亚各地的生育率都在更替水平以下,其中华人社会垫底。与中国文化较近,经济社会发展水平不如中国的泰国、越南、缅甸,其生育率也分别低于俄罗斯、美国、法国。而台湾、香港、新加坡等华人社会的生育率都在1.0至1.3之间, 比日本、韩国更低。此外,在有海外华人的国家,华人生育率也普遍低于主流民族。比如,即使排除教育水平的差异,美国的华人生育率也显著低于白人。
(三)低生育率难以逆转
单独二孩实施两年来,符合条件的夫妻中仅有15.4%申请再生育。该政策在全国各地完全实施后的第一年,2015年本应该是出生人口的高峰年,国家卫计委在2015年2月9日预计2015年出生人口将比上年增加100万左右,但实际却比上年减少32万。这也印证了,生育意愿比之前估计的低水平还要低。
可以预料,即使立即全面放开生育,中国的自然生育率也会远低于更替水平。在长期的一胎化下,城市家庭已把一孩当成了默认的生育状态,需要强烈的理由才会生育二孩。很多农村年轻人已在城市工作和生活,面临着更大的生活压力,且脱离了之前的亲友氛围,生育观念在向城市靠拢。
而且,抑制生育意愿的因素正在形成恶性循环。比如,担心养育成本太高是人们不愿意多生的主要原因,而这背后恰恰是社会平均生得太少。普遍只有一个孩子时,人们会把所有希望放在唯一的孩子身上,养育孩子会变得奢侈化,让一般家庭越不敢多生。此外,在长期低生育率下,中国老龄化迅速恶化,社会和家庭的经济和心理负担不断加重。随着独生子女父母一辈的逐渐老去,中国城市育龄家庭的平均压力会大幅增加,这反过来又会抑制他们的生育意愿。
习近平总书记在有关“十三五”规划的建议说明中指出:“我国人口老龄化态势明显,2014年60岁以上人口占总人口的比重已经超过15%,老年人口比重高于世界平均水平,14岁以下人口比重低于世界平均水平,劳动年龄人口开始绝对减少,这种趋势还在继续。这些都对我国人口均衡发展和人口安全提出了新的挑战。” 这充分表明了习近平总书记对我国人口现状趋势的准确把握和对人口与发展关系的深刻认识。
二、人口与资源、环境、拥堵的关系
(一)有关人口与自然资源压力的误区
尽管面临空前的人口坍塌,中国社会依然流行“中国人口太多”的观念。理由之一是中国的人均资源低于世界人均。 但这是一个极大的误导。由于世界资源分布极不均匀,少数国家拉高世界人均,使得世界大部分国家的人均资源都要远低于世界人均。比如,在全世界233个国家和地区里,其中166个人均淡水资源低于世界平均水平,这些国家的人口占全球的74%。
法国是欧洲人均自然资源比较丰富的国家,但除耕地一项外,在国土、淡水、森林、石油、煤炭和天然气等各项资源上的人均占有量都远低于世界人均水平。德国、英国、意大利更在各项的人均占有量上都远低于世界人均水平。 而上述各项资源上,中国的人均占有量均处于世界中间甚至靠前的位置。例如,在全球233个国家和地区中,中国的人均水资源排在第118位,与英国和德国相当,人均水资源高于中国的国家只占全球人口的43%。除耕地外,人均资源高于中国的国家总人口都不到世界的一半, 而且人均资源更高的国家并不比更低的国家发达。靠减少人口来提高人均资源是削己足适他履。
更重要的是,如图2,自然资源价值占人类享用财富的比例越来越低,现在已不到5%。比如,不论是手机、汽车、房屋,还是看病、旅游、入学,其花费中自然资源所占价值的比例都微不足道。这是因为当一种资源因为稀缺变得昂贵时,人们会去寻找替代品,这甚至是对后发国家的机遇。
相比之下,随着社会进步,人创造的价值越来越大。特别是人口的聚集,会节省零售、物流、广告、融资等广义交易成本,节省价值远高于自然资源不到5%的比例。 这是为何无论是一个国家内部还是全球范围,发达地区多是输入自然资源的人口集中地。
即使在现有技术下,中国的非交易性资源,如耕地和淡水等在人口峰值时也可以应对。威胁粮食安全的是农业劳动力的机会成本上升和生产效率较低,而非人口太多。 就可交易资源而言,中国已是最大进口国,且保持贸易顺差,说明中国的人口规模和集聚优势,超越了进口资源的价值。
