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牙利之吻
2016-10-08
让-马里·拉诺埃
一家以匈牙利球员为主的俱乐部征战斯洛伐克联赛,压力与困难可想而知。经历过多年的假球、暴力丑闻后,多瑙斯特雷达DAC俱乐部决定洗心革面,希望重新找回归属感和民族自豪感。
从维也纳一路向东,大约行驶100公里,映入眼帘的总是千篇一律的乡村风光,宛若回到19世纪。到达多瑙斯特雷达DAC俱乐部(以下简称为DAC)的迈斯特斯基体育场之后,我们掏出“旅行手册”,在上面潦草地写下:贫穷的城市,勉强看得过去的球场。
“嘿,彼得,这里好像很穷……”我们对随行的向导说。
“啊?谁说的!这是一座富有的城市!我们刚才经过的那片土地,盛产蔬菜、甘薯、甜菜、水果、麦子、葡萄……另外这里还有温泉。你绝对是搞错了!”
我们红着脸,将手册上的记录划去……
历史课
指向多瑙斯特雷达的路牌上,写着“Dunazerdahelyi”,这座城市的匈牙利语名字。这里属于斯洛伐克南部特尔纳瓦州的管辖范围,80%居民都是马扎尔人(匈牙利人)。DAC主场作战时,现场会奏响匈牙利国歌,球迷们唱到最后几句总是激情澎湃:“人民历尽地狱苦,灾难深重谁能比,过去未来一切罪,已经赎到底!”
来到这里,快速上一堂历史课是必须的。1919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一年后,特里亚农条约令奥匈帝国分崩离析。匈牙利失去了2/3的领土,国土面积从32.5万平方公里锐减到9.3万平方公里。这个国家不仅失去了入海口,还有很多土地、大城市以及丰富的旷产等资源被并入现在的塞尔维亚、克罗地亚和斯洛文尼亚。突然间,1/3的匈牙利人生活在国境线之外,他们内心深处的愤恨和不满,一直以民族情绪的方式喷薄近百年。
DAC俱乐部诞生于1904年,一直保留着匈牙利语名称。过去数年,但凡DAC对阵斯洛伐克的强队,比如特尔纳瓦斯巴达或布拉迪斯拉发,通常都会引发令人难过和痛苦的意外。坐在破败的迈斯特斯基体育场看台上,蒂博尔·珀尔对我们回忆起了2008年11月1日那天的恐怖情景:一队警察与极端球迷发生冲突,60多人受伤,其中1人失去了听觉。在Footballski.fr网站上,我们还可以找到那场惨剧的现场照片。
珀尔当时坐在事发地对面的看台,也就是我们所在的看台。“对我和很多人来说,DAC不止是一家俱乐部,更是自豪和民族的象征。我知道,国歌是造成分歧和矛盾的根源,那场惨剧发生时,我感觉十分无力,什么都做不了;同时也很气愤,因为我完全不理解这种针对我们的暴力。我永远不会忘记克里斯蒂安·福格尔,他成为了那场事件的最大受害者,后来我见过他,还有他的母亲。”
简而言之,自从2008年重回顶级联赛,DAC,这家最匈牙利的斯洛伐克俱乐部,就没过过几天安宁日70
假合同,假球
那场骚乱发生的时候,伊朗富商莫塞尼刚刚成为俱乐部老板。此人在足球圈早已出名,本世纪初,他出现在了奥地利俱乐部阿德米拉的组织机构中,但很快就被列入不受欢迎的名单。随后这家伙来到斯洛伐克,先是成为塞内茨俱乐部主席,又在2008年入主DAC。塞内茨位于首都布拉迪斯拉发的东北方向20公里处,是斯洛伐克国家队的集训地。当时塞内茨FC处在顶级联赛,而DAC征战第3级别联赛,两座城市相距40公里。
刚掌控DAC俱乐部时,莫塞尼拥有50%股份,另外45%属于副主席巴纳巴斯·安塔尔(5%属于市政府)。除了球队混迹联赛榜尾、球迷骚乱惨剧,几名非洲球员的注册丑闻,也让DAC俱乐部颜面扫地——这些球员表示,他们DAC合同上的签名是伪造的!后来安塔尔申请做笔迹鉴定,结果证明,非洲人没撒谎。
多瑙斯特雷达市政府也经常抱怨莫塞尼的恶劣行径,伊朗人甚至连水电费都拖欠不交,所作所为与他当初买下俱乐部时的豪言壮语完全背离。莫塞尼一度对这座城市反对他表示抗议,而市政府的答复是:“我们不是反对俱乐部,而是反对欺骗!”
