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而悟道，由道悟学

张英华

原文

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

子贡曰：“《诗》云：‘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其斯之谓与？”子曰：“赐也，始可与言《诗》已矣！告诸往而知来者。”

注释

①子贡：端木赐（公元前520年～公元前456年），字子贡，孔子的得意门生。

大意

子贡说：“日子虽然过得穷苦，却没有谄媚之态；生活富裕，却没有骄慢之意。人能做到这样怎么样呢？”孔子说：“还行吧。不过比不上那些在穷苦日子中能体会到精神追求的快乐，过富裕的生活还能崇尚礼仪的人。”

子贡说：“《诗经》中说：‘像切制骨头，像锉平象牙，像雕琢玉器，像磨光石头。大概说的就是这种情形吧？”孔子说：“赐呀，可以跟你谈论《诗经》了呀。你能从我给你说过的话中，领悟到我没有说到的意思。”

阐发

子贡问老师对“贫而无谄”与“富而无骄”的看法，从“何如”的语气来看，子贡认为：过着贫苦日子还能不对富贵者有谄媚之态的人，是很了不起的；而一个富人能拥有不骄慢的姿态，也很难得。然而孔子却只用“可也”来评价子贡提到的这两种人。跟“何如”隐含的赞赏语气相比，这两字的语气何其平淡：“还可以吧。”

后面的话并不多，却很耐琢磨：“比不上在贫穷的日子里能体会到精神追求的乐趣，生活富裕还能崇尚礼仪的人啊。”不是吗？对人不谄媚，不骄慢，还只是停留在对外在态度的关注上，并没有达到修炼并提升内在心灵境界的高度啊！

“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论语·雍也》）吃得简单，喝得普通，住得不好，别人不能忍受这样的愁苦，而孔子的高徒颜回却以之为乐。这不就是“贫而乐”的境界吗？而一个人生活富裕，却能够以礼来约束自己，不是更值得人敬重吗？

多么简明而深邃的引导！

对话到此并未结束，反而引出了更为精妙的对话，因为子贡竟由此联想到了《诗经》中的“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这不断打磨的动作，让子贡认识到了从“无谄”到“乐”，从“无骄”到“好礼”的不断进益。

多么深刻而独到的领悟！

而接下来孔子的回答，则又一次将这番对话推向了思想的高峰。孔子认为子贡可以跟自己谈论《诗经》了，表明子贡的学识已经达到了一定的高度，能从听到的话语中领悟出老师没有说出来的道理。这不就是创作诗歌与欣赏诗歌所应具有的联想能力吗？这也可以看作是孔子对子贡的启发：学习要具备这样由此及彼的联想能力。

学而悟道，由道悟学。

只不过是几句对话而已，却包含了如此深刻的做人之道与学习之道：子贡的进益在此，孔子的魅力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