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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恋心慌慌

2016-10-21伍俊

椰城 2016年9期
关键词:万年青倾城

■伍俊

爱恋心慌慌

■伍俊

依青很漂亮。在公司里,她的美貌是公认的。依青认识的男子究竟有多少,恐怕她自己也弄不清楚。倾城跟依青同时为公司聘用,住同一间公寓。跟她也算是好友。倾城的小说散文写得感人,集子已经付印,即将出版。只是,倾城貌不惊人,甚至可以说有点儿丑,跟她名字相去甚远。倾城也常自嘲说她名不副实。

每天约会,依青的电话此起彼伏,闹个没停。到公寓的,也只是找依青,不会找倾城。偶尔有声称是倾城的忠实读者上门拜访,然而见了依青后,眼睛都溜溜地跟着依青转。讪讪地寻机会跟依青聊上两句。“拜访倾城”,也就成了挂羊头卖狗肉。

不是嫉妒,倾城常以为依青太滥交了。成年人,谈谈恋爱,无可厚非。但若说拍拖,一个男朋友就够,何必跟人若即若离的,“一脚踏几船”呢?那天依青从情人节舞会上归来,神秘兮兮地说她又认识了一个男孩子。倾城心里就想:不知是哪条水鱼上钩了!

倾城淡淡而笑。依青却很认真:真的,他很特别,与众不同。我从未见过那么帅的男孩。尤其是他那双眼睛……略带忧郁,活像王杰,迷死人了!要问他姓甚名谁,依青却只轻捏倾城的鼻子:不告诉你!尽管依青顾左右而言他,几天后,倾城仍然获悉:依青认识的那个男子叫柳临风。

其实一年前,在广州白云山的文学笔会上,倾城就认识了柳临风。他们在笔会上谈诗论文,谈天说地,在二沙岛的星海音乐欣赏Quartetto Gelato(加拿大吉拉托乐队)的古典音乐会,在烟雨路雨中漫步,在珠江河畔的西餐厅吃她喜欢的日式三丝炒乌冬,还在沙面的大排档第一次喝她闻名已久却素未谋面的广东米酒……

柳临风长得清秀飘逸,的确如依青所言,有一种特殊的气质,惹人好感。得知倾城认识柳临风,依青的神色间竟隐隐有点儿醋意。倾城见了笑道:你怕我抢了你的柳临风么?

认识柳临风后,曾跟依青颇好的男孩子都被依青拒之门外了。依青从不带柳临风来见倾城,仿佛担心倾城抢走她的白马王子。每次问依青关于她与柳临风,也只给倾城一脸幸福的笑容,想羡煞倾城。依青每天都去找柳临风,深夜方归。倾城每次替她开门,总听见她嘴里哼着快乐的曲子。

见依青有爱情的滋润,每天活得潇潇洒洒,倾城想起曾跟柳临风一起的日子,不知不觉的竟有点儿怀念,有点儿依恋。有好几次,冲动得已经找出通讯录,想按柳临风的电话号码,可是念及依青跟柳临风正谈着恋爱,刚刚滋生的欲望,便立即被倾城亲手扼杀于萌芽状态之下。

那天傍晚,倾城在报摊买了一本有她小说的杂志,刚欲横过马路,身旁骤起一阵沉吼。转头视之,一辆红色太子跑车呼啸着擦肩而过,吓得她出了一身汗。怎么搞的,没长眼睛吗?倾城轻骂着,又拍着胸口安慰自己。车上那男人闻声回头。哈哈笑两声,旋即加速,一阵风似的疾驰而去。背后的女郎妖笑着,纤手像安全带一样箍着男人的腰,搂得更紧。倾城瞧不过,又骂一句。

忽然背后有人喊她的名字。倾城回眸一看,竟然是柳临风。真的是你?倾城跟柳临风一样的喜出望外。

那蓝月亮西餐厅仿佛是专为有情人而设的。长发小伙子的萨克斯管吹奏得温柔、缠绵,如梦如幻,宛如轻风拂过琴弦,又像玫瑰花瓣飘落小溪。一张张双人餐桌上点燃着幽幽的烛火,暗昏却别有情调,映照得每一对情侣都那样甜蜜、温馨。

见四下都是喁喁私语的情人,想起柳临风的情人依青,倾城觉得有点尴尬:我们,还是换个地方吧。其实,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倾城却觉得,她跟柳临风一道,有一种背叛的感觉。是为依青么?是为依青。

