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踪“魔鬼”兄弟

郑金玉

20多万元的公司巨款瞬间被劫、三名职工倒在血泊之中。案犯为何如此猖狂？案情为何如此血腥？20多年前发生在辽宁沈阳的这起特大持枪杀人抢劫案曾轰动全国，甚至惊动了北京，中央领导同志指示“全力侦破”。这是一起怎样的案件呢？

根据此案改编的九集纪实电视连续剧，有300多名人民警察参加演出，五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参与摄制，这在中国刑侦剧的制作中是绝无仅有的。

“三八”案起

1996年3月初的沈阳，天气还很寒冷。然而，让人更寒冷恐怖的一起持枪抢劫杀人案正在悄然拉开序幕。

1996年3月8日是沈阳第一饲料厂发工资的日子。早上8点30分，保卫干部刘明忠、女出纳员王璐、冯皎带着司机王峻去银行提款。但他们没有想到，在提款车的后面始终有辆红色的拉达出租车悄悄地尾随着。从银行提完款后，9点左右提款车开进厂门，出租车也随后跟了进来，在院里调了车头，但没有熄火。随即从出租车上下来两个穿着蓝大褂、戴着檐子帽和大口罩的男人，一个冲着提着钱袋子正往台阶上走的刘明忠跟了过去，另一个则冲着司机王峻冲了过去。刘明忠发现身后有人提着枪过来，感觉不好，忙对走在前面的王璐和冯皎大喊一声“快散开！”两个女人赶紧跑进了楼里，躲过了一劫。歹徒冲着刘明忠就是一枪，但由于刘明忠正好上台阶，这一枪打在了软肋上，他也因此捡了一条性命。

从办公楼里出来准备接钱的另一位保卫干事韩国喜却没有这么幸运了。歹徒在距离他10来厘米的距离开了一枪，打在韩国喜的鼻子上，韩国喜当场死亡。另一位同样没有侥幸存活的，是司机王峻。冲着王峻去的歹徒一开始在车旁边开了一枪，后来又对着王峻的正脸开了两枪。那个从刘明忠手里抢完了钱的歹徒，往回走时，又从车窗伸进去照王峻头部补了一枪。随即，两人跳上没有熄火的出租车，没等门卫反应过来，冲出院门，扬长而去。

就这样，前后没有几分钟，20.7万元公款被抢走，并造成2死1伤的惨烈后果。歹徒的整个抢劫过程冷静、老练，下手狠毒、残忍。案发后不到一小时，在沈阳铁西区应昌街的居民区发现了被歹徒丢弃的出租车，在出租车的后备箱里发现出租车司机王建刚的尸体，经勘察系被绿色尼龙绳勒死。

累累罪行

迅速赶到现场的公安干警，根据现场留下的弹壳和歹徒的作案手段，分析3月8日发生的这起案件与沈阳市近一年多来陆续发生的多起持枪抢劫杀人案属同一伙歹徒所为，遂将这一系列案件定为“3·8”串案。其实，在这之前，这伙冷静残忍的歹徒，还犯下过多起累累罪行！

1994年6月28日早上8点多钟，位于沈阳市皇姑区闽江街的华山信用社，取款车刚一停在门前，迎面快速驶来一辆天津大发面包车。就在两车距近5米的时候，从车上突然下来三个蒙面歹徒，手持猎枪，将取款车司机和押运员逼住，将装有30万现金的皮包抢走，整个过程前后不到一分钟。当天警方在皇姑区昆山路的一个胡同里发现了歹徒抛弃的大发面包车。后来又在于洪区的水田地里发现了大发面包车司机黄长河的尸体。

1995年9月10日一早，来自辽中县的田晓光、田明宏驾驶着一辆红色桑塔纳轿车，来到皇姑区塔湾机动车交易市场准备卖车。交易很顺利地完成了。11点30分左右，哥俩高高兴兴地拉着买主出去试车，可是这一去就再没有回来。第二天早晨，人们在机动车交易市场附近的昆山路上发现了这辆车，田晓光、田明宏已横尸车内。经勘察，两人系遭枪击毙命，警方在车里找到了三枚“五四”式手枪弹壳和五枚弹头。

