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二》——被低估的史诗
2016-09-28曾薇佳
曾薇佳
【摘 要】冯小刚导演希望凭借在贺岁档积攒的人气和“冯氏喜剧”的口碑,让全国观众接受《一九四二》。但在《泰囧》和《少年派》的双重夹击下,这部沉重思考历史的影片最终票房惨淡,评论界也因其主题与贺岁的欢乐气氛不符而不看好此片。本文力图挖掘《一九四二》失败的深层原因及其较高的艺术成就和其对于民族历史反思的意义。
【关键词】一九四二;冯小刚;票房;贺岁档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6)08-0119-02
影片《一九四二》是一部被票房低估的影视史诗,每句台词都有值得玩味的地方,每个桥段都有值得思考的意义,更重要的是它拍出了人性的复杂面。
此片以1942年河南旱灾为背景,撷取了老财主范殿元一家和长工瞎鹿一家在逃荒路上的一系列事情及细节来揭露了人的本性和当时各个社会阶层的真实状态。全片叙事流畅,可谓一气呵成。为了达到拍摄的流畅性,冯小刚导演选择了顺次拍摄的方法,这种方式虽利于拍摄进展,但耗费无疑是巨大的。在今天唯利是图的中国电影市场,冯小刚这么做就值得敬重。
笔者先阐述一下对这部影片市场表现的理解。首先,它绝不应被定位为贺岁档。贺岁片源于中国人对“年”的一种助兴和庆祝,所以多为喜剧、功夫片这种娱乐性较强的片种。其次,贺岁是对于忙碌了一年的中国人的一种精神慰藉,决定了它需要一个相对圆满的结局。但两个特点,《一九四二》一个也不符合。我想这一点冯小刚导演应该心知肚明,这部片子与其定位为贺岁巨制,还不如说是对它寄予了厚重的期望,希望它像冯导之前的贺岁大片一样勇夺票房冠军。这种希冀对于中国电影市场发展无疑是好的,但对于当今的中国观众的审美水平和恶劣的市场生态来说是没有任何实现的可能的。中国人看贺岁片是去找乐子的,如果让大家在年根岁末面对一群垂死的人,是不符合观众的传统心理,这也是为什么“冯氏喜剧”能够年年夺得贺岁冠军的原因。典型的中国式幽默,加上小人物在大时代下的令人唏嘘的命运以及京韵的台词腔调就能收买大部分中国观众的心。从1997年的《甲方乙方》开始,中国观众在年根岁末的口味几乎已被定型为这种喜剧片。但冯小刚导演曾多次表示“喜剧不是我的本心,我想拍严肃的正剧。”冯导很早就相中了刘震云的《温故一九四二》,但一开始两人并没有达成协议,这个梦想一直耽搁到《集结号》大获成功后才启动。十几年的漫长追梦路堪比《阿凡达》和《一代宗师》,但可惜最后冯导一语成谶:“我随便那么一拍的电影受到民众的追捧,我认认真真想拍的东西却没有人认可”,这再次暴露了当下中国观众的审美难以欣赏这种有思想高度的类型片。再者,这部片子揭露了一个民族的民族性,每一个中国人都能从中发现自己最黑暗、最丑恶的一面,它会让人对自己的行为反思。然而春节的意义就在于“辞旧迎新”,本片把八十年前的灾难定位为今天茶余饭后的余兴节目,希望整个民族自揭伤疤、深刻反省,实在强人所难。相比于该片,同时比较大热的文艺片《白日焰火》更具有群众感召力:一个冷血却美艳的女人和一个受过精神创伤的中年大叔,由于她被迫走上杀人路的丈夫的亡命之旅而出现的爱恨纠葛,听起来这种暧昧迷人的关系比起看一群垂死的人挣扎活命也要好很多。此片把卖点定位在“碎尸、犯罪、暧昧”等敏感噱头上,加上柏林的获奖经历,档期又选得好,使得这部投资不及《一九四二》十分之一的片子获得票房和口碑的双丰收。
但不论怎样的市场劣势都掩盖不了《一九四二》对于一个民族的良心。上文说道,每一个中国人都能从中发现自己最黑暗、最丑恶的一面。在灾难面前,人没有好坏对错之分,只有人性,只有生存的本能。我承认这部电影最大的缺点是不像电影,像几个现代人本色出演的纪录片。但这种摆事实的叙事方式让人更容易联想到十几年前的《背靠背,脸对脸》。我认为这种强烈批判事实的片子没什么不好,至少它能让人在单纯把电影当作娱乐工具的同时认可它早已被消磨殆尽的艺术性。
