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

李忠元

张三一早从5楼的阳台溜下来，套着救生圈，一路漂著，爬上了附近停泊的小船，往常代步的公交车早就趴窝了，呆在“海底世界”里，根本派不上啥用场。张三划着船桨，在众人艳羡的目光里上班。

最近，小城内涝，一地汪洋，地下排水系统早就千疮百孔，突遇千年未遇的洪涝灾害，实际上早已罢工。老天似乎在和人们开玩笑，雨丝扯天捞地已经半月有余，可还是不见一角晴天。人们投亲靠友，都搬到了水平面以上。四楼以下均被泡在水中，出行相当不方便。

张三划着船路过市中心的鸣凤小区，同单位的美女小栖早就站在5楼的窗台上向他挥手，张三就加了把劲一路划过去，停泊在1025号楼边，正对着小栖的窗畔，小栖有点晕船，她蹑手蹑脚地爬上小船，但船体还是随之一晃动，小栖立时感到一阵阵头晕。

张三开玩笑，小栖，以后我们要适应在水中生存了，你看这一地汪洋，得猴年马月能露出平地啊？从今儿往后，我们上班再也不用开汽车了，什么宝马、路虎全指不上，取而代之的是清一色的小木船！小栖给了张三一拳，说，你别吓我，我晕船！假如世界从此就这样了，我们可怎么活啊？

张三一面划着船，一面也陷入了沉思……

雨一天接一天，还在不停地下，水涨船高，住户投亲靠友，继续向更高一层搬迁。

张三下班这会儿还在跟小栖烫电话粥，语言上不断地增加含糖量。他不是在打电话，而是在努力攻克一座城池，一座爱的城池。

早在三年前，张三和小栖就恋爱了，可小栖总是若即若离，不够入戏。人家男孩女孩好上半年就订婚了，可小栖却像个旧社会里跑出来的怪物，三年的拉锯战竟让张三连一个热吻也没碰上。

张三就不间断地打电话，和小栖不断地抱怨。可小栖呢，只有一句话：想让本姑娘嫁给你也容易，拿房拿车来！

张三往往这时就没词了，不是没词，确切地说是没底气了。每次小栖问车问房，张三都底气不足，连大气也不敢喘。

小栖也不想给张三很大压力，一房一车是他妈妈给的硬指标。小栖妈曾一再强调，要是没房没车，想我女儿出嫁那是门都没有！

小栖一看张三没了声息，就有些心疼地退一步说话，说，就算你家那个小破楼是房，验收合格！可总得有辆像样的车吧？不然我们天天早出晚归，总扛着大腿？

是啊，这才是张三恋爱不成的症结所在。

没钱，不是张三不务实。他来自农村，家里八辈的老贫农，父母能供自己上大学已经是一种破天荒的事，再给他买车买房，简直是天方夜谭。而张三这几年打工，起早贪黑，拼死拼活，感觉是挣了不少，可和一路上扬的房价比起来，可是杯水车薪。因此，张三不敢怠慢，他不敢和这直线上升的房价再跑什么马拉松了，一狠心东挪西借按揭买下了一层三十多平方米的小户型，顶层，让父母搬来住，他们却舍不得那条曾经赖以生存的破渔船，放在自家楼下的空地上，像个怪物一样招来城里人很多丰富的表情和白眼。要是这条破船能当车，小栖早就……

可自从天降暴雨，张三就发现了一个怪现象，下班后小栖老是主动给他打电话，一唠就是两三个钟头，还是不舍得撒手。而小栖妈更是奇怪，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总是抢小栖电话，和张三嘻嘻哈哈地唠家常，并一再热情地邀他去家里坐坐。

张三不能不识抬举，既然未来的丈母娘都让去，他就去吧。于是，张三就驾驶小木船去了。

结果，张三果然受到了盛情款待，小栖妈还殷勤地往他的碗里夹菜呢。

饭后，小栖妈叫上小栖，说，咱们一家出去逛逛吧。

张三就驾驶自己的小船，载着撑着伞的小栖和小栖妈逛街去了。一路上，小栖妈很开心，不住地哼着京剧，眉飞色舞地跟街坊邻居打招呼。

逛累了，张三就送娘俩回家。到了家门口，小栖妈说，张三啊，今晚你就住在咱家！

张三受宠若惊，望着小栖不知所措。

小栖拉过母亲的手，压低声音说，妈，你怎么能让他住咱家呢，我们……张三家没房没车，我们可还没结婚呢！

傻孩子，你想多了，不是让你们住一起。再说了，外面一地汪洋，还要什么车，人家不是有船吗？这雨要再下两天，咱家这6楼待不了，还得搬他家11楼住去呢。你没看街上女孩看张三的眼神么？下手晚了可就让人家抢跑了！

选自《常德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