1996年1月31日，在于洪区杨士乡金沙村东头又发生一起杀人案，牌照为辽A03777的出租车司机被枪杀在车内。警方同样在现场找到了“五四”式手枪弹头和弹壳各一枚。

仅仅隔了一天，1996年2月2日，沈阳市和平区南五烟市的一名业主被开着微型客货车的两名歹徒开枪打伤，抢走现金200元。警察赶到现场，发现的同样是“五四”式手枪子弹头一枚，另外还有“五九”式手枪子弹头、弹壳各三枚。随后不久，作案用的微型客货车在和平区被发现，司机王得利被勒死在车中，使用的同样是绿色尼龙绳。

经过警方技术部门鉴定，四起案件系同一伙歹徒所为。但是，由于歹徒在犯罪现场留下的可供甄别的线索极为有限，致使案件侦破迟迟没有进展。就在这时，3月8日，罪恶的枪声再度响起。

细致摸查

“2·2”案件的发生，让警方弄明白了歹徒杀出租车司机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交通工具，然后用它再去实施抢劫。就在侦查工作刚刚开始有点思路的时候，一个月后影响广泛的“3·8”大案发生了。

这伙案犯到底是些什么人呢？是本地人，还是流窜犯呢？警方从他们的活动范围和几次现场遗留物证进行分析，开始定案侦破。一场大规模的盘查嫌疑人行动开始了。

“2·2”案件中歹徒杀死司机后在现场留下了三条装饲料的麻袋，其中两条上面分别印有“安仿牌”和“中良”字样。

警方赶到天津厂家调查饲料的销售地，发现这家饲料厂的产品从未销往过东北地区。于是，警方又收集了200多条不同字样的类似麻袋进行对比分析，还将麻袋照片洗印出上万张，逐户居民走访辨认。在查找同类麻袋的同时，根据麻袋里化验出的木耳、大葱碎末儿分析，使用麻袋的人曾用它做过贩运。再根据麻袋的使用情况及一下子能够拿出三条麻袋的情形，加上几次现场出现的不同规格粗细的绿色尼龙绳，干警们分析，案犯应该是养过鱼或有蔬菜大棚，并且是居住在城乡结合部这一范围。

在检验麻袋时，警方从一条麻袋的补丁中发现了一粒儿麦粒。通过走访沈阳应用生态研究所的农业专家，并将麦粒儿送到北京进行核反应堆试检验测，同时，从东陵、于洪地区的土壤中取出上百份土样，进行化验分析，断定这粒麦粒是在沈阳市马三家地区生长的。

通过对犯罪现场遗留的两种手枪弹壳查证，“九五”式手枪是俄罗斯三八工厂1988年生产的，“五四”式手枪是黑龙江11工厂1965年生产的。经查，这两种型号的子弹都曾向越南出口。于是刑侦人员立即赶赴广西、云南。在中越边境大大小小的村镇乡村里，查找这一型号的子弹。同时盘查沈阳近年来办边防证去广西、云南的500余人的情况。

通过对以上线索的细致排查及对案犯活动范围的确定，警方认定案犯是沈阳人，并且居住地极有可能就在沈阳西部的城乡结合部。他们作案使用的枪支为走私枪支。根据案犯的体貌特征和作案手段，警方确定了几类排查对象。一是有熟练驾车技术的人；二是有涉枪嫌疑和有获得枪弹条件的人；三是拥有和使用80型以上红色摩托车的人；四是有紧密型结伙条件的人；五是有前科劣迹案发后去向不明的人。

确定了侦察方向，案犯住在沈阳西部。由此，警方开始了一场沈阳市公安系统前所未有的大排查战役。1996年11月，沈阳市公安局调集近千名警力，按照“地不漏户、户不漏房、房不漏人”的原则，开展大规模的地毯式排查行动。但是经过20多个昼夜的地毯式排查，嫌疑人还是一一被排除。据案件侦破后干警回忆，在这次大排查中曾在于洪区排查过罪犯汪家礼，但是由于当时没有足够的证据，让他侥幸地逃离了警方的视线。“3·8”大案就像一块巨石压在了所有干警的心头。