几乎是最简陋的粉面摊档,倾城草草填一填肚子,就落荒而逃。谢绝柳临风送她归家的好意,自行跳上班车自个别去时,倾城心想自己是否有点儿过分了?即便是最普通的朋友,也不该如此呀。吃顿便饭而已,犯得着事事顾忌,处处防范吗?回头望望,仿佛还看得见柳临风伫立着路灯下,在望她远去的身影。

回到公寓,见着依青,倾城忽生尴尬,似乎她真的已经背叛了依青。依青并不知倾城的心意。她沐浴过后,正忙着描眉、涂脂抹粉。见着倾城,依青停止涂唇膏的手,站起来,展臂旋转半圈,笑盈盈地问倾城:裙子好不好看?

依青的裙子极短,极贴身,将滚圆的屁股紧紧勒住。身上的露肩短衣布料也极薄,双肩上那两条胸罩绷带和整个肚脐毫无保留地暴露着。胸前那对乳房诱人地高高耸立,极夺目。倾城不由脱口惊叹:怎么像穿内衣?太暴露了。

依青笑弯了腰,戳倾城脑子一下:这叫女性曲线美!倾城说:穿这身短裙,跟穿内衣有何不同?穿着上街,不怕惹人犯罪?依青轻笑一下便不再理会倾城,转身对着镜子自我欣赏。倾城嘟哝说:什么时装设计师,还不是色迷迷的好色之徒?依青嗔倾城一眼说:你呀,是不是看得书太多了?

电话声响。依青抢着听了,却扔给倾城。是倾城吗?电话那头是男孩子的声音。倾城大吃一惊:那人是谁,竟将她的芳名叫得如此亲切!她一下子跳了起来:请问,你是谁?郭玉山。郭玉山?不就是对面桌那个据说是篮球场上的篮板王的小黑吗?他打电话来干吗?倾城心里疑惑着。依青则一边描眉,一边望着倾城古怪地笑。

倾城,有点事儿,你可以出来吗?你在哪儿?我,就在门口。倾城愕然,转脸望着深闭的门:你就在门口?依青走到倾城身边:小黑想追你?倾城忙掩着话筒,低声说:他在门口,怎么办?依青作个手势,示意倾城开门。倾城犹犹豫豫。

打开门,冷不防一束红玫瑰塞到倾城眼前。送给你。小黑的声音怪怪的。送给我?倾城心如鹿跳。送给你。小黑的脸竟比倾城眼前的玫瑰还红。那花阵阵幽香,沁人肺腑。倾城禁不住接过了花。待醒悟要致谢时,已不见了小黑。依青笑道:大男人还害羞呢,真比大熊猫还罕见!

难以置信!我是出了名的丑小鸭,竟还有人送花给我!小黑……他喜欢我什么呢?倾城想得脑袋比地球大,还想不出个所以然。今天是什么日子?依青笑着问,小黑不错哩,你喜欢不喜欢?倾城摇头。不喜欢?依青讶然。是不知道。倾城望着那些因她没有花瓶而只好插在依青的花瓶里的玫瑰花,怔怔出神,小黑,他喜欢我什么呢?

电话又响,是柳临风。依青挽着绿色小皮包,蹦跳着:今晚可能不回来了,你不必等我。倾城脱口问:你在哪儿睡?话刚出口,倾城意识到犯忌了,掩嘴,讪讪笑。依青俏脸嫣红,笑剜倾城一眼:Bey Bey!小白兔一样的跑了。

听着依青的脚步声渐去渐远,倾城竟隐隐约约的有一抹浓浓淡淡的失落!倾城走出屋子,往楼下望去,正见依青跨上柳临风的摩托车,搂紧他的腰,突突地疾驰而去。

默默退进屋里,那出只懂得哭哭闹闹、无聊得叫人窒息的台湾言情剧又开播了。倾城看也没看,顺手摸着遥控器,关了电视。偌大的客厅,只听见空调器单调而无聊的声响。

倾城一头栽进宽大的沙发,望着天花板发呆。久久,她发现两只蚊子在天花板上打架。她忽然想,那两只蚊子是兄弟呢还是情侣?是在打架还是在……交配?

翌日起来洗脸时,发现依青在洗手间。倾城一怔:你何时归来?昨晚呀。依青淡淡说。倾城更是愕然:你昨晚不是跟柳临风一起吗?依青明白了,嗔道:你又想歪了!

