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适合做教师
2016-10-11林来梵
林来梵
曾偶尔读到一位律师在他博客里写道:“在中国,一般是无法适应社会的人才会沦为一个教师(的)”。接着这位年轻人就快人快语地诉说,最近雇来的几个法学硕士生,即教师们所教出的徒弟,是如何的不中用。博客文章下面的评论栏里,果然应者如云,而且一片喝彩。而作为一个“沦为教师”的人,我看了之后,陷入了沉思。
但不管如何,就我个人而言,作为一个生性疏凝、骨子里有些慵懒的人,今生今世恰好能谋上教师这一职位,总有一份不可自禁的窃喜在心头。更兼祖国又有“教师节”这项庆典,到了这类时节,门生故人总有问好的,更是倍感自足。
诚然,正如许多人所言,在当今中国,但凡为某个特定的群体设定个特定的“节日”,那个特定群体必定属于弱势的群体,有如劳动者、妇女、儿童即是,教师也概莫能外。而如果对比其他国家或社会,比如笔者多少有些了解的日本,我国当今教师的地位则逊色不少。在日本,从小学教师到大学教师,都被尊称为“先生”,而整个社会可以被尊称为“先生”的人,除了教师之外,一般严格地扩大适用于国会议员这样的政治家,或像医生、律师这样的高级专业人士,其中,教师尤具有崇高的地位,以至被认为属于一种“圣职”。如下一段轶闻,更说明了这一点:
当今日本有一位民法学者,在年轻时刚刚留校不久,有一天,他母亲在家里接到了一个电话,对方很有礼貌地问道:“请问某某先生在家吗?”因为是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儿子被尊称为“先生”,这位母亲十分激动,尤其是当她得知电话那头尊称她儿子为“先生”的这位人,正是他儿子在东京大学的导师、当时日本民法学界大名鼎鼎的权威学者我妻荣教授时,老人家更是手足无措,留下了激动的眼泪。当天晚上,那位年轻人回到家中,当他从母亲那里得知事情的全部经过时,他也感动地哭了。后来,这位年轻人也成为日本著名民法学家之一。他就是当今中国民法学界也颇为熟知的星野英一先生。
虽然这一感人的故事在当今只会发生于日本这样的国度,但是,每当我想起这段故事时,我反而领悟到,作为教师的我们,即使在当今中国受到一些讥评,或受到一些委屈,也不应有太多怨言,因为,或许日本人已经为我们揭示为师者的崇高,并确认了为师者的崇高,我们夫复何言?要知道,即使在我国,由于直接得益于自身的传统文化,韩愈在《师说》中所说的“传道授业解惑”这种劳作,历来还是被赋予了一定神圣性的,在某些时候甚至有过,以至于,在民国时期的大学里,按照季羡林先生的回忆,教授竟然达到了“被视若神人”的地步了。当今,教授的这等风光虽然不复再有了,但要再退到“臭老九”、或“九儒十丐”的地位上去,其几率也已变小了。从总体上说,在我们的文化语境之下,只要为师者本身能恪守自身的使命,懂得自尊自爱,教师作为人类历史上最古老的职业之一,还是较为容易被神圣化的。
如今,想来自己的弟子中也有当上教授的人了,而且这些年几乎每年都有学生不断加入了教师的群体,今后仍有一批弟子继续走向教师的岗位,值此教师节即将来临之际,鄙人特别想跟他们说三点共勉的话:
第一,自“天地君亲师”的传统礼制崩摧了之后,为师者也幸免了“夷十族”的连带责任,但为师者本身仍然不可免除最低必要限度的道义责任,教师节也应成为我们躬身自问康德所曾敬畏的那种“内心道德律”的重要契机。
第二,请尽量保住一份淡泊,继续做一名可以甘于清苦的教师吧!切记:尽管大学之间优胜劣汰的时代即将到来,“大学”制度本身也可能在未来面临着被彻底改革甚至被淘汰的可能,但即使当今中国任何一所再浮躁的学堂,也需要真正能够热爱“教书育人”的教师。
第三,法的学说很容易过时,为师者的风范或更能长留。狷介也是一种风格,但思考并不是我们的特权。人世间的社会在终极意义上也是经不起思考的,天下的许多人都正在为生计而艰辛劳作。请时常记住我们是由一个贫弱的社会供养起来的一群人,并时常怀着一颗感恩的心、一颗谦卑的心,去珍惜这份淡泊的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