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开宋韵的面纱
2016-10-18黄小凡
黄小凡
如今的彭州市金彭大道西段,在车水马龙与林立的高楼之间,坐落着一栋红墙青瓦,古香古色的建筑, 这就是彭州博物馆。尽管它很袖珍,但却不乏精彩。十年前,中国国家博物馆全额出资,邀请彭州博物馆赴京,以“宋韵”为题,展出了两馆珍藏的宋代金银器和瓷器。一时间观者如潮,可谓一展动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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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3 年11 月5 日,对于多数人来说,这只是一个平常的日子,但就在这天晚上,彭州的土地上发生了一件震惊全国考古文博界的大事。
这一天夜晚,在彭州西大街的一处建筑工地上,一位施工人员还没回家休息——他在白天挖基坑时发现两米多深处有一块古朴漂亮的红砂石板,这块石板如搬回家搭在门前的水沟上,出入和洗衣都很方便。于是他叫来两位同伴帮忙,但当他们撬起沉重的石板时,发现下面有一个用砖砌成的大坑,借着朦胧的夜色,看见坑里有些像锅碗瓢盆的东西,难道这竟然是值钱的文物?同伴随手捡起几件,轻轻敲击,仔细察看,觉得有点像银制品。他们都意识到此事非同寻常,于是让一个同伴拿着一件器具飞奔到公安局报告。
公安人员迅速到场警戒,彭州博物馆负责人丁武明和周静也闻讯赶来并立即组织人员进行发掘清理。撬开三个大石板后,眼前出现了一个长1.2 米,宽0.8 米,高0.9 米用青砖砌成的大坑, 里面满是各种形状的金银器。清理工作进行到了深夜,现场工作人员数了又数,整整有351 件金银器!这真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彭州市发现宝藏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全城。围观的群众将现场围得水泄不通,为了文物的安全,工作人员迅速将其取回博物馆存放。第二天, 四川省以及成都市众多文物专家闻讯急忙赶到彭州,但他们并没能马上对文物进行充分鉴定,原因是他们带来的专业鉴定记录纸太少了,谁也没想到出土的金银器竟然有那么多。
不过在专业人士看来,一个最初的结论已经形成:在全国发现的几十处金银器窖藏中,彭州是迄今为止发现数量最多且保存最完好的一处, 器物涵盖了从北宋初年到南宋末年所有的形制和制作工艺,个别器物甚至代表了宋代金银器制作工艺的最高水平。后来的鉴定结果也证明了这种判断—— “天下金银第一窖”从此名扬四海。
这出土的351 件金银器造型极富变化,不少器皿模仿自然界中花果草木的形态,装饰多为花鸟纹,题材遍及所有象征美好吉祥的植物、动物, 工艺则继承了唐代的传统并加以改进。錾花金杯、鸟首盖银执壶、仙鹤盖银梅瓶、凤鸟纹银钵、龟游纹银碗等,各种“珍禽异兽”,栩栩如生。一个窖藏中为何会有如此多的金银器,究竟什么原因使之埋藏在彭州?它们的主人到底是谁? 这至今依然是一个未解之谜。即使是放到今天, 这么多的金银器也非一般人所能拥有,它们的主人会不会是宋代有名的大富翁?
这批金银器埋藏在2 米多深的地下,规整的砖室内,放置整齐有序,多数器物还用纱布包裹,贵重金器都装在一个大的银钵中,下窖的时候还按先大后小的顺序依次放入, 而且刚好能够全部装下。这说明主人在下窖的时候考虑周详,时间充裕。大量的金银器中出现了“董”“董宅”等铭记,专家认为,“董老板” 就应该是这批金银器的主人——一个姓董的大户人家,调查目标又缩小了。20 年来,彭州博物馆的专家们到处搜集和研究董姓家谱,力图找到宋代这位董大户,但直到现在,仍不能确定这些金银器的真正主人。
根据对这些文物的研究,专家们得出了一些有价值的结论:能够使董姓大家族将珍贵金银器埋入地下,肯定是发生了他们难以控制和预料的严重事件。结合彭州在宋代的历史变迁中,南宋端平三年(1236 年),蒙古铁骑占领成都附近,大批蜀人匆忙逃亡,我们可以想象这样一个场景:彭州一董姓大户人家提前得知蒙古兵南下的消息,并料定成都迟早会沦陷, 于是早早地就将多年积聚的金银器埋藏好,想等战乱过后再取出来。但没想到的是,当蒙古兵杀到的时候,一家老小均遭屠戮,或者逃走之后却再也没有机会回来——这些金银器最终成为留给现代人通往南宋的实物资料。
宋韵,宋代的彭州,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韵味呢?拿这批金银器来说,北京大学著名教授齐东方曾评价道:“彭州金银器代表了宋代金银器的最高水平。”在这350 多件金银器中, 现在可辨别器物上有铭记的共有近250 件,这些铭记落款成为研究宋代工商业不可多得的实物资料。铭文中,“罗祖一郎”“汪家造十分”“寺街陈家”等制造工匠、制造商家、制造地的名款只出现在某一种或某一套器具上,表明当时的分工已经很细,一个作坊只打造一种或少数几种金银物品。更为重要的是,很多金银器上都标明了成色和重量,如“袁家十分”“注子一付重叁拾壹两”等,可见古时人们对质量的追求是毫不含糊的。这些铭文通过錾刻、压印、刻划等方式留在器物上,无不体现出持有者的尊贵和珍视。一幅宋代繁华小镇的形象呼之欲出,人声喧哗,店铺里叮当作响,旁边有热气腾腾的美食,神秘的“董大户”或许就是街上的行人之一。
有一件一尺多高的“象纽莲盖溜肩银执壶”, 曾入选中国考古精品文物,也是彭州博物馆的镇馆之宝之一。它大约30 厘米高,直口、直颈、溜肩、鼓腹、饼足。片形的手柄,流细长而弯曲, 在仰莲形的盖子上站立着一头小象。器身颈部饰卷草纹、三角形蝉纹与卷云纹,蝉纹内饰兽头纹。在壶的腹中部饰双龙戏珠纹两组,而腹下部又饰三角形蝉纹,美轮美奂的造型,巧夺天工的工艺, 令人惊叹。专家认为,这是南宋时期的文物。它在当时应该是盛酒所用,宋代仿古风尚流行,所仿器形多为商周时期的青铜器。一方面,宋代匠人的工艺水准令人赞叹,另一方面,彭州富人的生活水准也让今人羡慕不已,用这么好的容器来盛酒,那是一种怎样的奢华呢?