枪声再起

“3·8”案发生后，面对公安干警强大的侦查压力，狡猾的歹徒仅仅忍耐了一年多，就又露出了凶残的本性。歹徒的两支枪又先后在沈阳市铁西区、和平区两地打响了。这就是发生在1997年10月16日和1997年11月9日的两起案件。

1997年10月16日早上8点钟，家住铁西南八中路铁西家具城的张铁率和妻子刚一开门正准备上班，忽然，两个蒙面歹徒闯了进来。女主人立即跑到阳台上呼救。被歹徒用枪把击中头部，女主人倒地装死，挽回了一条性命，而丈夫张铁率被歹徒一枪毙命，家中被抢走现金8000元。

1997年11月9日，30岁的沈阳阀门厂销售部经理王雪璐想买一台轿车，丈夫上午去机动车交易市场看好车后，和卖车人到银行取了13万元送回经销部。随后王雪璐的丈夫又返身去取另一笔钱。这时两名歹徒从银行尾随而来，先是以买阀门为名，进到销售部，查看情况，但当时并未引起当事人的注意。随后，两名歹徒戴着摩托车帽又一同走进了销售部，王雪璐见势不好，一把把13万元哗啦倒在地上，歹徒举枪打到了王雪璐的左胸，然后用枪迫着卖车人，把钱从地上拾了起来。随后两名歹徒骑上一辆红色摩托车逃离现场。

从“10·16”和“11·9”两起案件中可以看出罪犯的作案手段更加成熟，动作更为迅速，甚至没有给警方留下比以往更有价值的线索。

在接下来的两年时间里，这伙歹徒突然没了动静，似乎从地面上消失了。但是警方的侦破工作并没有停止。此时，案件的材料差不多装了一卡车。但是，一卡车的材料并没有给警方的侦破带来多少希望。此时的干警们，长时期神经都绷得紧紧，心里非常矛盾，既盼着能有新案情带来更多的破案线索，同时又害怕再有案发，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不幸。可是就在这时又一起持枪抢劫案发生了。

1999年10月19日晚，沈阳市民张德敏和曹伦驾驶着一辆白色本田轿车，携带着刚刚从银行提出的132万元现金，兴冲冲地返回张家。驾车拐进了和平区的一个大院里，曹伦提着装有100万元现金的旅行包，进了一单元一楼的左门。门刚一开，突然从身后蹿出一人，冲着曹伦后背就是一枪，顺手抢走了装钱的旅行包。在院外停好车的张德敏正从车后座取另外32万元时，看见有人举枪向他走来，立刻撒腿往院外跑去。那人朝张德敏开了一枪，子弹打在了地上，溅起一串火花。然后三名歹徒分乘两辆摩托车，一溜烟逃离了现场。

这起重大持枪杀人抢劫案，被劫钱款数额巨大，引起社会各界密切关注。但是现场没有更多物证，只发现了“五四”式手枪弹壳，“五九”式手枪弹头各一枚。在场的干警看到这些弹头和弹壳，不禁都暗暗吸了一口冷气，难到是“3·8”案件又打响了？！

正义审判

“10·19”案的发生又一次震惊了沈阳。向不向社会公布案情，一时成了当时公安内部争论的焦点。如果公布了案情，案子破不了，干警将无颜面对家乡父老。可是不公布，又很难得到有价值的线索。

最后，沈阳市公安局以极大的勇气决定向社会公布“10·19”案情和犯罪分子的体貌特征，希望群众提供破案线索。同时，根据案发附近部分群众提供的嫌犯体貌特征，决定由中国刑警学院和上海张欣联合制作嫌犯的模拟画像，将画像公布在各新闻媒体上。

此时，沈阳公安局铁西分局兴华派出所又从家具城一业主处得到一条重要线索。这户业主家的司机在当年4到6月间发现了一个50多岁的老头儿和一个身高1.80米左右的男人经常借买肉的机会偷看他家的库房。细心的司机记下了两个人的摩托车号和他们乘坐的出租车牌号。于是，车牌号为“辽A97649”和“辽A83977”的两辆摩托车，以及车牌号为“辽AG8539”的出租车成为破案的重要突破口。