目前中国的单位GDP能耗是美国的4倍,日本的7倍。随着知识经济和服务经济的发展,中国的能源利用率也会提高。因为中国的人口密度比美国高,可以发展像高铁、地铁这样高效率的公共交通,所以中国将来有可能达到接近日本的能源利用效率,使中国以现有的能源消耗,达到发达国家的生活水平。
未来人口老化和锐减,将降低中国的市场规模和政治经济影响力,弱化中国对国际资源的议价能力和掌控力。资源丰富利于国家安全,但维持安全的关键是发展经济,厚植国力,强化国防。人口萎缩的后果适得其反。在生产方面,中国很多人均硬指标,都接近甚至超过美国,比如人均钢铁产量是美国的1.8倍。目前的差距主要是在科技、军事和文化软实力方面,支撑这些实力的关键是人而不是自然资源。
况且,生产和生活方式对资源消耗的影响远超人口政策。比如,从1980至2010年,计划生育使中国少生了一两亿人,中国年能源消耗增长了400%多。
历史上,人口增加带来的需求上升,促进了技术进步,增强发现和开发资源的能力,改变自然资源的概念。资源稀缺其实也是推动技术进步的重要动力。通过减少人口来降低需求恰恰抑制了人类进步的根本性动力。
(二)有关人口与环境的误区
至于环境质量,生产和生活方式的影响也远比人口政策重要。况且,人口少环境未必好。根据瑞士绿十字组织在2013年的排名,全球污染最重的10个地区一半在俄罗斯、乌克兰、阿根廷、赞比亚这些地广人稀的国家,而无一在中国和印度。
人能破坏环境,更能改善环境。莱茵河在1970年前因严重污染,被称为“欧洲下水道”,后经治理,又恢复了清澈、明亮。洛杉矶从1943年至1980年代也经历过严重的雾霾天气。但在各方共同努力下,特别是1970年美国《空气清洁法案》实施后,洛杉矶的空气质量逐步改善。从1950到2000年,大洛杉矶都市区人口从425万增至1466万,汽车数量翻了数倍,一级污染天数却从1977年的121天降到1989年的54天,再降到1999年的0天。
经济学研究表明,在工业化初期,环境会随经济发展而恶化,但几乎所有环境指标都在人均GDP达到1万美元之前的某个转折点开始改善。而且改善主要得益于治理措施,而非污染源被转移。这是因为随着收入的提升,人们开始注重生活品质,较之继续增加物质享受,改善环境变得更有价值,促使人们强化环保意识,避免粗放式发展。中国目前正处于这种转折点上,雾霾等环境问题已成为社会焦点。
如图3, 世界各大城市的空气污染,与所在国人口密度轻微正相关,但与富裕程度高度负相关。 以此来推算,全国人口减少一半所对应的空气质量的改善只相当于人均GDP增长9.1%。 这说明要改善空气质量,减少全国人口的作用远没有发展经济提高治理水平来得重要。环境恶化需要人来解决。经济进一步发展,既推高环境质量的相对效用而激发改善环境的动力,又提升保护和治理环境所需的财力和技术水平。相反,人口老化和锐减只会降低环境治理的能力。
(三)有关人口与城市拥堵的误区
人满为患是中国人口太多最直观的理由,但拥挤的地方大都在大中城市,而农村普遍宽松甚至荒凉。中国2014年的地区及以上级别292个城市的建成区总面积占国土千分之三,相当于耕地面积的2.5%, 远少于村庄占地面积,所以城市拥挤并非土地不够。由于人口聚集能提高效率,城市拥挤是效率的代价,与全国人口规模关系不大,但与经济发展水平密切关联。经济越发达越有意愿和条件改善居住和交通,在保持效率的同时让城市更宽松。
如图4,富裕的国家,那怕地少人稠,其城市也宽松;贫穷的国家,哪怕地广人稀少,城市也拥挤。据此分析,对大城市拥挤度来说,全国人口少一半所对应的差异,不如两三年的经济增长。
根据最具有经济意义和国际可比性的Demographia2015的数据,中国一线城市,上海、北京、广州、深圳的人口分别排在世界第5、11、12、24位,这个排名与中国作为世界人口最多、经济高速发展的国家地位落差很大。按照建成区的人口密度计算,在全球224个人口超过200万的城市集聚体中,上海、北京、广州和深圳分别排在第119、第138、第131和第96位,属中等水平。
