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诚的行者
2016-10-13乔玉珠
乔玉珠
摘要:海德格尔是一个纯粹的思者,同时又是一个彻底的行者,始终将其存在论思想贯彻于人生实践之中。而将海德格尔置于人的美学视野之中,我们则会发现有四个关键词可以概括他的审美人生:“溯流而上”、“沿途徐行”、“山屋中人”、“存在之启”,海德格尔这一独特的“思与诗对话、偕行”的林中审美人生之路对今天已深陷技术化、符号化、物质化环境丛林中的人们具有拯救性的示范意义。
关键词:海德格尔;人生审美;拯救
在海德格尔看来,人的思想如同舞蹈,是生动的具有生命感的演绎,书本所记载下来的,只如舞步的遗迹,如定格在相片中的舞姿。海德格尔将他的人生定义为思与行,他行于林中路,居在林中屋,把自身看作是始终如一地行进在思考的道路上、在思与诗对话的路径上,所以说“行者”的定位,既是建立在他对于自身思想践行的基础上,更着重强调了其行进在“林中路”上的未完成、进行中的状态。海德格尔的人生路是这样一种感人的境界,它是实现了人的自由、超越本性的情感性的人生境界,是一种快乐的自由形式,同时又是可让我们从中感受、体验和领悟到某种人生诗意的感人境界。在当今高度技术化、物质化的时代,人和美的关系发生着重大变化,对海德格尔的审美性的研究证明,他所思考的问题和实际的践行具有非常强烈的审美意味和现实意义,进一步来讲,他所提出的诗意栖居的拯救方案,恰恰是这个时代的一剂良药。所以说,作为行者的海德格尔本身,称得上是一个可不断扩张的人生美学话题。
从审美意义上将海德格尔的思与行看作一个整体,我们需要从此意义上来思考海德格尔永远朝向未来的道路,通过几个人生关键词来体验这“林中路”上的迷人风景。
一、溯流而上
海德格尔的人生起点对其而言意义非凡。在德国巴登邦的梅斯基尔希镇,西南处是黑森林山脉,阿雷曼人的含蓄、苦思和施瓦本人的坦率、幻想在他的身上集结为擅长出神冥思的品格。海德格尔传记作家之一萨弗朗斯基称他为“一位关于起源的大师”,确实,他钟情于行走在“返回的路线”,返回前苏格拉底,返回开端,返回大地,竭力追寻着一个民族的本真历史。海德格尔所倾力探求的存在问题,之所以具有撼动性和颠覆性的意义,便因为它是哲学、美学、人生的最高问题。而对海德格尔有所启发的现象学的思维方式便旨于寻根、寻源,寻找西方思想的真正源头,以追根究底的方式来推进探究向度。在海德格尔那里,从存在问题出发,沿着现象学的道路的哲学的思的追寻,往往是以一种溯源的方式完成的,通过反省传统来寻求一条达至人的思想的彻底性的道路。运用新的思维方式,从真理的本质出发,来思索艺术的原初本质,并于其过程中发现真理观念的改变,并通过特殊的语言方式来得出结论。
海德格尔成长时期的教会主张信仰自由,亲乡土、爱家园,不免使人联想至后来海德格尔对于家园的呼唤与向往。隐含在海德格尔思想背后的趋向便是走到一切意义的源头,人与自然在原发意境和时境中的交融。在他看来,当代世界遭遇技术时代的威胁,技术日渐将人从地球上剥离,人类在无知无觉中面临着丧失存在之根本的大危机。出于对朴素自然界的深切依恋和对原初的人与自然和谐关系的追忆,海德格尔对技术充满忧虑。正是这样的思人所未思,忧人所未忧,延伸出了新的道路与境界。
二、沿途徐行
“道路,而非著作”,是海德格尔临终之前对于自己的《全集》所说的话。在他的葬礼上B·维尔特题为“寻求与发现”的悼词中,同样也讲到了他对于“道路”的看法,他在很多不同的场合都强调过:他的思想是一条道路,也正如悼文中所说:“他永远是一位寻求者,永远在道路之中”。少年的海德格尔曾经一次又一次走过“田野道路”,在林边高大的橡树下的粗木长椅上,阅读了很多“伟大思想者们的作品”。这样的道路总是改变着,“召唤”着,并“在一个遥远的来源中产生出了家园”。
黑格尔曾说过:“运伟大之思者,必行伟大之迷途”,这句话多次被用来形容海德格尔——一个终生行进在林间小路上的思者。道路是曲折的、行进着的,是未完成的、打开的状态。关于海德格尔思想分期问题,有些学者往往注重其思想的改变与转向,但是若从道路的角度来讲,他的思想其实是一以贯之的,只有沿着之前所思才可到达随后所思,只有包含与延展,方才成就可能。同时,海德格尔许多文章和书都以“路”为名,或与“路”相关,他一直行走于一条存在之思的道路上,这条路没有终点,无限延伸永不断绝。
三、山屋中人
