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尘花事延续
2016-10-27龙静
●龙 静
凡尘花事延续
●龙静
“正月梅花香又香,二月兰花盆里装,三月桃花连十里,四月蔷薇靠短墙,五月石榴红似火,六月荷花满池塘,七月凤仙展奇葩,八月桂花满枝黄,九月菊花初开放,十月芙蓉正上妆,十一月水仙供上案,十二月蜡梅雪里藏。”人间四季,花事纷呈,芬芳四溢。女性养花、赏花、戴花,人与花相映成趣。“云想衣裳花想容”,诗人也多以花形容女子,人与花已然分不清。我的身边就有两位花样女子,一位“花外婆”,一位“花奶奶”,那自然就是我的母亲和我的婆婆啦。
这两位妈妈都爱养花,婆婆在老家堂前屋后,廊荫栽满了花,有粉团儿绣球花,大朵月月红,草本海棠,直杆七里香,金红扶桑,深红玫瑰,翠绿文竹,灿烂旱金莲。我喜欢上了月月红,请婆婆在搪瓷口缸里秧活了一枝,带回下关,放到阳台上,结果被太阳晒蔫儿了。后来婆婆让我把她养了几年的一大盆端了回来,又过了一段时间后,我用生根粉泡扦插枝种下的月月红也发出了嫩绿的新芽。而婆婆在她的小院里,不用生根粉也能顺顺当当养活花花儿。
我的母亲在早年的辗转迁徙中,人搬到哪里,花儿养到哪里,无论是在办公楼住户们共用的长过道上,还是单元房的阳台上,都用木货箱、搪瓷脸盆,或是土陶瓦罐、花盆,种上花花草草。记得有青翠欲滴的叶子上像粉蝶翩翩起舞的海棠花,还有几蓬菊花,常常招来密密麻麻的灰蒙蒙的蚜虫,还栽了两株盆桔,这俩邻居差别很大,每年花开时节一株花相当少,另一株很多,整株开满了雪白的小花朵,不久满满都是头顶着花的小桔子,花谢之后稍微长大的桔子就慢慢地往下掉,直掉到一个不剩。花极少的那株每年却能收获两三个黄灿灿的大桔子,那时候大概还不知道疏花、疏果这回事儿。今年过年回家又发现,老妈在阳台上用四四方方的用来运输水果的泡沫塑料箱子种上了果蔬,有绿盈盈的芫荽,细看芫荽根部,是好几瓣已抽芽的生龙活虎的姜块。她还支起几根竹扦,让番茄的枝蔓绕在上面,枯叶“瑟瑟”,大的、小的,青的、黄的,红扑扑的果实抱团儿,煞是喜人。小葱、小青菜、蒲公英,自家种的小菜闻起来清香扑鼻,吃起来唇齿生香。
母亲和婆婆都有一双粗糙而灵巧的手。婆婆常常自诩:“倮倮爱大红”,她穿花衣裳、盖花被单、背花包包,套绣花鞋。这绣花鞋可不简单,是她经过很多道工序才做好的。先是去剥下笋皮儿,抹上用米熬成的浆糊,在笋皮儿上按上白布,用线纳成鞋底,如不滚边就制作成三层毛边底儿,如果要做成绣花鞋自然更考究一些,滚完鞋底边,用浆糊把几层白布和表层绒布粘拢,再剪出鞋帮,缝出鞋里子形状,接着滚鞋口,滚口的同时钉上鞋扣。开始在鞋面上“撒花”,花可以直接画在鞋面上,也可以剪好纸样贴在布面上绣。花样有黄蕊、红瓣,镶白边、金边的牡丹,有衔着桃花的两只一对的扑鱼等等。我儿子小时候,他奶奶也给他做了几双,底子软、鞋袢扣脱方便,孩子很喜欢,到大了,这几双玲珑精致的鞋子就收藏起来了。最近婆婆又开始做粉白、粉蓝、大红撒花纺绸布拖鞋,给了我一双,没舍得穿,也收起来了。她常跟我叨叨:几个孩子小时候的衣服都是自己点着煤油灯,皱眉蹙眼,缝到个半半夜,甚至月子里边还在缝针线,青年装、缩带裤、挂头裤都有。真是“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母亲着装偏爱冷灰色调,可是织给女儿、女婿,还有亲家母的毛衣都是暖暖的、花花的。