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山海在手
2016-10-20叶文玲
叶文玲
揽山海在手
叶文玲
《飘动的云》高而颐/作
小树林前,半山坡上,踏上一条小石阶,曲里拐弯没几步,眼前竟然就有这样明媚动人的大自然,竟然就有这样波澜壮阔的山海世界!
杭州居处,西子湖畔,随处可以得遇赏心悦目的风光,那是所有居住者的福分。但是,我这里说的明媚动人和波澜壮阔,却是盈缩在画幅中的大自然,那是“移步借景”在纸质中、布面上的艺术化了的山海世界。
这样的大自然,不是物象的照搬写实,更不是无所顾忌的主观臆造,而是艺术家在有了观像和想象的感知,让实景紧随“心象”驰骋以后,所营造出来的淳朴、欢快的鲜活之境。
这样的世界,纯净、清丽而又意韵无限,这样的景物,是出于自然而又高于自然的艺术提炼,精而简约地表达了画家与时代息息相关相切的审美经验,更是画家人生阅历、学历、文化积淀和人文精神的卓越体现。
你看这豪雨过后的雁荡,青山空濛,气象万千;你看这高古旷远的峻峰,丽水斜阳,苍凉深邃;你看这西域高原的故城和东海钱江的大潮,一西一东,相互激荡,一幅幅波澜壮阔的山海长卷,动人心魂;还有这一丛丛温馨可意的河塘芦苇,还有这阳春三月青草地的羊羔黄狗,一景一物,或秋兴阑珊,或春意盎然,一帧帧天上人间相怡相悦的图画,美不胜说,令人陶醉……
这个小小画室并未被主人定名,我自作主张地为其取了这个名字—半坡。这“半坡”既有以它在宝石山下一角的“地理位置”名之的意思,更是喻指主人向奥林匹斯山行进永不歇脚的状态。从进了“半坡斋”的瞬间起,我的眼前只觉七彩喧哗如瀑,耳畔就如响起一曲雄壮无比的交响乐。无以言诉的感动,美不胜收的激奋,又一次使我骤然“失语”。在这样的时刻,纵然所有的感官都成了海绵,思绪川奔的时刻,我总是难以使激涌的情思找到流淌的出口……
许久许久,我凝然木立。其时能想起来的,是20世纪70年代末那个雪路如银的冬夜,第一次到韩美林住所,惊见他的作品时无以言喻的感动;是2003年春天去日本濑户内海郡生口岛,观瞻平山郁夫美术馆时的屏声静气,那种连呼吸都不匀畅了的心潮叠涌。
眼下,并非是一场精心安排布置堂皇的画展,而只是画室主人允诺我这个朋友的一次不刻意的探访。正因是这样自然状态下的随意,却使我真切地走进了主人的艺术世界,于是,对真正的艺术顶礼膜拜般的感动,就在坦诚自然的情形下油然而生。
认识高而颐先生已有不少年头,那是他在省政协办公厅担任领导职务之时。那时,光觉得这位省政协常委兼办公厅主任,与许多严肃得只会扳面孔的领导自是不同。日常间,更见他可掬的笑容与平和的话语,颇有贤士之风。我一直以为他就是一个“知识分子型”的领导,却很久都不知道他本人就是美院科班出身的画家。而对他识见高蹈经纶满腹的才智的认识,是在他“复出”美院“官至”省委宣传部、当了分管文艺成为我们“顶头上司”的副部长以后。我从美术界的画展中,在友人的介绍中方知原委。可见他从不示人的低调,可见他从不自诩的谦逊。也是在这以后,我才知悉他的画作,原来早早就在全国美展中屡屡获奖并漂洋过海出国展览,还曾在联合国总部举办个展并获赠奖牌。这种种光荣,他对我们是从不声张的。在工作接触中,对他待人接物的温和诚恳、视作家的我们为朋友、在领导文艺工作中既有原则又是一个谦谦君子的作风,我更有切实的体会。因此,在我眼中,高而颐先生不但是位可亲近的尊重人的、可以相处可以“知心交谈”的领导,更是可以谈艺论文的朋友。因此,我一直存了心愿,想着有朝一日要去看看他的画,好好领略他的艺术世界。
但是,在嘈嘈世海的当今,这种类属“茶事雅集”般的探访,真要实现,也不容易。有一年秋天他举行个展,我恰因外出而错过,他一直又是“官场”中人,宣传部的岗位又是四季都忙少有闲适的时光。因此,多年前的这个心愿,也是在他“淡出”官场还愿成真正的画家后,才有了可能。
当我在丙戌年腊月收到他特意寄来的一本画册、内中又附了一封言辞恳切的信后,更强化了“即使是打扰也要去看看”的决心。
故而,终于“得以成行”的我,是雀跃般的欣喜。在高而颐先生,虽然这两年已经非常丰盈地收获着艺术和人生的双重成就,但在电话那头传来的,仍是和往常没二样的平和之语和淳厚的声音。
于是,走向他那建在宝石山下的这间小小的画室,我不能不分外有了喜从中来之感。
曾见过京城“梅花王”王成喜那有着整整一面高而宽大的墙、需用起动机和绞链起吊画布的大画室,更无庸提如今名满天下的韩美林那气派非凡的艺术馆,所以,一开始,我很有点为高而颐先生笔下的那些画抱屈—如此一间斗室,怎能容得下山海大潮万千气象?怎生叫那些风花雪月四季风光在此流光溢彩活色生香?
