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料极客宗馥莉:玩叛逆的“娃哈哈公主”
2016-10-14周小丹
周小丹
多年来,宗馥莉的名字总是和父亲宗庆后连在一起。即便这位“娃哈哈公主”说要隐去娃哈哈的品牌形象、做自有品牌的互联网健康饮品,关于未来继承饮料帝国的问题,人们仍然保有好奇。从事传统饮料业十年,宗馥莉终于把自己推到了市场一线。
“公主”玩叛逆
7月,1款——不,至少30款——新型、社交化、个性化口味定制的果蔬汁产品在夏季竞争激烈的饮料市场上出现。它有很多种不同的原料组合,或苹果加橘子,或芹菜加辣椒,包括果蔬汁的搭配比例和个性标签,都将由消费者自己来选择。然后,这款代表着低卡路里和时尚生活方式的饮料将在杭州的工厂生产,然后以物流可以达到的最快速度送到消费者手中。为了保持新鲜感和安全性,这款产品保质期只有7天。
这一酝酿半年多的创意搞怪新产品,以80后女老板宗馥莉的英文名字命名:“Kelly One”,以迎合当下年轻人更容易接受的“品牌人格化”风格。它通过她的父辈曾经轻视的互联网渠道来接受订单、销售服务、社交分享。
从事传统饮料业10年,宗馥莉终于把自己推到了市场一线。
在由父亲创造的饮料帝国里,宗馥莉被人们半玩笑地称为“公主”。她负责娃哈哈饮料工厂生产业务幕后多年,被打上了“富二代”“勤奋”的标签,员工们称她是“娃哈哈第二勤奋的人”——第一当然是她那位已经年届70的父亲、中国“饮料大王”、娃哈哈集团董事长宗庆后。
过去10年,宗馥莉掌管着负责娃哈哈饮料OEM代加工业务的宏胜饮料集团,摸透了饮料生产的各个环节,熟知不同产品香精配料的比例、食品消毒的流程以及如何安全配送成吨的饮料。“我的强项应该就是开工厂,”她笑着说,“1年之内我可以开5个工厂。”
尽管宗馥莉说自己还处于漫长的“叛逆”期,但是对于父亲做出的种种安排,她并没有拒绝。2004年,她拿到洛杉矶佩珀代因大学国际商务专业的学位证书后回国,结束了自高中就开始的留学生涯。最初,宗庆后安排女儿到娃哈哈下辖的二号生产基地负责生产管理。几年后,她成为杭州宏胜饮料集团总裁。宏胜承担着娃哈哈将近三分之一的代加工业务,主营食品香料、机械模具、印刷包装和饮料生产等,在全国有16个生产基地和36个分公司,2011年公司营收已经突破了100亿元。
一个低调的“代加工公主”,突然要隐去娃哈哈沿用了近30年的品牌形象、做自有品牌的互联网健康饮品,这一切对曾经以二、三线城市作为主战场的娃哈哈来说都太“新潮”了,甚至有点离经叛道。但宗馥莉找了不少合理性:行业不景气、新消费习惯、娃哈哈在一线城市品牌形象的缺位等,“我想推个新的品牌,但又不想走老的路线,去做正常的经销商体系。”宗馥莉说,“没人压迫我,我得反叛的是我自己。我知道这一切看上去很难,但是一定要做很难的、不一定能成功的事才有意思,对吗?”