人口萎缩并不能缓解大城市的拥堵。过去20多年,俄罗斯由于人口衰减,很多中小城市在衰败,但莫斯科人口却增加了数百万,绝对和相对幅度都在全俄83个地区中排第一,房价飞涨,均价一度排名全球第二,交通拥堵均位于世界最前列。 日本《国势调查报告》称,2005至2050年,世界上目前有人活动的区域按一平方公里划分,21.6%的区域将变成无人区,20.4%的区域将减少75%以上人口,24.4%的区域将减少50%-75%人口,仅有1.9%的区域人口会增加。如果中国人口降到几亿,人口分布会更不均匀,大量中小城市和城镇会衰败,年轻人更会涌向大城市,既不能缓解大城市的问题,也让可选择的城市大幅减少。
三、人口与经济发展的关系
(一)人口规模与人均GDP的关系
一种常见的说法是,虽然中国的GDP总量世界第二,但因为人口太多,人均GDP才排在中上水平。但其实人口更多与人均GDP更低并无因果关系。如图5,从不同国家来看,人口密度更大的国家,人均GDP甚至更高,尽管关系并不显著;而中国人口密度最高的几个省(不含直辖市),其人均GDP也大都排在最前列;其他国家内部也大都如此。关联性并不蕴含因果关系,但至少表示没有证据说明人口少人均GDP会更高。
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日本人均名义GDP在1991年比美国高20%,但到2014年却比美国低34%,尽管这期间日元对美元升值, 和日本低于美国的人口增长率,都在推高日本的人均名义GDP。极低生育率导致的人口老化,被普遍认为是日本经济长期萎靡的主要原因。
(二)人口与就业的关系
很多人认为,人口减少有利于充分就业。 劳动力短缺也是很多人支持放开并鼓励生育的理由,对此我们并不认同。确实,由于年轻人口减少造成的劳动力萎缩先于消费市场的萎缩,人口坍塌在初期可能会带来招工难,但长期却会加重就业难。
孩子从出生到成年,要经历生长、学习、婚恋、生育等过程,这一切需求都是创造工作机会的源头。低生育率下,孩子数量萎缩,许多这样潜在的工作机会消弭于无形,整个经济最终将相对缩减。而且,人口减少后,求职者与工作机会更难匹配,社会复杂性降低。如果中国人口只有现在的1/5, 那么教师、零售人员、出租车司机等职位只有现在的1/5,但航天、高铁这些由人口大国才能支撑的行业可能会消失。
如图6,无论对世界各国还是中国各省区,人口越多的地方,失业率越低。三十多年来,中国人的迁徙是从乡村到城市,从小城市到大城市,从内地到沿海,都是从人少到人多的地方找工作。如果人少有利于就业,人们只会反向迁徙。
就业难和招工难并不是由于人口太多或者太少,而是由于经济失衡,即经济体内消费和生产偏离均衡状态。如果消费需求小于生产供应,经济萧条导致就业难,即整体上工作机会少于工作意愿。反之,如果消费需求大于生产供应,经济过热导致招工难,即整体上工作机会多于工作意愿。如果有人既有消费需求又愿意为之工作,但却没有机会,说明经济失衡导致其潜在的消费需求并没有转化为现实的工作机会。同样,如果企业有消费市场却无法招到员工,说明经济失衡导致低迷的工作意愿还未转化成消费市场的萎缩。
尽管外部变化可能在短期内引发严重的经济失衡,但长期来看,只要不去人为扭曲结构,经济系统会自我调整,适应变化,最终形成新的均衡。与农业和工业相比,服务业更需要个性化、多样性和创造力,所以在这个时代,人的价值更大,人口众多的优势更加突出。
技术进步会改变劳动市场的需求结构,从而引起结构性失衡。比如自动化可能会降低对某些体力劳动者的需求,带来短期的冲击,但长远影响则是正面的。一百多年来,人类社会自动化程度越来越高,就业却越来越充分。实际上,某种工作被机器取代,相当于用更少的工作时间创造出同样甚至更多产品,社会整体受益。当越来越多的工作被机器取代,人类可以选择享受更多的闲暇,或者去创造更多的个性化的、创意性的产品和服务。特别是,最能适应未来劳动市场需求的是年轻人,他们的知识和技能更容易随技术的进步而改变,限制生育是在减少那部分更能维持劳动市场均衡的人口。
