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森林》系列电影幽玄美学赏析

张毅

[摘要]日本电影《小森林：夏秋篇》和《小森林：冬春篇》构成了《小森林》系列电影，这个系列作品虽不是纪录片，却被人们称作日本版《舌尖上的中国》。《小森林》系列电影不仅展现了返璞归真的日本美食，更重要的是对于女孩市子回归自然和田野生活的细致描摹与美好赞叹。这两部影片彰显了日本文化的精髓所在，在镜头的动静之间表达了写意的幽玄美学——含蓄悠远，超然物外。文章重点分析影片的幽玄美学风格特色，深入研究影片的创作路径。

[关键词]《小森林》；日本电影；幽玄美学；艺术风格

日本独特的美学意识源自其对自然风土的细腻感受和感动，这种细腻的美学意识不仅体现在文学艺术中，在电影艺术中尤其得到了直观的呈现。日本作为电影产量大国，不同风格、不同类型的导演都能够在日本电影市场中找到一席之地，这些导演的艺术风格虽各有不同，但是他们对于日本美学的继承深刻地蕴含在创作思想中，或浅或深地在他们的电影中表现着日本独特的美学思想。《小森林》系列电影分为上、下两部：《小森林：夏秋篇》和《小森林：冬春篇》，分别于2014年8月30日和2015年2月14日在日本上映，受到影评人和观众的一致好评。在这样一个商业文化和娱乐文化作为主流文化的当代社会，导演森淳一依然能够创作出如此平和、内敛的电影实属难得。无论是《小森林：夏秋篇》还是《小森林：冬春篇》，导演森淳一都将日本美学思想中的幽玄美学进行了完美的诠释，从故事内容、人物形象、叙事结构、叙事方法、叙事空间，到电影画面和镜头语言，无不将幽玄之美诠释得淋漓尽致，在一种平和、隐忍的叙事态度中，两部电影呈现出一种独特的深远意境。本文以日本幽玄美学为切入点和分析方法，从影片的主题表达到叙事内容，再到镜头语言，对这两部影片进行分析和解读。

一、藏而不露的主题表达

幽玄是日本美学观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形成于日本中世，由藤原俊成等歌论家规范了其美学内涵，进而逐渐成为一种独特的审美意识。幽玄美学讲求“意在言外，境生象外”，追求一种神似的精约之美，通过审美活动完成对审美对象的联想和想象。幽玄与露骨的艺术表达方式截然相反，这种美学意识追求的是安详、优美、柔和、藏而不露，在合理的范畴中追求一种不言而喻的美学体验。但是，幽玄美学在文学艺术中常常表现为凄厉之境中的极致妖艳之美，这也完全印证了日本美学和日本文化中无处不在的矛盾性特点，在冲突与矛盾中追求平衡、和谐与安宁即为日本文化与美学中的重要内涵。

日本电影从黄金时代到低谷时期，再到全面复苏，经历了一个漫长而曲折的发展过程，在这个过程当中，日本电影也孕育出了丰富的电影类型和电影美学。其中有对日本传统文化的表现，对日本社会现象的体察，对特定时期日本历史的重现，对人性复杂多面性的探索，对好莱坞等主流电影和文化的靠近和模仿。无论日本电影以何种形式、何种内容、何种主题组合在一起，我们都能从中窥见创作思想中蕴含的日本美学意识，这种美学意识也使日本电影成为世界电影长廊中的独特存在。

自20世纪90年代以来，日本电影逐步加快了发展速度，进入全面复苏的发展阶段。在“日本新电影运动”的推动下，日本电影创作百花齐放，年轻一代导演的创作呈现出与老一辈日本著名导演截然不同的创作风格，他们追求更加细腻的情感表达、更加清新的影像风格，对于电影语言的探索保持着一颗好奇心，更多具有实验性质的艺术电影不断涌现。虽然当代的日本电影仍然有很大一部分在追求商业化和娱乐化，更倾向于好莱坞电影的制片方式和创作风格，但很大一部分日本电影人仍然在追求日本传统美学观的探索和表达。《小森林》系列电影就属于颇具实验性质的类型电影。