《媛媛姑娘》高而颐/作
可是,高而颐却很满意。嗓音浑厚的话语,怡然自得的笑容,满是对生活的感谢,满是对如今能“重返江湖、回归艺术,让心灵和志趣再次放飞”(信中语)的感恩,那带着浓重故乡(江苏泰州)口音的话语朴素如故,那“大肚弥勒”般的笑容也与在职时候一样灿烂十分。
《乐在其中》高而颐/作
于是,在这间小小画室盘桓时,我更感悟了艺术家的真正天地,是能够化有限为无限的,画家的一双能够洞察大千世界的明锐眼睛,一双腕力无穷的手,是能够无遮无拦无穷无尽地延接生态无限的大自然的,大至东西南北山呼海啸的图景、小到原野山坡一蓬柳絮一朵花蕾的飘摇开放;无论是雄伟豪阔的明月共潮东海搏浪,还是静谧谐和的渔舟泊岸小鸟啼唱,高而颐先生的画笔,就像一只呼云唤雨、魔力无边的手,一画一天地,一画一菩提,为我们再现叠印着大自然最生动的景象,在此同时,更让我们感受着生命的和谐可爱,而这种可爱和谐,可以细微到草叶花蕊的一次颤摇、一缕呼吸。
无怪他笔下的景象,既有无人可以登临的高山峻岭的凛凛之姿、无人能够潜越的万丈怒涛的啸啸之势;也有美丽烂漫得如华贵丝绒的丛丛芦苇或几茎寂寞开无主的狗尾巴草那看似弱小却生机无限的娇俏形态。或华丽或淡雅,各有千秋。
这样的景象,是一条性情汉子豪情勃发时无可阻遏的呐喊;这样的景象,更是一颗诗意温柔的心,在细细谛听大自然的奥秘以后小心翼翼的捕捉。
这种呐喊的声喉,这样的捕捉本领,不是每个拿画笔的人都能拥有的。它只属于缪斯钟爱的人。行家说,这是“艺术本体向人文心象的超越”,在我这个门外汉看来,也许可以说是艺术家精神外化的最直接而明朗的文化自觉。这样的艺术家,就如得了缪斯的亲授,一旦揽山海在手,天上地下的大美,就像兵士“听号令”般集合在这位指挥官跟前。于是,这些集合了无数美的元素的绘画,大的教人震,教人敬;小的令人爱,令人醉。
于是,走近这些使我眼花缭乱的作品,我很难判定画油画、画水彩、画草木花卉也画风景人物的高而颐先生,他的艺术成就到底在哪个门类上更杰出?因为,他既有大气如虹的以山海为对象的作品,也有精微如发柔美之至的月晕花海的描绘。故而,他的画作在市场上也因为是画展或画廊推崇的精品而十分“抢手”。这道理是不言而明的,因为,无论于居室一角或厅堂之上,有这样美轮美奂赏心悦目的绘画洗目,拥有者自是思无穷,乐无涯。
作为从中学时代就在美院附中就读、直到在美院本科毕业直到在母校任教任职,高而颐先生堪称地道的美术学院科班出身。他自己也说,他的少年梦,自入美院附中始。几十年来虽因身不由己的职务与之若即若离,却从未“断”过。因此,有朝一日“回归”,他就大有旧梦重圆的欣喜。
作为举世无双的美术教育家、浙江美院的创始人之一潘天寿先生,留下的教育箴言无以计数。育人者的谔谔之言,被后任和学生记取的,总是对他心灵发生过强烈作用的话语。今日的高而颐,欣赏并牢记了美术教育家潘天寿先生之高见的,是这样一段话:“艺术之高下,终在境界。境界层上,一步一重天。虽咫尺之隔,往往辛苦一世,未必梦见。”
境界—这就是高而颐毕生所追求的“梦”之核心。我以为,对人生、对艺术有觉解而至悟、对境遇“顺其自然、不亦乐乎”的高而頣先生,已经追到了这个梦的核心:境界—无论是做人,还是作画。
《西溪锦秋》高而颐/作
《西溪冬雪》高而颐/作
高而颐简介:
高而颐,1946年生于上海市。1960年—1964年就读并毕业于浙江美术学院附中。1964年—1969年就读并毕业于浙江美术学院(现中国美术学院)。曾任浙江美术学院副教授、系主任、副院长、校学术委员会副主任,擅长油画、水彩画,长期从事美术教学工作和美术创作活动。美术作品曾多次入选全国美展并获奖, 1991年出版《高而颐画集》。曾任浙江省委宣传部副部长,浙江省文联党组书记,中国文联委员,中国美术家协会理事,浙江省油画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