模拟画像的公布，摩托车和出租车号的获得，使得“3·8”案件的侦查冲破了黎明前的黑暗。沈阳市公安局的举报电话开始响个不停。

经过连续五昼夜的排查，蓝色摩托车已是四次易主，最后卖给一个叫老三的人，但却查不出老三的真实姓名，这条线索就此断了。红摩托车主姓曹，是他把身份证借给别人办的车牌，事隔几年，自己已经忘了借给了谁。就在这时，警方意外从一份摩托车之友的名单上发现了红摩托车的主人叫汪家礼，而斯柯达出租车主也回忆起他曾把车借给过一个叫汪家礼的人。于是，汪家仁、汪家礼兄弟两人开始进入警方视线。随着调查的继续深入，汪家礼的种种特征和“3·8”案中的犯罪嫌疑人慢慢对上了号。

1999年10月28日深夜，铁西公安分局制定了抓捕汪家仁、汪家礼的行动方案。10月29日凌晨4点，侦察员就开始埋伏在沈阳市皇姑区珠江街汪家仁的家附近。8点40分左右汪家仁走出楼门，准备骑车外出，刑警董兵用电话打出目标出现信号“444”，埋伏在周围的干警迅速赶过来将汪家仁抓获。与此同时，于洪区兴凯地区汪家礼家居住地附近也埋伏下了准备实施抓捕的刑警。因为接到通知在已抓捕的汪家仁身上没有发现枪支，抓捕汪家礼的刑警更加提高了警惕。

早上10点多，时为沈阳市铁西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副大队长的李富民，看见汪家礼家的门开着，就慢慢走到门口，看见汪家礼正在外屋地准备生炉子，灵机一动，问道：“大哥，李英昌家住哪？”并一边问一边靠近了汪家礼，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同随后跟上来的其他刑警一起将汪家礼的胳膊搂住，按倒在了炉子旁的地上。等戴上了手铐，汪家礼才反应过来，可是已被牢牢控制了。随后，刑警们在汪家礼家的柴堆中搜出4万元现金，在屋顶小库房里的一长条木头里又搜出钉在里面的60万元现金及两支手枪。

警察对抓捕的汪氏兄弟进行了突审，汪氏兄弟交代出其他团伙成员。一个叫孙德林，一年之前因去广西贩枪被抓，正在广西服刑；另一个叫孙老三，却不知道他的大名及住在哪里。经过进一步查找，警方查出孙老三名叫孙德松。可是当时沈阳市内有六个孙德松，经过一个个排除，确认要找的孙德松住在铁西区小六路，几天前也去了广西。1999年10月30日，广西警方接到沈阳警方请求协查的电报，在广西宾阳县黎塘镇将孙德松抓获，同时将正在农场服刑的孙德林严加看管起来。11月2日，沈阳刑警将孙家兄弟押往沈阳。11月3日，另一名多次参与杀人抢劫的早期团伙成员王文绪也在哈尔滨被抓捕。

至此，“3·8”大案的犯罪成员全部落网！一起侦查时间先后长达五年的特大持枪杀人抢劫案正式告破！

被害人家属们奔走相告，在死去的亲人墓前痛哭告慰。一时间，沈阳的大街小巷人人热议此案，老百姓们无不拍手称快，对重又获得宁静的社会环境欣喜庆贺。重重压在沈阳公安干警们心中的一块巨石也终于落地。

在侦破“3·8”大案的几年中，沈阳市共有万余名警员参加了侦破，有86人、17个集体立功受奖，案件侦破过程中的许多经验成为典范向全国推广。

1999年12月14日，沈阳市中级人民法院门前挤满了20多家新闻单位的数十名记者，“3·8”大案的审判正式开始。从1999年12月14日上午到15日上午，法庭用了近10个小时分别对五名案犯进行了依法审理。最终，汪家礼、汪家仁、孙德林、孙德松、王文旭犯抢劫罪、故意杀人罪，被判死刑，立即执行。法庭内外一片欢呼。

最终，随着枪声响起，五个凶残的案犯，结束了他们疯狂血腥的一生。

摘自《检察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