导演森淳一赋予了《小森林》系列电影一种超然物外的独特气质，观众能够明确地将其与其他日本电影区分开来，无论是主题思想、叙事结构、叙事内容还是叙事方式，都有别于其他电影。可以说，《小森林》系列电影完全是导演森淳一的实验电影作品。这样既不是纪录片也不是科教片的系列电影，以一种全新的叙事方式开阔了电影叙事的新视野，近乎琐碎的、碎片化的叙事内容和叙事方式甚至让观众无法用以往的经验组合成为一个完整的故事，也无法统一而论地提取出一个共通的、明确的主题，而这也正是该系列电影的风格特色——具有被广泛解读的可能。

这种藏而不露的主题表达刚好迎合了日本幽玄美学意识，导演透过镜头和画面想要表达的主题思想需要观众依靠联想和想象进行解读，仔细品味其中的镜外之意。少女市子从都市逃回老家小森，告别了繁忙的都市生活，映入观众眼帘的满眼的自然风光，以及回归农村生活的市子的日常。导演森淳一不仅表达了市子回归乡野的返璞归真的人生观，更在市子近乎琐碎的日常生活中，构建影片的独特意境和氛围，让观众品味自然美景带给人的感动。

二、琐碎平常的叙事内容

声势浩大的日本新电影运动不仅在日本国内引起了巨大反响，甚至在整个亚洲地区都掀起了一阵电影运动的新浪潮。这期间涌现出的年轻一代日本导演刷新了人们对日本电影的刻板印象，告别了黑泽明与今村昌平的酷烈和血腥，观众迎来的是岩井俊二式的清新质朴。新一代导演放下了前辈执著的家国情怀，以更为小众的叙事视野展开他们的私有化叙事。琐碎平常的叙事内容甚至成为很多电影的主要表现内容，生活中的细节之美慢慢地在不经意之间被发觉。岩井俊二的《情书》、北野武的《那年夏天，宁静的海》、周防正行的《谈谈情，跳跳舞》、竹中直人的《东京日和》代表了日本年轻一代导演完全不同的电影审美理想。

到了21世纪，日本电影的小众化趋向越发明显。森淳一执导的《小森林：夏秋篇》和《小森林：冬春篇》就让观众彻底震惊了一次，人们发现电影竟然可以以这样的方式拍摄，被打乱和分割的故事内容，经过一定的有机组合竟然会产生如此奇妙的化学效应。虽然《小森林》系列电影并非美食纪录片，但由于片中的内容几乎都是少女市子烹饪食物，因此这系列电影被中国影迷称为日本版《舌尖上的中国》。

《小森林》系列电影以春、夏、秋、冬将故事分割，也以此分割影片的开始和结束，被分成四个部分的电影，再分别以《小森林：夏秋篇》和《小森林：冬春篇》推向市场。《小森林：夏秋篇》在2014年8月30日公映时，共有30块银幕同时上映，上映首周就获得了观众满意度排名第七位的优异成绩。《小森林》系列电影虽然故事构成十分奇妙，但决非走的是猎奇和奇观化的路线，影片的故事内容异常琐碎，影片的女主人公市子每天的日常生活几乎占据了影片的全部内容，偶尔发生的回忆内容都是促使市子返回故乡小森的理由。乍看之下，《小森林》系列电影的故事结构是明确的四季时间，而故事内容随性、毫无逻辑，但细细品味之下，在叙事推进的过程中，每一段不同的故事都见证了少女市子的心灵成长。