(三)低生育率拖累经济发展
一个人从出生算起,要20多年才能完全进入经济循环,所以生育状态对经济的影响有数十年的滞后。在改革开放的背景下,中国过去30多年的高速增长得益于从1960年代到1990年代初期出生的大量人口。他们接受教育、成家立业、追求更好的生活,并为此努力,正是推动经济发展的根本动力。
但长期低生育导致中国人口的迅速老化和未来的急剧萎缩,对中国经济釜底抽薪。虽然中国人均寿命在世界上处于中等水平,但低生育率导致劳动人口数量相对于需要抚养的老人数量迅速减少,让中国20年内将成为老龄化最严重的国家之一,这将严重拖累国家财政和经济活力。
创新和创业是中国经济提升的动力,但低生育率会弱化这种动力。由于人的创新和创业活力在30岁左右达高峰后快速下降,人口越年轻的国家创新和创业的活力就越旺盛。分析表明。老龄化不仅减少年轻人的比例,也减少他们的创新动力,让整个经济将患上老年病。
因为技术、制度和城市化还有较大提升空间,中国在未来数十年内仍会相对快速地进步,GDP总量将超过美国,居世界第一,人均GDP则会接近发达国家的水平。但长期低生育率会抑制中国的上升空间,到本世纪未,由于人口规模大幅衰减,中国的经济规模很有可能又会被美国反超,而人均GDP也会因为人口的老化和规模效应的弱化而受到负面影响。
近年来,我国经济增长最低迷的是东北;辽宁、黑龙江、吉林的GDP增速在2015年分别为全国倒数第1、第3、第4位,而2016年第一季度,辽宁GDP竟然出现负增长。虽然造成这一现象有很多原因,但最根本的是东北灾难性的人口形势。东北的生育率在全国垫底,长期处于1.0左右的水平。伴随着空前严重少子化的是雪上加霜的人口外流。而且,东北的人口危机才刚刚开始。如此严峻的人口形势,应当给予高度关注。
四、人口是国力的基础性因素
(一)竞争中的大国
当今世界,主权国家依然是世界竞争和博弈的主角。除中国外,目前自主的世界性大国还有美国、俄罗斯和印度。美国的国土面积与中国相当,人口3.23亿。美国生育率接近更替水平,从全球吸引移民,人口在2050年将达4.0亿(美国人口普查局,2012)。在西方体系内,美国人口不及欧盟,但内部语言和文化的一致与政治统一让美国处于绝对主导地位。
印度的国土面积是中国的34%,人口13.1亿。印度完美的人口结构和未来世界第一的人口规模,被认为是印度相对于中国最大的基础性优势。印度经济增长速度在2015年达到7.3%而超过中国。2016年5月初,印度总统穆克吉称,在未来的数十年内,印度经济的年度增长潜力为8%至10%。而中国经济将长期放缓,这种转换的背景就是中国相对于印度的长期性的人口颓势。
俄罗斯的面积是中国的1.78倍,人口1.47亿。俄罗斯资源远多于中国,在25至64岁人口中有大学学历的比例全球最高(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2011),最突出的优势是前苏联遗留下的军事力量。经济上,除军事工业和出卖资源外,俄罗斯几乎没有其它行业具有国际竞争力。比起中、美、印,俄最明显的劣势就是人少。鉴于此,普京总统在国情咨文上强调,每个俄罗斯家庭都应生育至少三个孩子。
作为一个国家,中国的人口最多,但作为一个文明,中国并没有人口优势。通常所说的西方文明就包括俄罗斯势力以外的欧洲及美、加、澳、新等新大陆国家。这些国家拥有共同的种族、语系、宗教传统、价值观和文化认同,总共有9亿人,加上被纳入美国安全体系的日、韩等则有12亿,人数接近中国。虽然西方国家内部一直存在竞争,但对外发生冲突时,更经常处于合作和同盟的关系。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西方国家在经济和安全上高度整合,是一个稳定的文化和利益共同体。
