纽伦堡，纯真又沧桑

2016-10-11

南方人物周刊 2016年30期

李乃清

列车由肃穆的北德一路南下，草绿了、天蓝了、太阳亮了，红瓦顶的小木屋和远处城堡映入眼帘，童话里的公主仿佛就要从森林里跃出来似的……

从火车站出来，穿过古城门便进入纽伦堡老城。蜿蜒而过的佩格尼茨河赋予城市灵气，中世纪时，纽伦堡已是精密仪器的制造中心。市集广场东面，圣母教堂的塔式钟楼内置有一座音乐钟，正午时分，耳畔传来清脆乐声，钟内小人奏起乐器，7位长袍大臣依次走出，向正中皇帝朝拜，引来孩子们好奇欣喜的目光。

穿梭于老城街巷，沿路雅趣小店随处可见红颜绿色的“胡桃夹子”，琳琅满目的圣诞树、小天使，仿佛每天都在庆祝圣诞。市集广场北侧的市政厅曾被德国作家霍夫曼写入童话故事《胡桃夹子与老鼠王》，圣诞夜发生的这则故事，后被柴可夫斯基谱成芭蕾舞剧《胡桃夹子》而名扬天下。

早在15世纪末，纽伦堡的文化已颇为活跃，连一向瞧不起德国的威尼斯商人也对它刮目相看：“德国所有城市都是瞎子，惟有纽伦堡用一只眼睛在看东西。”

纽伦堡市中心的玩具博物馆，不仅馆藏数量惊人，且跨越年代久远，最早可追溯至中世纪。一楼陈列早期稚拙可人的积木，二楼摆满令男孩神往的小火车，迷你尺寸只有火柴盒四分之一却五脏俱全，大型套装光铁轨就能铺陈一整间儿童房，三楼林林总总的布娃娃和惟妙惟肖的“过家家”勾起女孩们的梦幻想象……若世上真有一座纯真博物馆，那便是这里。

踱步向北，老远便看见丢勒的铜像。沿“丢勒街”前行抵达“丢勒广场”，拐角便是丢勒故居。典型的中世纪3层小楼，进门有幅丢勒28岁时的自画像，神情坚毅，昔年颇为时髦的长发均匀地拖至肩头，画家将自己描绘成一个俊美的、相信自己天才和使命的人物。生于纽伦堡的丢勒，堪称日耳曼民族的旷世奇才，他精通金银手艺、版画及油画，熟知解剖学，创立筑城学理论，还是个作家。

在故居二楼画室，人们可以看到丢勒那些用工匠的手、诗人的心灵和哲学家的头脑镌刻而成的铜版画的制作过程。展厅最后一间内室空荡荡的，墙上只挂有基督受难十字架和丢勒母亲的画像，寂寥的烛台仿佛诉说着天才的悲剧：人们常将那幅《忧郁》看作丢勒的精神自画像，内心苦闷的画家1528年死于肝气郁结。丢勒故居隔壁是皇帝堡入口，历史上，纽伦堡曾是“德意志民族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直辖的统治中心城市，正因如此，希特勒选择这里作为第三帝国总部。“郊外有个纳粹党大会遗址，很诡异的地方，但很有意思！”年轻的西班牙朋友极力推荐。

怪兽般阴冷灰暗的大铁盒里，各国游客穿梭于一间间黑黢黢的展室，墙上呈现“第三帝国兴亡”的历史影像，直指希特勒的“恐怖”与“宣传”：排除异己、禁止言论自由、煽动民族主义，希特勒在纽伦堡完成了他的独裁之路。这里到处是他的像章和画像，《我的奋斗》更在当时成为婚姻登记处派送的新婚礼物。

每年秋季以盛大排场在纽伦堡举行的党大会，并非党代表齐聚一堂共同商讨方案，那只是一种规模浩大的列队集会，有且只有希特勒一人发表演说，他自己则根本不听别人讲话。好走极端是这个战争狂人的一贯作风。1939年8月，“帝国元帅”戈林曾向他建议：“我们就不必孤注一掷了吧？”希特勒答道：“我有生以来总是孤注一掷！”

纽伦堡在纳粹德国时代风光无限，也因此沦为后来盟军重点轰炸的对象，颇具中世纪古风的城市被夷为平地，战后虽得以重建，亦不复当年风采。

列车傍晚驶离纽伦堡时，古城天空呈现出一抹奇诡的蓝色，想起来了，那是德国画家卡斯帕·大卫·弗里德里希笔下的蓝色，纯真又沧桑，夜空沉郁如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