在每个海德格尔向往者的精神旅行图上,都早已标出那个弗莱堡以南25公里处的山林小屋的方位。这座位于黑森林和草地相间的托特瑙山上的小屋,是海德格尔作为纯粹的沉思者、哲学家的特征。海德格尔教学之余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小屋中度过,他在这里体验、运思、写作,这种“天与地、神与人”相交融的广阔山野,使他充分感受到天地之间的宏大气象。山林小屋形成了一个“灿烂的境域”,不失为一个极富意趣的空间。小屋、山野、农家,是海德格尔人生中最生动的维度,是少年时期的“田野道路”更成熟廓大的表现。海德格尔的精神生命在此得以饱满舒展,化入自然天地的质朴和辉煌之中,他在“归去来兮”中实现了“工作世界”与“心灵世界”的完美交融,思想、情绪从外境的烦扰中慢慢澄净于虚灵无有的状态,颇有“浊以止,静之徐清”、“安以久,动之徐生”的旨趣。
作为诗意栖居象征的小木屋,实则是海德格尔一种实际的行为方式,是一种具有象征意义的行为艺术。海德格尔独自居于山林小屋,进行着一场类似于查拉图斯特拉式的灵魂的修行,由此产生另外一个状态——孤独,它将全部生存抛入一切事物存在的寥廓的近邻之中,这是人生的重要体验,是一种原始的源发的生命体验。海德格尔认为,“一个人只有在孤独状态下,只有在离群索居时才能真正回到自我。”每个人都是一个宇宙,每个人的天性中都蕴藏着大自然赋予的创造力。许是在这样万物和谐的安静之中,在这样极致的孤独之中,海德格尔自由进出自己的宇宙,运转深思。
四、存在之启
(一)“存在”的“唤起”
1907年夏,回乡度假的格约伯神父送给即将18岁的海德格尔一本影响他一生的书——布伦塔诺的博士论文《论存在对于亚里士多德的多种含义》,布伦塔诺关于“意向性”的讲述打开了海德格尔的思路,海德格尔对“存在”与“是”的追问使其超越了神学,从而转向哲学之路。随后胡塞尔的《逻辑研究》在一定意义上也对海德格尔的学术发展产生了很重要的影响。“现象学”的发现真正问题的方法——“面向事物本身”,使人看见隐蔽起来的东西,并从隐蔽中找出被隐蔽之物,进而发现其敞开之物——“真理”。海德格尔从胡塞尔处学到的是一种方法论上的引导,从中得到解决“存在”问题的重要启发。
(二)“存在”的“深化”
海德格尔将胡塞尔的现象学改造成“存在显现”的方法——存在学美学。海德格尔的哲学美学思想,以存在为源发点推进和展开。存在是存在者的根基,是存在者展开的状态或境域。真理作为存在的根本特征,就是在进入“澄明”之同时又对存在加以“遮蔽”。为了使之进入澄明而又不至于被遮蔽,只有进入诗性艺术中才有可能。艺术是置真理于作品中,艺术作品以自己的方式敞开了存在者的存在,这种敞开即显露。海德格尔号召把艺术召唤到诗意般的展现中,在他看来,艺术作品的本源在于本源的真理,存在的真理,艺术(尤其是诗)肩负着在技术世界中进行拯救的重任。通过存在论美学的展开,“海德格尔探求到了诗意栖居的本源秘密,语言的道说、诗性的智慧、艺术之真理都是在存在论美学的基础上深化而来。通过这样的深化,海德格尔把我们带向真正的诗意栖居的审美家园。”
五、结语
由很多碎片聚集而成的海德格尔的“生活世界”或“人生世域”,构成了他人生中深层涌动的维度。就像赫拉克利特所说的“永恒的活火”,永远是发生着、维持着、构成着的。海德格尔认为,人一旦成为人,就有了世界。人天然地在世界之中存在,人的一生是无数可能性的存在,最本真的存在形式便是“思与诗的对话”。海德格尔把具体的生存和生活境域称为“此在”,即人总是具体地在这里、那里存在着,总是存在于具体的与自己相关联的周围世界之中。对于动态的、进行中的“活着”,他又认为人的生存是“去生存”、“去存在”,即在生存中投入、行动、展开。正是在人生这种不确定的、随时可变的意义上,海德格尔奉行着实践状态的人生哲学,将人生视为一场存在主义哲学的实验,在所思所为的“互文”中实现自身追求。
以人的美学视角动态地探究海德格尔其人其思,展开新的观察角度和领会能力,重新阅读、重新审视,并不是推翻旧理论、旧经验,而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向别处看。他的思想犹如风暴,席卷沉睡于传统和固式的大地,催动了思想的震颤和新生。而他所秉行的独特的“思与诗对话、偕行”的林中审美人生之路,对今天已深陷技术化、符号化、物质化丛林中的人们,具有着深刻的指导性、拯救性的示范意义。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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