倾城的心情忽然好了起来——柳临风没有跟依青一起过夜!她想告诉依青:我昨晚看见两只蚊子在天花板上……交配呢!可她没有说,只是哼起了快乐的小调:妹爱哥情重,哥爱妹风姿……

依青发现倾城的异样,嗬嗬地笑:你坏了,昨晚是否想着小黑,孤枕难眠?倾城拍打依青:谁有空想他啊?那你想谁?依青不依不饶,不是恋爱中人,怎么会像你这般风骚地唱这样的歌。

倾城刷着牙,回头瞪了依青一眼:放心,我不会想你的柳临风!可是话刚出口,她心里油然的又想起柳临风了,不禁暗称糟糕。依青当然不知道,她的柳临风竟然还是倾城的心上人。否则,她决不会像倾城那么风骚地唱歌。

那天,柳临风忽然在下班时候致电倾城,说有要事商谈,叫她老地方等。倾城懵然,心想老地方,有哪个地方是我们的老地方?你是找依青吧?倾城想放下电话叫依青。柳临风忙止住她:我找的是你,不是依青。倾城想了好久,才说:有事吗?柳临风还是那句话,说有要事商谈,叫她老地方等。倾城期期艾艾地问:哪里是老地方?

原来,柳临风所说的老地方,就是蓝月亮西餐厅。倾城想起那里的情调,心生怯意。想要拒绝,但那头的柳临风不待她表态,说声不见不散就挂了电话,弄得倾城捏着话筒,躇踌良久。怎么,小黑想约你?依青问倾城。倾城脸涨得通红,紧张地摇头否认。

蓝月亮的侍应小姐,漂亮热情,而且有礼:欢迎光临,请问多少位?倾城勉强笑笑:我来找人。哦,需要我的帮忙吗?小姐依旧笑语嫣然。不用,谢谢!目光流转,倾城已经看见柳临风绅士一样,站在那些迷离的灯光下,向她微笑招手了。

柳临风一身休闲装束,潇洒而自在安然。倾城脸上笑着,心里则有另一番打算。那个长发小伙仍自我陶醉地吹着萨克斯管,曲子是倾城熟悉的。

倾城听着不禁有点儿迷茫,忽然心神一转。她想起柳临风说有要事商谈,便问柳临风。柳临风微笑着说不忙,喝杯东西如何?倾城见柳临风那架势,知道自己可能上当了——柳临风分明没要事!但,他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呢?

柳临风打个响指,为倾城叫了杯一洗红尘的饮料。

一洗红尘?怪诗意的,倾城想。可是,当“一洗红尘”捧在手中时,她几乎尖叫一声:这不是玫瑰咖啡奶茶么?柳临风望着倾城,微微地笑。倾城吐吐舌头道:抱歉。柳临风仍旧笑着,望着倾城。倾城让他瞧得怪不好意思:我的脸脏了吗?柳临风摇头:不,你很可爱。倾城的心好一阵颤抖。

柳临风在报社当编辑。喜欢写作,还喜欢上网。柳临风说他在网上建了一个叫柠檬树的文学网站,专门推介本地作家。他说他打算将本地作家的作品送上网站,并跟全国各大著名网站链接,以期引起关注,提高作家的知名度。还说,他想到的第一位作家,就是倾城。

柳临风虽然说得冠冕堂皇,但倾城始终心存怀疑,怀疑柳临风约她到这蓝月亮,是别有用心。因为她以女人特有的感觉察觉,柳临风由始至终都以一种奇怪的眼神望着她。而且,倾城数次说太晚了走吧,柳临风仍坚持坐坐,再坐一会。

此后,倾城跟柳临风的交往,若有若无。不是柳临风不找倾城,是倾城拒绝跟他单独会面。倾城知道,再跟柳临风单独会面,后果可能会很严重。尤其见依青每次约会回来,嘴里都哼着那首到哪里找那么好的人,倾城更加小心翼翼,深怕不小心触着地雷,人生出轨。

一日公司集体野餐,女伴忽然悄悄问倾城:你知道吗,柳临风是个残废,戴着美容镜,他是单眼的……你怎么知道?倾城吃了一惊。柳临风的事情,她早已知道。怎么知道?他是安的同学。女伴嘴里嚼着口香糖,安是她的男友。女伴还在絮絮不止说:要是依青知道了,你猜依青有何反应呢?她一向以貌取人的……倾城赶忙止住女伴,警告她说:千万别跟依青说。女伴嘘一声;你以为我是傻瓜?