在“Kelly One”的微信公众号或App上,用户可以自行选择用哪些水果、蔬菜或者其他原料搭配出一瓶饮料,通过网络下单后,将在次日之内收到这瓶果蔬汁。当然,它也鼓励人们在社交网络进行分享和展示。
宏胜的研发实验室调配了50款不同搭配方案的果蔬汁,经过内部盲品会,最终30款被敲定,将作为第一批产品推向市场。宗馥莉为整个计划投入了几百万人民币,招兵买马,甚至建造了一个400平方米的中央厨房。为了方便冷链配送,前期市场试验将最先在上海进行。她对产能的预估暂时很保守,“大概每天能生产1000瓶左右”。这款300ml/瓶的果蔬汁饮料根据原料不同,分别被定价为人民币28、38和48元左右。
对于商业前景,宗馥莉说,她希望Kelly One系列到2020年收入能有几十亿元,“但现在我真不好说”。她也不确定这种果蔬汁能否成为主流需求,并且已经为自己想好了万全对策。“很明显30款太多了,希望几个月以后沉淀下来几款比较稳定的,这样我还可以转成我爸那种模式……定制化有可能是先锋,打头阵的。”宗馥莉透露,做定制化的自有品牌,果蔬汁只是她推出的第一个产品,第二她想做茶,后面还想做咖啡。
“我现在不需要去追随游戏规则,我需要制订游戏规则,我要用自己仅有的力量,去改变、或者推动整个行业的发展。”
一点焦虑
宗家小姐再创业,也是不得不的选择。“我们的行业正处于危机中,人们消费的方法变了,不过这反而是个好时机去尝试点新东西。我花了11年去学习,现在是时候做点什么了。”
中国饮料业一度疯狂成长,在2011年之前整个行业保持着20%以上的增速。娃哈哈是其中的主流玩家。宗庆后在20世纪80年代从代销汽水和冰棒开始白手起家,30年来搭建了一个庞大的食品饮料集团。娃哈哈集团2015年营业额为720亿元,在中国工商联公布的“2015中国民营企业500强榜单”排名第31位。在彭博社公布的“亿万富翁排行榜”上,宗庆后的身家达到104亿美元。而福布斯的家族榜单,将34岁的宗馥莉列进亚洲十大年轻富豪的前三名。
但是现在,像很多饮料业同行一样,娃哈哈面临新消费人群、互联网营销等尴尬,曾经的王牌产品纯净水、营养快线等销量下滑。根据2016年浙商全国500强指数显示,2015年娃哈哈营业收入为677亿元,同比下降了5.97%。
宗馥莉暂时还不能力挽狂澜,但是她早晚要承担起重振娃哈哈集团的使命。不过,她正在尝试做的Kelly One定制化果蔬汁对宏胜将是不小的冒险,对娃哈哈的影响却还暂时是个未知数。
宗庆后多次在公开场合表示,民企二代不一定接班,但在人们看来,宗馥莉毫无疑问地将会成为娃哈哈未来的女继承人。“既然女儿都进入饮料行业了,娃哈哈不给她管给谁管呢?”宏胜集团生产总监周九铭猜测。在娃哈哈,人们提起宗庆后时,称他为“大老板”或“大宗总”,而宗馥莉是“小老板”或“小宗总”。
宗馥莉更愿意被员工叫“Kelly”或“馥莉”。无论出现在什么场合,宗庆后的独生女身份犹如一枚家徽紧紧跟随着她。宗馥莉觉得这“不太公平”,但也无奈。她曾经说过:“我不想要继承一家公司,但是我可以拥有它。如果我做得成功的话,我希望能够去并购娃哈哈。那就是一种拥有,不是继承,对吗?”
宗庆后42岁创业时,宗馥莉只有5岁。“她的性格和大老板很像,非常果断,也有极强的掌控欲望。”周九铭说。周是宗庆后身边的“肱骨之臣”,1987年宗庆后白手起家,他就加入了当时只有4个人的“下海”小团队。宗馥莉回国后,宗庆后派周九铭辅佐女儿。周九铭说:“她也很焦虑,她在宏胜做得再好,大家还是觉得她是大雨伞下保护着的一把小雨伞。”
有优越有痛苦
作为一个典型的“创二代”,宗馥莉有优越感,但也有痛苦。她的格言是“人生总是去追求一些你得不到的东西,所以还是要被激发”。
这位强势的事业女性,不工作的时候,喜欢听交响乐,逛艺术展览。她办公室的门口挂着一幅抽象肖像画,画中一张女人的脸藏在阴影里看不出情绪。据说那是她自己画的。
宗馥莉把自己称为“多细胞动物”,意思是自己“喜欢持续挖掘不同的东西,那才能让我开心”。她并不回避传承话题,来自父辈的传统和影响有时候是潜移默化的。宗馥莉不热衷于跟老一辈的企业家大佬或者新一辈的创业明星交际,她对自己这一代有些悲观:“80后这一代的企业家很难成功,既没有老一辈身上的东西,也没有年轻一辈身上的东西。企业家都有自己的毛病,特别是中国的企业家,商战环境不好……我对他们没有那么多好奇的东西,而且我也不想被同化。”
