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2016-10-18
梅长苏的苏,罗曼史的曼,殊不知的殊
杨早
我们都叫他和尚。这个人从小丧父,他的母亲是他父亲在日本时娶的,他父亲死后,为正妻所不容,只身回了日本。剩了他孤苦一人留在广州,才十二岁,天天去慧龙寺玩,慧龙寺的长老看他伶俐,索性收了他做弟子。不过他这个和尚做得野,肉也吃,见到年轻姑娘也会笑,还作诗。
他原本是有老婆的。他父亲曾给他订下一家财主家的闺秀。当然,爹一死,两家就断了音讯。故事发展到这里,已经很像一篇小说了,所以我们可以肯定,他和某家的小姐,一定还会有再见的一天。
他到了十五六岁,能够出门了,就想去日本找他的母亲。可是钱呢?他乳母的儿子是在广州市场上卖花的,他也就跟着去卖花,凑够了钱才能东渡。以下的情节,看多了言情片的观众都能猜到,他遇到了小姐家里的丫鬟。丫鬟当时不敢认他,悄悄回去叫小姐来。他虽然已经剃了光头,但还是那么唏嘘坎坷的一个卖花王子,我怎么可能认不出你呢?小姐哀怨一如国产凌凌漆中的山水又相逢。他用竹笠掩着头,小姐你走吧,我家变至此,早已断了尘世的俗念。当然,最后他还忘不了祝福小姐,早日找到一个如意郎君。
小姐当然也不会放弃当一个痴心女子的机遇。她泪水涟涟地责怪他小看了她的贞节,发誓她会一直等他回来。为了加强她的表白,她将贴身的玉佩送给了他,好让他换钱做旅费,去日本寻母。
他去了日本,找到了母亲,也碰上了几个爱他的女子。据他说,他都以家乡有未婚妻为由推托掉了。因为没有证人,我们只好相信他的话。至于他送过她们一些情诗,什么“恨不相逢未剃时”,那算不得什么。
可是当他回到广州的时候,小姐已经去世了。这是必要的,一个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没有死亡和伤悼是不可想象的。他伤恸无已,就加入了革命党。那个时候的人一失恋就去参加革命党,不能以身相许,就以身许国,比如《玉梨魂》里的梦霞。
以上事迹被他写成了一篇著名小说,足足有一百回,还给每回都配了插图,连载在《太平洋招》上,想必你也读到过。后来想出版,也没钱。孙中山夫人赞助了他八十元,但还是不够印书。所以,一直到他死后,这部小说才收入了他的文集。
他死之前,寄信给广州的老友萧纫秋,信上只画了一个鸡心。旁边注明“不要鸡心式”。谁也不懂是什么意思。萧纫秋毕竟是他的好友,叹着气道:“和尚就要死了。他大概是想托我在广州买一块玉佩,好带着去见他地下的未婚夫人吧。”
玉带到上海,和尚已在弥留之际,护士说,他好像在等着什么。玉送到他眼前。他强撑着用手把玉放到唇迪,亲了一下,嘴角挂着甜美的笑容。镜头定格,和尚大归矣。
好啦,我也把你们恶心得够了。但是你要相信,有些人是可以用一生来演一部悲情长剧的。别人做不到,是因为他们不是和尚,也不叫苏曼殊。
—个三岁男孩和他的聪明出版社
绿茶
吾儿小茶包出生,是我人生最独特的体验,看着他一点点长大,从翻身到爬行到站立到走路到说话到活蹦乱跳到话痨到天下大乱……很难用辛苦或者幸福来形容。其实是人生的分水岭,有他前,是自我的人生,有他后,是他我的人生。这三年,我的生活总结基本是:喂他吃、哄他睡、逗他玩、陪他读。
最有趣的是陪他读。
家里有不少书,每个房间都放了书架,小茶包刚刚站立时,就把书架里他能够着的书统统扒拉下来,然后我们再一一码上去,他又扒拉下来。在他心中,书应该是好玩的玩具之一。后来有段时间,我们把他每天扒拉的那排书架上的书换了一批,然后他不扒拉了,默默的我们又换了回来。
不到两岁,话已经说利索了,每次在书架前,指着书脊下方出版社的位置说“聪明出版社”。
我们就问,这是谁的出版社呀?
他傲娇地说,我的呀!