日子一天天过去,依青一如既往,没任何异样,还是极夜方归,归时依旧哼着到哪里去找那么好的人。倾城想,既然依青喜欢柳临风,该不会仅因为柳临风的帅吧?或许,柳临风的事,依青早知道了,她并不介意呢!

那日下班后,倾城如常在巴士站候车。小黑驾着摩托车疾驰而至:这么巧遇着你,顺道载你一程,如何?倾城虽说对小黑没什么爱意,但对他的印象不差,也就没有拒绝,只象征式地推辞一下,顺从地上了他的车子。

过不久,倾城就发现小黑南辕北辙了。提醒小黑。小黑回头瞟她一眼,神秘兮兮说:我带你上一个地方。倾城闻言,只得任由小黑,没有追问小黑到底要领她上什么地方。

倾城再笨,也知道小黑的所谓顺道,实则与事实是风牛马不相及,何止十万八千里?只是,她万万没想到,小黑领她上的地方竟然又是蓝月亮!踏进蓝月亮的那一刹,倾城蓦然想起了柳临风。她想,柳临风跟小黑,怎么都爱领她上蓝月亮?

两杯“一洗红尘”。小黑自作主张地跟侍应小姐点了饮料。倾城一怔:小黑怎么又跟柳临风一样,给自己点一洗红尘?莫非柳临风跟小黑一样,都对她有意思?想着,倾城心旌不禁一荡。不是为小黑,是为柳临风。

小黑捧着一洗红尘,盯着倾城:倾城,我爱你。倾城虽然早料小黑有此一着,但毕竟是第一个男人这么跟她说我爱你。倾城心里一惊一喜,却不知怎样才能掩饰她内心的激荡。倾城只有不说话,低头啜饮着一洗红尘。

小黑拉开公文包链子,取出一本精致的绿色缎皮笔记本:这可以作证。倾城以为笔记本里记载的都是小黑给她写的情书,可当她翻开笔记本,她顿如遭人点穴般的僵住了。

笔记本里用楷书工工整整地抄写着的文章,全是倾城历年发表于各大报刊杂志上的小说散文。

倾城震动了:小黑,你……?望着小黑,她几乎说不出话来。小黑憨憨地笑:我花了整整一年时间,才完成的。倾城,喜欢吗?喜欢,喜欢!有什么理由不喜欢呢?倾城忘形地将手抄本搂到胸前,不住点头。

倾城见公寓里灯光正亮,知道依青未曾出外,便连骗带哄地赶走小黑,不许他跟着她上楼。依青见倾城回来,立即欢呼着跑出来,扯她进屋:倾城,你的小说上网了!倾城怔时,才见柳临风正坐在她的电脑前。

回来了?柳临风见着倾城,微笑着打招呼。倾城因为接受了小黑,此时见着柳临风,反而没什么感觉:网站完成了?倾城见自己的小说网页被柳临风设计得画一般精美,也不禁喜上眉梢。抢过柳临风手里的鼠标,一边啧啧赞叹,又一边连声追问柳临风有关柠檬树的情况。

依青发现小黑的手抄本的秘密,也惊喜得尖声呼叫:太浪漫了,太感动了,简直“爱感动天”!……倾城,你答应小黑没有?倾城讶疑地瞅着依青:答应小黑什么?难道小黑没有向你示爱?依青诘问倾城。倾城羞涩地笑:表示了。依青鼓掌笑道:好极,倾城妹妹恋爱了!

得知倾城有了心上人,柳临风脸上笑着,心里实则怏怏不乐。可是倾城跟依青,谁都没有发觉柳临风的异样。

转眼到了情人节。那夜有雨。多情的依青丝毫不受它影响,似乎更欣赏雨夜的浪漫,早早赴约去了。倾城因为有了小黑,也不再与书跟寂寞的灯火为伴。

正当倾城一边对着镜子涂口红,一边想着待会跟小黑吃法国大餐呢还是吃其他的时候,门倏地被人撞开。倾城吓了一跳。刚才忙着化妆,竟然连门也忘了上锁!

匆匆进来的原来是依青。平常她深夜方归,今夜情人节,何以如此早归?依青阴沉着脸,一声不吭地走到花瓶前,抓起那些花往地上猛摔,又一阵猛跺。倾城吃惊地瞪着依青:你干什么,依青?

骗人,骗人!全是骗人!依青一脸被骗的气愤,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谁?倾城吃了一惊。还有谁?不就是柳临风?依青气呼呼的一屁股坐在床沿,原来是个残废!你怎么知道?倾城明白依青指的是柳临风的眼睛。他告诉我的,依青瞟了倾城一眼,哼道,还问我介不介意,简直废话!