老东家就是一个典型的富人和权贵代表。他有自信:“我知道,怎么从一个穷人变成财主,不出十年,你大爷我还是东家。”他有谋略:“老马,我出三升白面,枪、人都放了吧。”他还有尊严:“没想到我,老范家大年三十卖闺女……我辱没先人。”灾难先是把他的家产全部耗光,再把他身边的亲人全都耗死,在历史的洪流中,老东家被折磨得体无完肤,这可怜的形象更像人到晚年难以控制局面的《茶馆》中的王利发。作为一个封建地主,他虽然在地方上有钱有权,但终究逃不过国家贫弱带来的灭顶之灾,所谓“离乱人不及太平犬”。全片通过老范东家及其一家的遭遇告诫观众,个体的强大,敌不过国家和民族的弱小;人不是输给了饥荒,而是输给了那个时代。
我们再来看看其他在苦难中挣扎的人们:少东家临死时向瞎鹿求救,瞎鹿却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想霸占我女人。”这让人不禁对少东家既同情又憎恶,且被这个奴颜婢膝的瞎鹿暗暗吓了一跳,人性的丑恶,在关键时刻落井下石,黑暗的篇章从此刻揭开了序幕。瞎鹿的母亲说,遭灾好,让他家也变成了穷人;花枝说,一条人命值两块饼干;星星说,爸,我也要喝猫汤;栓柱说,我的小米,那是我用媳妇换来的小米。中国人互相讥讽,挖苦,全然不顾他们都面临着相同的快要死的境况,却依然看着别人的笑话。再来看看政府官员和军队商人:蒋介石有心杀贼无力回天,最终出下策把河南拱手让与日本人。面对白修德的质问,他选择回避,不,应该说是逃避。一个无能的对自己没有自信的政府形象呼之欲出。国难当头,作为统治者和领导者的态度应该是倾其所有来尽一份救国的义务,但蒋宋孔陈四大家族依然过得花天酒地的生活,让人不禁扼腕叹息。官员们互相践行着平时贪污受贿的潜规则,克扣本就不宽裕的救济粮。他们早已置灾民生死于度外,眼中只剩下利益。花着国家俸禄去买灾民当童养媳,还美其名曰这也是救灾。军人们,操着官腔,打着丧气的败仗,和民众们抢钱、抢吃的,随意打死民众,行为和土匪强盗毫无异样。每一个人都不在乎国家危难,而是都在想自己如何从中捞取利益,这便是柏杨笔下丑陋的中国人。他们不再想着如何改变现状,而是如何能够更好更长久地破罐破摔。国民党亡国不是没理由。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当一个国家中大多数人的利益都没有保障时,这个国家便离亡国不远了。
最温情的时刻是当人生无可恋之后,你的每一步都是向着希望前进的,纵使那沾着无辜孩童鲜血的圣经被炸得漫天飞舞,告诉你灾难面前信仰谁也没有用,这也就是为什么栓柱最终会为了保护和寻找两个跟他非亲非故的孩子而丧命于日本人之手,老东家为什么朝家的方向走并认了一个无亲人的孩子为孙女的原因所在。人性的光辉总是在无助过后显现出来,那时,人们也对生或死看淡了,无论最后是什么结局,都是对自己最好的安慰。
这部影片的缺点确实也很明显,之前也已说过,那就是镜头语言很差,在电影语法上没有什么创新和突破。它的亮点在于敢把一个痛斥民族劣根与苦难岁月真相题材的文学作品搬上大银幕,起到了一种普及和宣传作用,让更多人“知耻”,这一点在电影极度商业化的今天是很了不起的。我们的民族和民众需要这样的电影,毕竟我们不能只陶醉在思考人类的终极意义和进化为商业帝国的迷梦中,我们还需要务实和自我反省,就像《一九四二》,就像《背靠背,脸对脸》。他们都让我们看到了,电影不只是梦,还是血淋淋的现实,这为我们富足的生活平添了一份不该被忘却的沉重和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