彭州博物馆馆藏文物存在的时代上溯殷商, 下迄清朝,纵贯彭州3000 多年的历史,不仅反映出历代彭州的政治、经济、文化的辉煌岁月, 更是彭州文明社会的历史缩影,犹如一部彭州灿烂厚重的史书。
此外,会说话的文物并不只有金银器。这里有一个看起来并不起眼的白瓷碗,它的外壁刻着“彭州金城乡窑户牟士良施碗碟一料永充进盏供献售用祈愿神明卫护,合家安泰”字样,颇为特别。这里的金城乡,如今叫磁峰镇。如今彭州有名的磁峰窑,在宋代就叫金城窑。
金城,在宋代可能是一个不起眼的地名,但是它的瓷器却非常厉害。这个瓷碗就是在当时的金城窑烧制,供奉给寺庙祈求阖家平安的。碗壁刻划铭文有窑口,造作人,器物名等内容,是典型的标准器,对于研究宋代瓷器制造业的历史和窑口断代具有重要的价值;而将这么精美的瓷碗供奉给寺庙祈求平安,也说明宋代的彭州,寺庙香火相当繁盛,这一点后面有专文讲述。
金城窑以烧仿制定窑白瓷为主,主要装饰方法有印花、刻花和划花,由于其产品在造型、纹饰、釉色、胎质等方面都与定窑有相似处,所以一般将其归入定窑系。磁峰窑的酱釉产品,应是受到定窑影响而烧制的仿紫定产品。1976 年, 四川省博物馆魏达议先生就曾在窑址中采集到此类酱釉器物,他在《四川彭县金城窑白瓷》一文中说:“釉色为灰白色或乳白色,也有器内为灰白釉,器外为赭色釉,这是极少数。”
磁峰窑烧制仿定窑白瓷,这表明随着北宋南迁,很有可能出现了这样一幕:定窑的瓷工在战乱中抵达了彭州,在金城乡找到了适应生产定窑白瓷陶土和烧制的有利条件,他们在这里安定下来,开始烧制仿定州窑瓷器,成就了中国陶瓷发展史上又一篇章。
如果你追随宋人流浪的脚步来到彭州,一定要去博物馆看一看。虽然只是一个“县级市”,但是彭州博物馆却珍藏了上溯殷商,下迄清朝,纵贯彭州3000 多年历史文物,这不仅反映出历代彭州的政治、经济、文化的辉煌岁月,更是彭州作为古蜀人主要生活聚居区到文明社会的历史缩影。
也许是历史对彭州的青睐,上世纪彭州多次出土大型窖藏文物,因此,博物馆也以窖藏为主线条布展,成为“全国文博界近2000 家博物馆中唯一一家,由历史窖藏出土文物组合而成的窖藏专题陈列展”。目前博物馆有三个展厅,划分为A、B、C区。A区以“商周精魄铸青铜”为题,通过祭祀品和战争武器来表现当时的社会政治形态;B区以“金光银华耀天彭”为题,展出天彭镇出土的宋代窖藏金银器,元、明代窖藏瓷器,分为“酒器、茶具”和“食品、饰品”两大类,展现古代巴蜀先民的生活场面及社会文化背景;C区以“天府金盆盛元宝”为题,布展窖藏钱币和银锭,以货币流通、商品交易及赋税捐输等为切入点,再现当时的社会经济生活。
在彭州博物馆,历史在你的面前一一复活。这块土地上,人文气脉从未断绝过。
彭州大型窖藏文物出土年表
1959年、1980年:彭州竹瓦青龙村两次出土西周窖藏青铜器40件,包括容器如铜罍、铜觯、铜尊等,兵器如铖、矛、戈等;
1973年:彭州天彭镇东南村原古城垠80米处, 有二位社员为逝者挖墓坑时,在离地表30厘米深处,发现方圆二、三米大的土坑,后来证实是唐代钱币窖藏,全系“开元通宝”钱币;
1991年:彭州致和红瓦村出土战国时代窖藏兵器数十件;
1993年:彭州西大街发掘出“金银器窖藏”, 350多件宋代金银器重见天日;
1996年:出土的一批宋代仿西周时期的青铜礼器,不仅量大,而且不乏大件重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