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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瘾少年”背后谁在上纲上线

2016-10-25本刊编辑部

新传奇 2016年35期
关键词:电击模范道德

“网瘾少年”背后谁在上纲上线

“网瘾少年”群体的“乱”、“暴力”、“杀父/杀母”、“自残”等话语充斥着新闻报道,传达出一种社会的道德恐慌,并引发一系列的国家与社会控制行动;另一方面,对“网瘾治疗机构”的报道同样也将注意力放在了“身体虐待”、“死亡”和“不人道”等“乱象”的批判上。

“网瘾少年”自述:一天被电击20多次

为了根治儿子的网瘾,孙霞(化名)不知想了多少办法,甚至把儿子小刚(化名)送到网戒中心接受最残酷的电击,结果这样的罪还是白受了,儿子一年之后再次陷入网瘾之中。而那段恐怖的治疗经历,一直是块阴影盘桓在小刚心里,挥之不去,下面是小刚的自述:

那个地方,我实际上是被骗过去的。记得那时刚放暑假,爸爸妈妈说要带我到山东的海边旅游,放松一下。一路上,我睡着了。醒来时,却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那个地方有点像军营,有点像监狱,很奇怪。后来才知道,我被送进了一家网瘾戒除中心。

当天的经历,现在想起来还头皮发麻。我被带到一个屋里,除了几个工作人员,里面还有五六个穿军装的、跟我年龄差不多大的孩子,被称为“盟友”,他们是接受过治疗的人,负责帮助新来的人完成治疗。

记得我被问了一些基本情况后,就有人叫我躺在一张床上。于是有人向我提问:“你知道自己错在哪了吗?”我说:“不清楚。”这时突然有6个“盟友”按住我的手脚,还有人堵住我的嘴巴,之后有两个电击棒抵在我的太阳穴,瞬间,我觉得我头痛欲裂,那种感觉难受极了。接下来又是提问:“我们准备让你在这里治疗5个月,同意吗?”我赶紧说“不行。”于是又是一阵头痛。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叫“电击疗法”。就在我去这个机构的第一天,前后共被电击了20多次。

尝到了电击的“颜色”,我心里恐惧极了。以后每次他们提问的时候,我都乖乖屈服,顺着他们的意思来答话。即使这样,每个星期还是没有逃脱被电击的命运。在我们这里,如果说话声音大一些、亢奋一些,也会遭到电击的惩戒,因为这种行为会被认为没有克制好自我。如果讲粗话、打人、和教官顶嘴、违反纪律等,态度不好的,有时也会被拉去电击。电击主要有两类,有时会从太阳穴电击,有时则会从手电击,我看到有的人手被电得都起泡了。如果哀求他们不要电击了,只会被电得更厉害。

除了电击这件最恐怖的事,每天的安排也很军事化。早上6点起床,锻炼、跑步、军训等,7点半吃饭,8点半唱感恩的歌……很夸张的是,我们每天要做一种“纠偏操”,有点像膜拜的姿势,要求一边做一边想着自己犯的错误,一做就是500个,做完后浑身酸痛。另外,我们一直被困在这个机构里,不允许出去,感觉气氛很压抑。我们每天还要服药,据说是可以治疗网瘾的,吃过药后经常会犯困。有的时候,正在说好笑的事情,说着说着突然哭起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在这个机构里,我每天想得最多的是:什么时候能够出去。我讨厌这里的环境,这里的氛围,更是对电击从心底里恐惧。

网瘾问题下的控制与恐慌

上述的电击治疗网瘾的方式引发了舆论的各种批评。有专家表示,这种以暴制暴的治疗方式,对孩子造成了第二次伤害。不过,类似的“网瘾治疗”还有很多,大多也都受到各种质疑与批评。

不过有专家指出,如果执意要批判“网瘾治疗”,我们需要看到的不应是那些博人眼球的“身体暴力”或者是执着于“正规”、“专业”这些字眼,而应该看到“网瘾”及其治疗背后更大的图景,即整个模范型社会控制模式。我们应当思考,这个模式是否具有改善和变革的空间?我们需要国家做的并不是建立“正规”的治疗机构来强化既有的模范型控制,而是应该带领社会走出对模范性控制的过分依赖和迷思,从制度上鼓励创新和尝试,改变青少年成长的社会与文化环境,达到网瘾的自然疗愈。