就这样,家里的书全部成了他小人家聪明出版社的书。
我呢,那颗开号的心又开始萌动了。
于是,找朋友胡颖兄设计了logo,跟他讲了我的意思后,胡颖兄二话没说,几天后看到这个:
胡颖兄是双胞胎男孩的奶爸,平日里带孩子很辛苦,还专门抽空帮我设计了这么高级的logo,真是感动哭,太喜欢了。
他对这个设计做了阐释:明字有三种写法,这个设计用巩义耳不两听为聪,目不两视为明,出处是《韩非子》“独视者谓明,独听者谓聪”。
拿到这个logo后,我兴冲冲地就要开号,但是每次说开号,朋友们都会呵呵我,茶妈也觉得不靠谱,这个号很可能又虎头蛇尾,开着开着就闭了。我一直试图说服萘妈和我一起维护这个号,这样才更有动力。
开这个号想记录下我们的阅读体验,把小茶包不同时期喜欢的读物做一点梳理和积累,也让我们自己在他的阅读上更上一点心,更多一点参与和共享。我们“社长大人”是个爱阅读的小孩,阅读量比我大很多,更多时候,是他的阅读高需求迫使我们必须跟着读,跟着去发现好的童书,所以,开这个号也是对我们自己的督促和学习。
很多做童书出版的朋友,经常会给小萘包寄童书,我分时段拿回家,他有时会问“今天给我带新书了没?”“带啦。”他每次拿到新书首先把塑封拆开,把腰封卸掉,随手翻翻就放一边了,所有新书都需要在家熟悉很长一段时间后,才会被他选为读物。
茶妈给他买了很多原版童书,他也很喜欢,但只让茶妈陪读,一句“爸爸不会英语”,我就只好乖乖投降。一点没错,通过读这些原版童书,他现在积累的词汇量已显然超过了我,所以,每次他指着某样东西问“爸爸,这个英文怎么念”,我就只好哭着说“问你妈妈去”。
在他所有玩乐中,车排第一,书排第二,而每天花在读书上的时间却是最长的。带他出来玩,看着路边各种各样的logo,他总能快速反应出,“妈妈,这个XX书上有”,“爸爸,这个XX书上有”。可见,阅读带给他的不仅是乐趣,是知识,更是他和这个未知世界的密切联系。
借着小茶包三岁生日,“聪明出版社”算作给他的生日礼物,希望他长大后会懂得,喜欢。
黑白豪门可传家
朱子
我一直认一个死理儿:会书法的女孩,真性感。
绿衣捧砚,红袖添香,自然是看上去很美。
不过,试想如下场景——
一帮糙老爷们儿大气儿不敢出,身体前倾,目光垂涎;书桌边挥毫泼墨的士子,淡然沉着。
稍顷,小女子,纤手灵动,云淡风轻,宣纸之上已是跌宕起伏千年的乾坤……
要命的是,放下毛笔,小女子导得了戏,扮得了角儿,拿得了话筒,剪得了片子,写得了文章,扛得了项目,当得了左膀右臂……
喵了个咪啊。猫态虎力,如此女子,这是不是要取男人性命?!
这样的女子,早甩了旧时如此技艺加身女子的幽怨与等待,心思也有效地经过了统筹兼顾、合理安排,给男人的,只有也只能是,一部分。
男人们,请务必Hold住啊。
儿时,老妈写一手好字,记忆中,经常搞了一小手一花衣的墨汁,天天写“肯”字。终于,我用任性当掉了这门功课。
后来,妈妈猝逝。待“悲伤”终于被调教乖了,不再任性胡闹,老爸带我收拾老妈的遗物。第一样儿,一幅名家名字,是老妈的收藏。找到了,大家长舒一口气。紧接着,另一样人——老爸掀起床垫,取出一棍儿状长物。“仓啷啷”,寒光乍现,老爸抽出一对软剑……
老爸翻出的往事,一言以蔽之:某女子舞剑,动如脱兔;某女子书法,静如处子。然后,招人爱呗。
影视圈徐静蕾字好,6岁学书法,也曾自述有一把辛酸泪。但如果我们探究一下书法女孩的成长路径,就会发现,她不得不读书,古诗词、古文、名著,……都得读。而且,书法女孩们还会在同一声碎碎念中长大:“腹有诗书气自华”。
慢功出细活,如此长大的女孩,思维方式,多一轨,且这一轨的可替代性,极低。
于是,会听到圈子里如下言语:“想做徐静蕾第二?快算了吧,老徐只有一个。”
老徐也四白落地:“我不需要别人给我安奎感,我挺有安全感的。”
多年后,又识得一女子,我喊她“婉约的”。因为她是高考文科状元,因为她是导演,更因为她,是书法女孩。
朋友圈上传过一张照片,她正抄写的《心经》,在我这等白丁看来已是段位了得了。她却叹一句:“心烦,抄了一半写不下去了,心里一有事,字也愈发潦草。”
有木有吸引男人,按下不表,反正她牢牢吸引我了。
后来,看微信圉,能看到很多张她工作中、旅途中的远景照片,味道十足,包括有一张《情人》中的女主装扮。想来,一定是有一个或多个男人,自主不自主地为其掌镜吧。
再后来,又有一位书法女孩,把一位翘楚男子,兜头装进了墨香肆意的情网。而故事开始,就如此文起手,普通,并无楷隶之分。
春节大家闹着贴趣味春联,请来的书法大家,出手恢宏,平日里不显山水的女孩,低调委婉,愿意学着写一幅。
铺纸、研磨、挥毫,女神是无恙,当惊世界殊了。
书法大家落荒而逃,女孩白顾自轻叹:“有一个字,没写好。”
男子,率领一众看客,傻掉;女孩。从此绝杀了男人的江湖。