我们眼前的破败球场,也可以说明当年的俱乐部高层没干多少实事,莫塞尼即便投钱了,也肯定没用到正地方。在球迷、市政府和俱乐部内部的不满声中,伊朗人黯然退出,DAC随后迎来一名新的领导人,并在更加透明的基础上重新起步。
新老板名叫奥什卡尔·维拉吉,现年52岁,出生于多瑙斯特雷达。维拉吉的另一个身份,是斯洛伐克最重要石油公司Slovnaft的监事会主席,这家公司是中欧第二大石油集团MOL的子公司。对中欧经济,维拉吉充满信心,但他认为多瑙斯特雷达这座城市还需要更强烈的民族精神。
不得不提的是,在维拉吉与前任老板谈判的过程中,DAC又爆发了新事件:假球!警方逮捕了4名DAC球员,其中包括当时的斯洛伐克国脚伊万·霍杜尔,理由是他们涉嫌在2013-14赛季的几场比赛中收黑钱。球员们对罪行供认不讳,但同时强调,他们当时已经很久没领到工资,只能铤而走险。后来涉案球员遭到重罚,所有人被判处18个月监禁(缓期执行),并被国际足联全球禁赛。此外,DAC俱乐部被扣掉了7个联赛积分。
匈牙利印记
因为假球案,DAC球迷受到了很多嘲讽,那种感觉非常难受。2008年至2012年勉力维持、艰难保级后,DAC在2013年遭遇降级厄运,所幸很快又回到顶级。新老板来了,球队战绩却依旧难有起色,2014年1月排名联赛榜尾。好在当时的主帅拉德瓦尼执教有方,对于心爱的俱乐部也非常了解,最终率队凉险地完成保级任务。这个奇迹,让DAC俱乐部所有人开始走向团结。
保级后,老板维拉吉成了英雄,创造奇迹的主帅却没有得到好下场。2014-15赛季,球队起步阶段成绩糟糕,维拉吉决定炒掉拉德瓦尼,这让球迷们一度难以接受。“功臣”的继任者是前克罗地亚国脚、现年43岁的托米斯拉夫·马里奇,与他一同上任的另一位克罗地亚人则是大名鼎鼎的阿廖沙·阿萨诺维奇——1998世界杯“格子军”的主力中场,曾在梅斯、戛纳、蒙彼利埃担任总经理。
克罗地亚二人组上任后,马上烧了几把火,搞得沸沸扬扬。马里奇还把儿子安东尼奥带进球队,基本是踢替补。维拉吉希望球队在成绩上实现爆发,俱乐部管理更加欧洲化。本赛季DAC的表现虽不能令人满意(排名联赛中游),但无论如何,他们总算是将俱乐部历史上最黑暗、最混乱的一页翻过去了。
目前,俱乐部正在翻修青训中心,主场周围也堆着建筑材料。一侧看台已经被拆除,2008年引发惨剧那片看台也消失了。在光线昏暗、装点成俱乐部黄蓝两色的走廊里,挂着一些引人注意的老照片:我们看到了布洛欣,1984年他曾代表基辅迪纳摩来此比赛;还有格罗希奇,1954年那支伟大匈牙利国家队的门将,照片上他正与普斯卡什准备参加对联邦德国的世界杯决赛。
是的,这里到处都有匈牙利的印记。除了主帅马里奇和他的助手,所有教练组成员都是匈牙利后裔,尽管他们的国籍是斯洛伐克。而克罗地亚,以前也属于奥匈帝国。
为了证明DAC人重塑形象的决心,俱乐部媒体官员克里斯蒂安·瑙吉和体育主管克里什蒂安·内梅特将我们带到了小城东北部,一片白桦林中间。那里已经隐约出现一块平整的场地,未来将有两块正规球场,一块天然草皮,一块人工草皮。两年后,球场数量将增加到10块。
17公顷土地,已经投入150万欧元,工程总预算“高达”780万欧元141岁的内梅特笑着说:“不久前,球队第一次来到这里训练,十分满意。以前我们只能在迈斯特斯基体育场内或周围的场地训练,但现在,条件大大改善了!俱乐部的氛围也变了,一切生机勃勃,两三年后,我们还会拥有新球场(1.2万个座位)。”
为获取更多经验,俱乐部特意邀请了法国欧塞尔俱乐部青训负责人让一马克·诺比洛前来指导青训中心修建工作。本赛季结束后,诺比洛与欧塞尔的合同就要到期,他这是在提前考察未来工作地点?
感性,极端
找回昔日荣光,是DAC俱乐部最大的目标。1987年,DAC曾夺得当时的捷克斯洛伐克杯冠军,一年后在联盟杯次轮跟拜仁交手(总比分1比5)。内梅特的办公室墙上挂着一幅照片,就是当年DAC与拜仁对赛的证据,照片上一边是本队门将奥曼,另一边是德国豪门队长奥根塔勒。历史和现实有很大差距,但这些照片时刻提醒着DAC人,他们没理由自甘堕落。
尽管迈斯特斯基体育场陈旧破败,但DAC的联赛场均上座率,只落后于特尔纳瓦斯巴达和布拉迪斯拉发这两支豪门。DAC是斯洛伐克球迷数量最多的俱乐部之一,在这个“少数民族”居多的城市,DAC球迷是绝对多数。内梅特说,未来4到5年内,全新的训练中心和球场将让DAC拥有顶级硬件设施,“但我们永远不会丢失自己的身份。”
当我们问起匈牙利球迷的特点时,内梅特回答道:“或许他们都非常感性,容易从一个极端很快过渡到另一个极端。要么极好,好么极坏。这是非常典型的现象。在这里,两件事会这样:一是足球,一是政治。如果人们必须选择一个阵营,肯定都会选匈牙利。但这里没有极端主义。”
足球和政治,经常在多瑙斯特雷达人的日常生活中交织。2009年,斯洛伐克颁布了一条法律:所有国家机构和公共场所,都必须用斯洛伐克语作口头交流和书写。如果使用匈牙利语,就将受到处罚。作为回应,匈牙利政府对他们的国籍制度进行了改革,允许能说匈牙利语的匈牙利后裔入籍。斯洛伐克随后继续反击:所有获得第二国籍的人,都将被剥夺斯洛伐克国籍。可以想象,多瑙斯特雷达居民会有怎样的反应。
在这种背景下,一些与匈牙利俱乐部费洛茨城的足球流氓有联系的DAC极端球迷,开始在斯洛伐克联赛中兴风作浪。维拉吉如今在多瑙斯特雷达的地位,如同当年在马赛的塔皮,接下来,他能解决好所有问题和麻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