在中国的语境下,“网瘾”并非仅限于心理学意义上个人对自身行为的控制,更在于整个社会对个体行为的控制及对家庭行为的治理。“网瘾”这一话语试图描述和控制的主体是青少年,而控制的发起对象则是以专家、学校、家庭、国家及治疗机构为代表的成人社会。一方面,“网瘾少年”群体的“乱”、“暴力”、“杀父/杀母”、“自残”等话语充斥着新闻报道,传达出一种社会的道德恐慌,并引发一系列的国家与社会控制行动;另一方面,对“网瘾治疗机构”的报道同样也将注意力放在了“身体虐待”、“死亡”和“不人道”等“乱象”的批判上。这些恐慌与批判的背后不仅折射出当代中国趋向秩序稳定和道德统一的社会治理和社会控制模式的回归与强化,还体现出在此影响下的国人自发地对于“现代性”危险的警惕与恐惧。

上网成瘾的患者在接受治疗

社会控制由外在的公共规章,与内化的社会规则两方面构成,这些社会控制方式在当代大部分社会都存在。然而,中国社会从古至今有着一套稳定的、独特的社会控制模式,它非常紧凑地把外在规则和内在约束结合起来,通过创造一套整齐的“模范”故事统一社会中每一个人的道德价值。这套社会控制可以追溯到几千年前儒家“礼”的社会治理,并延续到今天的中国社会(感动中国人物,道德模范先进事迹)。不仅如此,这种模范型社会控制在今天的中国被赋予了新的意义——用来平息一切在社会急剧转型过程中产生的“现代性危险”。

在过去十年里,媒体关于网瘾青少年的报道在叙述上毫无例外地将网络或者网吧描述成一种现代性的“危险”的象征或者来源,而这种“危险”直指青少年不稳定的身体、道德和心智。其中塑造的“危险”意象(坏榜样)令人恐慌和抗拒,并成为一种道德上的警示。当这种叙事通过媒体、专家和法律不断重复强化,来自成人社会的集体干预控制便成为了一种必要。

当然,即便是没有这些媒体的报道,从小生长在模范型社会下的家长也会自然而然地把那些沉迷网吧、逃离学校、逃离家庭的“问题儿童”看作是失范的主体,并且寻找方法将他们重新拉回通向模范的正轨。大部分家长在孩子开始沉迷网络后,都是以一贯的说教、打骂、监控、拔网线等方式来直接制止。家长们希望通过这些行为隔断孩子与网络游戏这一“坏环境”之间的一切联系,但他们最终失败了。

如何让“网瘾少年”自然疗愈

其实,人们对于“网瘾少年”、“网瘾治疗”的焦虑和道德恐慌并非只是一种单纯的担忧、正义的道德谴责,而更多是在社会控制模式失调下的一种集体情绪反应。所以,认清问题的本质,寻找正确的方法才能拯救那些沉溺于网络的“网瘾少年”。

首先,目前国内各类网戒机构都研创出一套独门武功,有中西药的,有催眠的,有呐喊的,有针灸的,还有电击的。这些机构该归谁管,有无规范标准,是一笔糊涂账,必须由政府主管部门统一制定相应的标准,成立相关的治疗机构,给网瘾患者提供对症下药的帮助。另外还应对现有的戒网瘾机构进行全面的调查和整顿,严禁以戒网瘾为名,采用关押禁闭、强迫打针吃药、电疗电击、暴力训练等错误甚至违法手段,为了牟取暴利摧残、伤害网瘾患者的身心。

其次,电击之类的治疗方法确实让很多孩子身心受到摧残,更多的孩子接受完治疗后,变得仇恨家长,报复社会,严重的甚至开始打骂父母。在戒瘾机构里,孩子们被看成病人,看成犯了罪过的人,他们最后得到的只是身体和心灵上又一次伤害。而家长看到的只是屈服于电击和棍棒下的“乖小孩”。

其实做家长的应该认识到,网瘾并不是孩子的错。可以这么说,患网瘾的孩子100%背后都有一个问题家庭。孩子们迷恋于网络,是为了获得补偿,获得现实世界中所缺失的爱、尊重和交流。而于父母而言,当孩子出现网瘾症状后,不管你的工作、事业有多重要,都请抽出时间多陪伴孩子。找出导致孩子身陷网瘾的原因——是学习紧张、人际关系紧张,还是性格上的缺陷,让他认识到自己存在的问题,帮助孩子找到比网络更让他感兴趣的事物,培养他更广泛的兴趣,让他们真正从网络世界中走出来。

只有在国家、社会、家庭的共同努力和帮助下,那些“网瘾少年”才能从控制疗愈走向自然疗愈,回归正常的生活当中。

(《文化纵横》饶一晨/文、《法制晚报》2016.8.15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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