男子涉外的工作。又给书法女孩提供了类似舌尖上的中国造访英国厨子协会的超强对比平台。于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了。
在现在女孩的搜索词条里,“豪门”之所以热门,貌似是因为经济保障下的安全感。
出一损招儿:范爷说她自己就是豪门,范爷有貌;老徐说她不需要安全感,老徐有才。那么,财不足,貌不够,书法凑啊。
粱实秋先生说:“在从前,写字是一件大事。”
现在写字是不是大事,先不论。在我眼里,书法就是黑白豪门,可传家;书法女孩,值得爱。
我与我周旋久,宁做我
张天艾
在电台做制片人的时候,一个星期里,几乎每天晚上都有我们的节目。那时,我们专门设立了一个栏目来播放纪录片。本着对纪录片本能的好奇,申请报考了英国国家电影电视学院。国家电影电视学院是世界排名第一的电影学院,特别是纪录片导演专业,一年全世界只招收七名学生。申请这个专业时,我还不是很了解纪录片。只是拿着在电视台拍的一个自己认为满意的片子去申请。面试的时候,教授问我:“你的作品,我们看了觉得很好,但是我请你告诉我:如果要求你修改的话,你会怎么改?”我听了有点蒙,觉得片子很好,才会拿来申报的。如果修改的话,当时能想到的就是把人物的故事再挖掘一些。老师皱皱眉,我说,正是因为不知道,我才来学习的,请你告诉我你的建议。老师说:你为什么要用解说词呢?”其实,我觉得这句话就也点明了,纪录片相对核心的一个点:纪录片就是——Tell You Truth。每一个故事都是由人物和它本身的故事去传达。在精彩的故事面前解说总是多余的。BBC缩短了认识自己的距离,同时也加快了我回国的步伐。国外拍片制作不同于国内的环境,不同的语境,作为导演,很多时候很难妥协。中国人要讲中国人的话,用中国人的视角解读世界。当时我就想尽快回国拍纪录片,因为我是中国人,骨子里我最了解的是我的民族,我的国家。两种完全不同的文化,是不可能融入的,做好自己,带着微笑理解包容就可以了。一直以来,中国人对西方文化的兴趣和包容度,都是远远超过西方人对中国的兴趣和包容度的。《南亚的故事》获“2014行者影像节金帧奖一最佳人文影片”。该片历时三年,足迹遍布印度、不丹、尼泊尔三国18座城市,行程三万多公里。记录了不同寻常的人——恒河上世代船夫家庭,奥迪西舞大师,贫民窟里的奥斯卡女明星,雪山飞行员和推行“国民幸福指数”的不丹国王。拍摄之初,只有一百多字的故事构想。具体的人物、画面取景,都是我们到当地,对当地真实感受的记录。除了采访之外,画面都是即兴跟拍的。素材量大,细节丰富,成本的原因,我们只有一个组,一位导演。所以,拍摄回来之后,梳理素材的过程,差不多用了九个月的时间。三年完成成片,两个版本共十集。现在看下来,有评论说《南亚的故事》在叙速上是直接电影、商业纪录片和作者纪录片的合体,是一部回归纪录片本体的纪录片。作为我自己来说,内心觉得怎么好看,就怎么讲。拍摄时印象最为深刻的是不丹,人内心的定力和幸福感吸引了我,我觉得幸福感是源于定力的。当时,和我们工作的不丹制片叫多吉,一位28岁的青年,他平时性格非常非常的开朗。特剐喜欢喝酒。他每天工作完后,就用中文跟我说:“天,我可以休息两个小时吗?”我说:“当然可以,你已经很累了。”后来我才发现,他每天这两个小时其实是去喝酒了,而且每次他都会喝得脸红红的。我对他产生了一些怀疑。但是,有一天他的一个举动,让我特别惊讶。那天,我们去到老虎寺,他平时是一个我们中国人说的“皮孩儿”,一进到寺庙里,瞬间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内心的那种严肃以及在庙堂里的敬畏感,马上就出来了。他能分场合,当他在佛前的时候,他长跪的时候,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深深地贴在地上。那一瞬间转变之迅速,给我的印象非常非常的深刻。从而我也在想,人的幸福感从何而来?不丹,是一个“幸福”的国家。我们当时采访不丹国王的老师卡马·尤拉,他说:“幸福不是说什么也不做就可以得到的,人的幸福感是需要学习的。”不丹,从整个国家的宗教、体制等各个方面建立了一个学习幸福的体系,让人们努力地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也是在不丹,印象最深的摄影师(不丹唯一一家电视台)穿着民族服饰(不丹的国服“果”),拿着摄影机,让我觉得很酷。那个摄影师从东部山区来城里打工,工资低,所以每天只吃一顿简单的晚饭来存钱买摄像设备。他的梦想是拍摄一部关于爱情的电影。我问他,你不感到饿吗?不感到苦吗?他说,之前在佛学院学习时他就知道,人生本就没有完美,只要找有目标,向目标前行,去实现我的梦想,这是我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