我儿子小时候的衣服大部分都是我妈妈寄过来,并且很多是她亲手织的,织出了许许多多五彩斑斓的图案,有手持钉耙、金箍棒的猪八戒和孙悟空,有拔萝卜的小兔哥,有拉着一串气球的小熊,有戴着花帽的小鸭子,有金黄爪子、雄赳赳的大公鸡,也有落荒而逃、毛羽乱髭的小公鸡,每一件都别致,有趣。我儿子小时候穿上毛衣、毛线背带裤,套上毛袜、毛鞋,系上毛线帘子,如同粉雕玉琢一般,非常可爱。孩子长大后每回一次老家,都要带回一件花毛衣,甚至还有用棉线钩织的花形饭帕。现在妈妈又开始织花花绿绿的被子,不禁让人想起《红楼梦》第五十二回“勇晴雯病补雀金裘”。当我们把目光回溯到时光深处,两位妈妈也同样集俏、巧、勇于一身,可亲可敬。
母亲从前在供销社,从山头上调货,那些老式笨重的缝纫机都是放进背篓里,母亲再用柔弱的肩膀把它们背下山。
我的公公五十年代农校毕业,为了照顾家庭,放弃了分配到漾濞县城工作的机会,回到了家乡兽医站,直至退休之后,因技术好,十里八乡的农户还常常来请他去医猪。常年背着沉重的药箱走乡串户,让他的背都有一点点驼了。家里的大大小小活计就都落在了婆婆一个人身上,开田耙地放水,栽秧收割灌谷,做饭洗衣缝补,年复一年、勤扒苦作,在乡里乡邻间留下了“机器人”的好名声。勤快、爱干净的婆婆也影响了孩子们,我爱人小时候就去山上放牛,把牛养得油光水滑,大半夜在山脊上,守着水渠放水灌溉田地,也常常用树枝挑着全家人的衣服去沟边洗。那些艰苦的岁月里的妈妈们就如寒天里的梅花,“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母亲们把如花美好的青春奉献给了孩子们,当我们陆续长大成人,她们已步入老年,花势已衰,然而“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她们也一直甘当绿叶,默默陪伴,经年劳作让婆婆落下了伤病,却把自己的丈夫服侍得好好的。我的母亲为让父亲专心读书、自考,也揽下绝大部分家务活。父亲从小家里条件不好,只读到初中就辍学了,参加工作后,开始了漫长的自学生涯,直到大学本科毕业。小时候我们半夜醒来,父亲还在熬夜刻苦攻读,那时候一家人傍晚常常出去散步,父亲背书,母亲打毛衣,我们则边走边观察路边丰富的植被。
一季又一季,那一场场姹紫嫣红的绚烂花事周而复始,上一季的花瓣虽已“零落成泥碾作尘”,花魂却永远存在,依然“香如故”。因为爱的延续,让那一树树繁花,永远没有凋零的时候!
编辑手记:
《久违的苍山》一文中,作者刘绍良从他的山地走了出来,化身为一名“旅行者”,与苍山,特别是不被多数人了解的苍山西坡进行亲密接触。整个过程中他并不是旅游观光的过客,而是带着一颗敏感、虔诚的心而来,静静地看、感悟和思考;对沿途的风景、村落和对话的描述,对人文、回忆和现实的梳理,不仅达到了作者经验的“可视化”,产生身临其境的感觉,更让人沉淀下来,膜拜那一方山水,“完成了心灵与苍山对话的行旅”。《沉陷记》写了一种隐隐难言的失落,伴随着城市的日新月异,农村开始变得萧索、冷清,根系着许多人生命血脉的一些东西在逐渐消失;作者陈苑辉的文字老练、深沉,通过对细节的把握让读者跟随他的情绪也陷入那一种回首翘望心无所依的疼痛之中。《梦里相关》写的是贫困年代的乡村童年生活,和《沉陷记》相比,文章更多地显示的是一种“温暖”之气,在那些看似困苦的年代,是人与人之间的真情和一群快乐飞翔的少年,让那些时光变得甜美和充满希望,那些明亮的记忆,也是让作者不能放下的牵挂。《凡尘花事延续》写得很“优雅”,不只是文字所表现出的书卷气,更是两位老人积极的生活态度,那些姹紫嫣红的花,是她们对生活的努力和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