在所有关于宗庆后的故事里,他总以威猛的气场出现,深入连可口可乐都无力的农村市场、平息合资的法律风波(娃哈哈与法国达能)以及其他一切麻烦。他被媒体形容为“冒险狂、投机家、乐天派、大戏的主角和孤独者”。他是成功的商人,向合作伙伴发号施令的企业家,他气场强大,足以让身边人体会到压迫感。
这一切都成为了宗馥莉无法回避的“身份枷锁”。“每个人都是一个坎一个坎地走过来的。”宗馥莉承认,“如果说痛苦或者难受,前两年我的确有一点……不过我现在已经过了那个阶段了。”
宗庆后基本上不会插手宏胜集团的生意。“我不需要证明什么了。我现在拥有的一切就是最好的证明。目前我最需要的是挑战一下自己,”她刻意强调两个概念的不同,“证明和挑战,这是完全不一样的命题。”
她与父亲的管理风格不同,但她最终理解并佩服父亲那代人“中国式的智慧”。哇哈哈集团内部人士的说法是,宗庆后每天工作超过16个小时,每年个人消费不超过5万元,近30年来一直以事无巨细的“大家长”姿态出现在员工面前。有一段时间,娃哈哈每笔超过50元的花费都需要宗庆后亲自审批。他从不掩藏自己的强悍和掌控一切的野心,但采取的是有人情味的方式。宗庆后说:“你要从人性方面去考虑怎么管人,中国人是最难管理的,因为中国人聪明……我是一个严格的管理者,我要他们怕我但不恨我。”
宗馥莉也很严格和果断。她习惯把进程把控在自己的手中,团队头脑风暴对她来说没什么用,反而浪费时间。她更喜欢直接做出决策,然后布置给员工执行。她语速飞快,干脆利落,几乎有点不近人情。在宏胜很长一段时间,宗馥莉很少鼓励员工,“基本上以批评为主”。
这构成了宗馥莉与父亲最大的差异,也让不少从娃哈哈总部来到宏胜的员工感到不适应。宗庆后劝她要多“接地气”,几年前宗馥莉不明白,后来她逐渐调整做一位“中国式女老板”:“我得感谢大家包容我。特别是现在在做新产品,我开始对员工有一点鼓励了。有时候我也会犯错,我会老实地跟大家说,不用担心,我不会骂你的。”
为了筹备新产品,宗馥莉为公司招揽了不少“空降兵”高管——在此之前,娃哈哈和宏胜的高管都是来自内部提拔。宏胜集团CIO刘杰以前在跨国公司玛氏食品集团工作多年,他觉得宗馥莉性格鲜明,大胆,“她总是喜欢把不同的东西跨界融合在一起。我们现在要做的事情在基因上和娃哈哈以及宏胜完全不同。”
宗馥莉专门强调,自己这场有关果蔬汁的小小变革,从来没有跟父亲讨论过,也不打算获取这位对中国饮料市场了如指掌的饮料大王的任何建议,“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宗馥莉说“Kelly One”这个品牌“一定要表明自己的态度,一味地迎合是走不远的”,但她也知道,“毕竟你生活在这个城市里,有时候你不得不做出点妥协。”她依然需要回答“消费者是谁、消费者要什么”的问题。这些答案一度掌握在她父亲的手中。娃哈哈蜘蛛网般的经销网络,曾经横扫二、三线城市以及农村市场——甚至在西藏那曲的小卖店里,也能第一时间买到营养快线和非常可乐。但是现在情况不同了,“人们的需求发生了变化,他们不会觉得随便找个饮料喝一下就够了,他们需要饮料背后某些‘隐性的东西。”
她担心的事还有很多。除了接待娃哈哈的饮料生产订单,她也在负责开拓国际市场。近几年,宗庆后带领娃哈哈探索包括商业地产、奶粉、服装等在内的多元化业务,但是成果都不尽如人意。在2015年经销商年会上,宗庆后表示,2016年娃哈哈将强化对核心城市的开发和渗透力度,开始向一线进军。
宗馥莉也愿意聊聊娃哈哈的转型设想,她脑海里隐约有一个遥远的庞大计划:“也许娃哈哈未来会变成一家物流公司?数据公司?金融公司……当然这些想法还是雏形。其他的可能性我也会尝试。这么大一个家当,说起转型来不可能像互联网这么快,这条路可能要用5年甚至10年去走,你可以让它更长。”
但是现在,对宗馥莉而言更紧迫的命题是让人们看到她作为“宗庆后之女”之外的自己,她终究已经是和自己那位熟读《毛泽东选集》的父亲生活在了完全不同的时代。
(韩荣军荐自《商业周刊中文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