影片利用四季将影片分割，将少女市子的生活完全置于一种最原始的生存状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四季就是分割时光、丈量生命的唯一工具。少女市子曾经生活在大都市东京一段时间，都市的繁忙让人们来不及仔细品味四季的更迭，水泥城市中也没有像小森一样丰满、原始的自然美景。所以，相对于大城市生活的匆忙，少女市子在家乡小森的生活节奏放慢；相对于大城市生活的一成不变，在小森的乡野生活反而充满着变化和惊喜。市子小时候常常抱怨的落在地上的果实变成了她口中酸甜可口的果酱，由于夏天的环境过于潮湿而生起的炉子里烤制的面包，生命力顽强的柿子在夏天带给市子透彻心脾的凉爽口感，都成为市子在家乡小森生活中点点滴滴的乐趣所在，也正是这些琐碎的小事构成了市子的田野生活。四季的变化中，市子都能品尝到不同的食物，到了哪个季节该吃什么样的食物也成为推动影片发展的关键因素。在这种原始的生活内容中，一种心生大境的生活状态油然而生，市子充满仪式感的做饭过程，也让她的生活焕发出避世的恬淡和谐之感。而以上的这些，也正是导演森淳一想要表达的日本幽玄美学观中的核心审美倾向。

三、意境悠远的镜头语言

《小森林》系列电影的幽玄之美不仅体现在叙事结构和叙事内容上，在镜头语言组织下的镜头画面才是将这种美学思想彻底地、直观地表达出来的媒介。从影片开始，在少女市子的旁白中，漫长的山路在绿树的掩映之下显得格外自然清新，满眼的绿色让人开始期待在道路的另一端展现在人们面前的究竟是什么样的景色。小森处于盆地低洼地区，夏天时山体和地面的湿气迫不及待地升腾到地面，观众第一眼看到的小森是笼罩在雾气中的，100%的湿度是市子给予这个环境的标签和脚注。

片中运用了大量的空镜头和长镜头展现自然环境之美。无论是顺势流下的潺潺溪流，停靠在树梢上悠然自得的鸟儿，还是被薄雾笼罩的翠绿的稻田和保存着市子与母亲共通生活记忆的故乡的旧屋，都呈现出一种朴实无华、恬静自然之美。也正是这些空镜头中的自然景象，给予了观众幽玄美学意识的第一印象，品味镜外之意才是这些美丽的画面想要表达的。

同时，为了避免过多的长镜头带来的枯燥乏味之感，为了展现市子烹饪美食，在镜头语言的运用上也强调从不同的角度进行拍摄和剪辑。在市子烹饪美食的有限空间中，几乎小小的厨房中每个部分都各司其职，在市子做饭的时候，关于母亲的记忆和母亲的形象也在蒙太奇技术的表现下融入画面当中。尤其在市子烹饪小时候母亲无数次为自己做的炒青菜时，一道最简单不过的菜肴也蕴含着母亲的小巧思在其中。在市子不断钻研的过程中，镜头将画面一分为二，在同一个位置的固定机位，展现了市子和母亲两个人的形象，并且在一分为二的画面中，市子的上半身时而和母亲的下半身组合，而母亲的上半身又与市子的下半身组合，在画面反复组合、变化的过程中，看似有些无厘头的搞笑意味，但是一道简单的菜肴的烹饪过程，既是市子对于母亲烹饪手艺的继承，同时也代表了市子对于以前不曾在意过的母爱的缅怀。

四、结语

《小森林》系列电影的幽玄美学意识蕴含在叙事的全过程之中，也体现在每一个镜头的运动和画面的构图之中。无论是《小森林：夏秋篇》还是《小森林：冬春篇》，都不动声色地表达着导演森淳一的美学理想，从头至尾森淳一都没有通过市子的台词表达任何对于现实的不满情绪，也未曾直接地表达过影片的主题内涵，两部电影就是在一种超然物外却又贴近现实的叙事表达中，完成了幽玄美学意识中十分重要的画外有话的表达效果，在人们感悟与想象过程中，回归乡野或是继续在冰冷的都市中看着同样的风景，是导演森淳一留给观众自己慢慢思考的问题。导演森淳一也凭借这两部电影，完成了自己对于电影语言的进一步探究，这也是日本电影全面复苏以来，日本导演急于尝试的艺术理想。无论是从电影艺术创作的角度出发，还是从观众的观影体验来看，《小森林》系列电影都表现出强烈的创新意识和亲民意识，影片的成功最重要的还是源于创作者对日本传统美学文化的继承和发扬，将日本美学意识不流于表面和形式地进行表达，带给观众漫溢于心的共鸣和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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