倾城听了,心情顿变沉重。心想:依青不是口口声声说,愿意跟柳临风一生一世么?怎么就……爱情,究竟是什么东西呀?

再见柳临风,已是数天之后。

那天寒流不期而至,气温聚降。冷得倾城连连搓手呵气的时候,她身上忽然多了一件厚厚的外套。回眸一看,不知柳临风何时进来,站在她身后。那女式外套,自然也是他给她披的了。

倾城被蛰了一下似的,不禁弹跳起来,匆匆动手除那衣服:这样不好。柳临风止住倾城。这不好……倾城不知所措。柳临风眼里有着叫倾城迷茫的神色,柔声说:没关系,你冷。

发现依青瞪着她的眼睛,倾城顿觉得臊不可当——幸好,小黑出外,不在当场。否则,倾城真不知如何自处。倾城推开柳临风,将披在身上的衣服扔回给柳临风。亦不言谢,只硬硬地说:不用,我不冷!

倾城的语气、神态,冷得人心寒。柳临风理所当然地愣住了。脸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垂头丧气。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办公窒里的人轰然大笑。依青则在冷笑不止,大声地揶揄: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众人均知道依青跟柳临风的关系,也都知道柳临风眼睛的缺陷,闻言笑得更肆无忌惮。

柳临风木然立着,脸涨得更红。

倾城呆呆地枯坐那里,咀嚼着柳临风的尴尬与沉默。她后悔。她知道她伤了一个男孩子的心。想跟柳临风说声抱歉,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才能使柳临风知道她并非故意让他难堪。

天气极冷,偶尔有人出入,寒气人外面钻进来,刺骨一般的冷。好几次,寒气冷得倾城鼻涕欲流。想要强忍,但最后还是禁不住,打了响响的一个喷嚏。

有人偷笑,继而有人阴阳怪气地叫柳临风给倾城披衣服:你怎么舍得倾城着冷?倾城脸红耳赤。想跑,又怕让人笑得更厉害;不跑,又太难堪。

有脚步声。仍是柳临风!柳临风神色很平静,语气也很温和。在众目睽睽之下,坦荡荡地为倾城披上了柳临风的衣服:着凉了,岂不更坏?

倾城第一次发现柳临风,如此勇敢。众口调笑中,柳临风竟然还敢站出来,为她披寒衣!倾城望着柳临风,呆了。依青也呆了,坐立不安。

倾城唯有默默接受柳临风的好意:谢谢!喔……有男孩子怪笑一声,却立即被几个女孩子喝骂住了:喔什么喔,你有他那么勇敢吗?男孩子语结,无言以对。

门,忽然在这时被人推开。是小黑。小黑跑进来,一溜嘴地说:我买了电影票,下了班我们去看电影。电影,小黑怎么就只记得看电影?难道他不知道天气变冷,我会着凉吗?目光触及身上披着的外套,倾城又想,就算一句问候也行啊,怎么连片言只语也没有?转头见门口人影闪过,知道柳临风走了。

倾城忽然想起什么,试探着问小黑:你……冷不冷?冷啊,不过,我刚才路过商场,见毛衣大甩卖,我买了一件,好不好看?小黑一边说着,一边揪起外衣,让倾城看他的新毛衣。众人瞧了,均不觉摇头,埋下头去不愿再看。依青更气得别脸一旁,低声骂:笨蛋。

望着小黑身上崭新的毛衣,倾城直想流泪。但她没有什么说什么,只是心里明白,她跟小黑的缘分尽了。她知道,因为小黑一时忘了为她买寒衣而跟他分手,或许是有点儿吹毛求疵。但她更清楚,这一生交托给谁,她才放心。

那个人,就是柳临风。

回到公寓,倾城推开门,如常般叫一声:依青,我回来了!依青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却恍若未闻,瞧也不瞧倾城一眼,抬手按遥控器关了电视,嘟哝骂声无聊,趿着拖鞋,鞑鞑的独自回房,砰的将房门摔得山响。

倾城摇摇头。跟依青同居这么久,她当然知道依青的为人。推开依青的房门:依青……依青坐在床上涂甲油,冷漠地瞧了倾城一眼:你走,我不想再见你。倾城还欲说话,最后还是默默退出依青房间。

厅里的电话声刚响,依青已经接听了。不一刻电话又响,依然是依青在房里面接听了。倾城苦笑一下,取衣物洗澡。沐浴过后,用毛巾擦拭着头发,忽然听到放在木几上的手机响。取过一看,屏幕显示:重复讯息:13650996967

电话拨不通。指示灯亮着,原来依青在打电话。倾城耐心地等。等了好几分钟,依青电话仍然未断。手机又响了。又是13650996967。倾城心急,贴耳房门,想听听依青打完电话没有。里面悄没声息。倒像依青睡着了!