中国目前有13.75亿人,比起西方的9亿人要多出50%。从历史来看,虽然决定竞争胜负的因素很多,但人口是国力的根本,竞争一旦步入相同技术阶段,人口多所形成的规模优势难以撼动。
(二)人口众多是中国的核心优势
未来大国之间的竞争是科技创新的竞争。在这场竞争中,市场大、人才多是有利条件。无论作为单一经济体还是区域整合的主导者,中国的核心优势就是语言相通、文化一致、聪明勤劳、追求世俗成功的众多人口。过去30多年,改革开放释放了人口的巨大潜能,让中国迅速成为世界最大工业国并将成为最大经济体。
在全球竞争中,中国人口的规模优势已经得到体现。比如,高铁建设高歌猛进,成为中国向海外拓展的名片;美国在1965年代就曾讨论高铁计划,但现在依然是空中楼阁,原因是人口密度不够,经济合理性不大。在2013年,中国的电子商务规模超过美国居世界第一,这意味着整体规模较小的中国商业在电子化程度上已高于美国。这种新兴行业的异军突起反映了人口优势对扭转技术竞争态势的意义。中国是全球唯一拥有联合国产业分类中全部工业门类的国家,虽然领先的行业还很少,但却可以在几乎所有行业参与国际竞争,这点无国可比。
人口规模优势在信息时代更加突显。在农耕时代,人口多一倍,国力也只大一倍,因为一般人活动范围仅几百平方公里,个体的平均交往频度和质量不会随人口增加而提升。但在信息时代,经济达到均衡后,人口多一倍,国力不止增强一倍,因为通讯和交通的便利让个体之间可直接交流和来往。人越多,个体的平均交往频度和质量越高,社会复杂度越高,规模优势对竞争力的强化作用就更突出。中国目前经济增长远快于西方,说明双方在经济上尚未达到均衡。在这种情况下,中国人口的规模优势还未充分显现。
(三)中国正在丧失人口优势
在目前的人口趋势下,中国的人口规模尤其是年轻人的数量,将少于由美国主导的、排除中国的跨大西洋贸易和投资伙伴关系(TTIP)和跨太平洋伙伴关系(TPP)所涵盖的区域。近年美国积极推动这些区域整合的谈判,希望建立由美国主导的经济一体化。其动力在于,更大人口规模下的一体化将给参与各方特别是主导者美国,带来额外的经济利益。
如果不大力鼓励生育,在两三代人时间内,中国的出生人口将少于美国,中国将彻底丧失人口优势。美国在技术积累和文化多样性上占有优势,而且背后有一个更大的西方世界的支撑,中国若再失去人口优势将被边缘化。
在这种情况下,中国将无法依靠内部循环维持规模优势,只能与其他国家高度整合来保持竞争力。中国政府推动的一带一路就体现了这一意图,但如果中国因自身人口衰减,被迫与西方融合来获取外部的人口规模优势,那作为种族、文化、语系和历史背景都不同的大国,中国将失去政治、文化、甚至军事上的自主性和主导地位。
当然,影响国力的还有人口素质、发展水平、组织能力和凝聚力等其他条件。但人口数量是基础,在其他条件相同时,国力与人口数量成正比,甚至加速正比。长期低生育率导致人口老化,弱化规模和集聚效应,既降低人口数量也降低质量。
人口多并不必然强大,但人口急剧萎缩则一定预示着衰亡。一个文明或种族,不论其科学、文化或社会发展的成就有多高,如果在繁衍后代上长期处于劣势,最终必将没落。西方社会精英对此非常清楚,西方社会学之父孔德就曾断言,“人口即命运”。而2011年1月20日,在被问及中国是否会在2050年成为最强大国家时,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回答说,中国每年保持9%的经济增长率,没有哪个国家能够做到这一点。然而中国将由于计划生育而在2030年开始出现巨大的人口危机,这种人口危机是其他国家都未曾有过的。因此,不能根据中国目前的发展趋势简单地推测中国将成为强国,没有理由认为美国将落后于中国。
五、对人口政策的建议
(一)战略目标
全面二孩是人口政策转变的一大步,但还远远不够。即使立即全面放开,只要不大力鼓励生育,出生人数在经历短暂的反弹后依然会一路下滑,未来人口的极度老化和急剧萎缩难以避免。应对人口危机将是中国面临的长期而艰巨的挑战。
无论是从人口规模和结构,还是经济发展和公共资源的稳定性来看,人口长期均衡发展都应体现为每年出生人口的基本稳定。鉴于出生人口在2017年达到高峰后将急剧萎缩,最晚应在2017年底全面放开并鼓励生育,理想目标是最终将生育率提升至能维持民族正常繁衍的更替水平,确保中华民族拥有能够取得并维持在全球的主导地位的人口基数,有效地维护中国的长期稳定和繁荣。
为此,应将养育身心健康的孩子作为民族复兴的战略基础,在税收,教育,医疗,就业等各个方面切实减轻养育家庭的负担,让普通家庭愿意生、敢于生、乐于生、生得起、养得起、养得好。
(二)具体措施
应该研究和借鉴其他国家鼓励生育的措施。比如,将幼儿园乃至托儿服务纳入义务教育;废除对非婚生孩子的政策性歧视;未来的养老金分配让养育更多孩子的父母获得更高的收益;增加并补贴产假。海外经验表明,让父亲和母亲享受相同的产假,则可降低母亲育孩负担并缓解工作性别歧视。
对多孩家庭以直接补贴或者减税的方式进行财政支持,是鼓励生育的主要方式之一。必要时可以实行累进制,比如重奖生育三个或更多孩子的家庭。这种财政支持在再分配意义上是公平的。因为从经济的角度来看,父母以自己的辛劳养育孩子,而孩子未来支撑的则是整个社会的养老体系。目前,欧洲国家普遍将GDP的1%-5%用于补贴家庭,而生育率和补贴力度呈正相关。家庭补贴每增加GDP的1%,生育率平均提升0.1 个孩子。中国现在老龄化还不是很严重,补贴生育在财政上还可以承担,如果错过当前时机,将来老龄化进一步加剧,在财政上补贴生育将更加困难。
鼓励生育还应该体现在政治机制上。 比如,生育率的提升可以纳为政绩考核的主要内容。税收和财政分配应更直接与人口挂钩;将地方税种的征收从生产环节转为消费环节,将促使地方政府更愿意吸收人口,而不是扩大生产能力,这也有利于提振内需,缓解产能过剩。在财政分配上,可以考虑让人口流入地补偿流出地。各地教育资源的规划和配置应以维持常住人口可持续的孩子数量为基准。
此外,计划生育宣传数十年来无所不在,背离了维持民族繁衍所需的理念。因此,应推动社会恢复正常的人口观与生育观,特别是对教科书的相关内容进行全面核查和修改;考虑设立生育节,促进健康的生育文化。
(三)人口问题上的作为将决定这个时代的历史地位
中华民族聪明、勤劳、尊师重教、又追求世俗成功。如果中国能维持占世界20%的人口,保持市场规模和人才数量的绝对优势,在强大经济实力的支撑下,中国的技术乃至科学将快速进步,这反过来又会进一步强化和巩固中国的经济地位。再加上恢复民族自信心,在全球经济达到均衡之后,依靠规模和集聚效应,中国很可能成为世界经济和科技的中心,把人类文明推向新的高度。这不是天方夜谭,而是人类社会恢复到正常状态。
中华民族是世界第一大民族,庞大的人口规模是中国复兴的基础。但在极低生育率下,中国几千年积累下来的人口规模优势可能在短短几代人之内消失殆尽。生育状态对经济社会的影响有极长的滞后性,今天出生的孩子已经直接影响到70年后的人口数量,乃至百年后的人口状态。但人们常高估短期效应,低估长期效应。人口危机是典型的慢性问题,一两年内里根本感受不到变化。但是如果从几十年的跨度上来看,变化将是翻天覆地、触目惊心。
中国的快速发展势头还会持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但人口坍塌的风险早已埋下。在更持久、更强劲的低生育率惯性下,人口衰减可能将主导着中国未来几十年甚至百年的命运,但还存在一线转机。我们相信,唯有力挽狂澜地扭转中国的人口颓势,恢复中华民族的正常繁衍,中国才能实现真正的复兴。在此意义上,这个时代在未来的地位,将取决于我们在人口问题上的作为。
【责任编辑 刘传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