倾城思索片刻,悄悄推门,顿时气青了脸:依青竟将床头的电话,拿起搁放一旁!依青望着倾城冷冷地笑:怎么样,想打电话?神经病!倾城忍不住破口骂摔门出屋。

拨通电话,原来是柳临风:倾城,你怎么不听我的电话?倾城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适才依青接听的电话,全都是柳临风找她的。可是,依青将它们全都截断了。

柳临风不种花。可是,他有满阳台苍翠欲滴的万年青。踏进柳临风家时,倾城对那大盆小盆的万年青感到诧异。问柳临风。柳临风总是说,我喜欢。倾城说。万年青有什么好,玫瑰不是很好吗?明天,我给你改种玫瑰。

第二天,倾城捧着一束玫瑰花上柳临风家。见柳临风又蹲在那里,给万年青修剪枯叶。倾城说:万年青有什么好,拔了改种玫瑰,更好。说着,就要动手。你干什么!柳临风一把将倾城的手拨开,扔了她手里的玫瑰花,沉声说,你不要弄我的花。

从未见柳临风如此生气,倾城脸色也变了。柳临风无言地瞪视着倾城,良久才说:抱歉。说完,扔下剪刀,自回厅里,竟然不再理睬仍呆在阳台的倾城!

倾城呆了。柳临风为了一盆小小的万年青,竟然骂我!难道我在柳临风眼里,连区区万年青也比不上?她跺一跺脚,甩袖而去。柳临风禁不住皱了皱眉头。想追倾城回来,眼光触及满阳台苍翠的万年青,脚步又禁不住止了。

倾城其实没走。她站在门外,静听屋里的声音。里面悄没声息。悄悄推门窥看。不看则已,倾城立时呆了:屋里的柳临风,竟然瘫坐沙发,捧着脑袋,在低声啜泣!奇怪,真是奇怪!倾城想,男儿流血不流泪,柳临风怎么如此轻流眼泪?

好奇心宛如春日里贪生的热带植物,疯狂滋生。

柳临风感觉到有人在偷窥。抬起头,四目相对时,柳临风愕然,倾城尴尬。倾城!柳临风站了起来喊。倾城不睬,转身走。柳临风追出门口扯住倾城手:对不起。哦,对不起……倾城心里郁郁的,想要流泪。但忍住了。

倾城,我爱你!柳临风拥着倾城,急急表白。倾城心里甜甜的,但不想轻饶柳临风,仍假装不满,挣扎着:放手。你爱万年青,去搂它吧。不,柳临风喃喃地说,我爱你。柳临风轻拉倾城手,步出阳台,望着满阳台苍翠欲滴的万年青说:你知道吗,它是我的初恋。

雯雯是柳临风报社同事。恋爱三年,已打算共结连理了。谁知道天意弄人,正当他们爱得如痴如醉时,忽然被医生告知女友患有血癌。而且已是晚期。

柳临风疯了一样,到处寻医问药。就连土方偏方,全都试遍了,女友的病非但无起色,反而日见严重。快彻底失望的时候,听说用万年青的花煎药,可治癌症。柳临风听信了,到处寻万年青。可是,万年青的花期短,不常见,而且人们都说万年青开花不吉利,见着花就掐,柳临风上哪儿寻花啊!

寻不着花,柳临风想求人不如求己,决定自己栽种万年青。柳临风安慰女友说,别怕,只要我的万年青花开了,你就好了,以为万年青像玫瑰一样,长年花开不断。可柳临风哪里知道,万年青通常数年后,成熟了才开一次花。柳临风虽然种了满阳台的万年青,女友还是等不到他的万年青花开……

这些万年青开花好几遍,可惜,雯雯她不在了……也只有雯雯不介意我的眼睛。柳临风眼里闪着泪光,望着那满阳台的万年青说,它们是我的命根子,谁也不能动它。

倾城听得满怀唏嘘,柔情地拥着柳临风:我可以给它浇浇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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