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奥会美国为何表现乏力

黄一舟

当美国奥运代表团带着46枚金牌和连续两届奥运会登顶奖牌榜的成绩回国时，没有人对此感到意外。人们对这个国家称霸奥运赛场已经习以为常。不过在残奥会赛场，虽然他们派出了超过250名运动员参加包括射箭、足球和帆船在内的20项赛事，情况却大不一样。

从最近几届赛事成绩来看，与身体健全的运动员们相比，美国残奥代表团几乎不可能复制前者登顶奖牌榜的成功。

在1996年亚特兰大残奥会上，作为东道主的美国赢得包括47枚金牌在内的共158枚奖牌，位居奖牌榜榜首。自那之后，美国除了2008年北京残奥会排名奖牌榜第三，仅落后于中国和英国，就再也没有进入过奖牌榜前三名。美国在2012年伦敦残奥会的表现尤其令人失望，最终只在奖牌榜上排名第六，落后乌克兰一个位次。今年的里约残奥会上，美国也只排奖牌榜第四。

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美国奥运代表团和残奥代表团之间的整体差距如此巨大？美国残奥代表团在不同比赛项目的奖牌数不一样，但如果考虑到残奥代表团的整体表现，人们不得不认真思考一些问题，包括残疾运动员是否获得了足够充分的支持。

美国奥委会称他们一直在努力推动残奥运动的发展。虽然在对残疾人运动的投资无论资金来自捐赠、赞助抑或其他来源，都没有数据记录，也没有数据将美国奥委会对残疾人运动与对非残疾人运动的支持进行对比，但这间机构的一位女性发言人说，有证据表明在美国奥委会内部，近年来对残疾人运动的支持有明显改善。

这位发言人表示，除了通过体育管理机构为全国各地的体育设施和项目，以及位于科罗拉多的奥林匹克训练中心提供资金之外，在过去10年里，美国奥委会为“直接支持残疾运动员”提供的资金明显增长。她估计在2016年，美国奥委会用于直接支持残疾运动员的资金将超过400万美元，而在2005年，这一数据仅为30万美元。

美国奥委会还指出，在过去6年里，他们与不同地区的体育管理机构和运动员进行了更有战略性的合作，试图为残疾运动员提供更多机会，并相信随着时间推移，这些合作将为残疾运动员们带来帮助。美国奥委会的残奥会董事总经理茱莉亚·奥尼尔说，在里约，美国残奥代表团希望能够取得比在伦敦残奥会期间更好的成绩。她谈道，美国代表团参加里约残奥会的所有队伍都通过了预选赛，“这是朝着正确方向迈出的伟大一步。我们已经取得了显著进步”。

但在很多残疾人权益倡导者看来，不受政府直接资金支持的美国奥委会无力帮助残疾运动员解决他们所遇到的所有挑战。

坎迪丝·卡波是一位顾问，她此前曾在残奥会上赢得包括8枚金牌在内的12枚奖牌。美国奥委会正在为洛杉矶申办2024年奥运会，坎迪丝在里约奥运开幕前说，洛杉矶申奥对于美国改善残疾人体育及民众对残疾运动的态度来说，都是一个关键时刻。

坎迪丝因为一场事故不得不使用轮椅，前不久她被任命为洛杉矶2024年申奥代表团的副总裁。她认为了解正在发生的问题，然后去解决它们至关重要。许多因素阻碍美国残奥代表团取得好成绩，其中之一是残奥运动被重视的程度很低。坎迪丝呼吁官员们提高残奥运动的优先级，这样才能激励更多潜在运动员参与进来，同时确保运动员们能够在资金和装备等方面获得充分的保障。

积极的一面是美国奥委会正在一步步地接受残疾运动。坎迪丝说：“我的运动生涯长达27年，从我的角度来看，如今情况变得好了一点。”但她指出这种间歇性进步不具备可持续性，这在奖牌榜上也得到了反映。

坎迪丝认为，如果美国奥委会需要费尽力气才能从对精英运动员和奥运明星更感兴趣的赞助商那里获得资金，那么残疾运动员注定“会输掉比赛”，“这种模式太糟糕了”。对许多残疾运动员来说，经济困难始终是个问题。在吸引资金支持极其困难的情况下，坎迪丝称实质性的保障津贴也许能够为残疾运动员带来一些帮助。

宾夕法尼亚州立大学体育历史学家马克·戴尔森教授认同坎迪丝的看法。戴尔森指出，考虑到绝大多数竞争对手总是拥有更多支持，美国残奥运动员要想赢得奖牌，实在是一项艰巨的任务。戴尔森说：“某些国家全力为他们的残奥运动团队提供支持，与身体健全的运动员们相比，残疾运动员要想获得赞助难度更大。”

美国男子残奥足球队长期受到经济困难这一问题的困扰。当北加利福尼亚州的格雷格·布里格曼锁定球队的一席时，他面临着很多艰难抉择。布里格曼要么继续留在一家工程公司工作，赚钱养家，要么就去追寻自己的梦想。布里格曼写道：“由于经常跟随美国队飞到各个地方参加比赛，我没有办法承担起一份全职工作，被公司要求辞职。”他在众筹网站发起了一次众筹，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维持生计。

布里格曼患有脑瘫，他在参加残奥会前解释说，虽然美国足协为他承担了包括飞行和参赛等在内的大部分费用，但他仍然很难在竞技体育与日常需求之间找到平衡。布里格曼说：“你每时每刻都会想着缺钱这件事。”

在里约残奥会赛场，美国男子足球队缺乏竞争力，在通过预选赛的8支队伍中排名最后。主教练斯塔特·夏普称，虽然“与很多项目的美国残奥队相比，男足拥有更多资源”，但他们仍然很难与其他投入了大量资金的对手对抗。

夏普指出，很多国家的男子残奥足球队队员们都是拿着薪水的半职业或职业选手。他认为，打造资金充裕的联赛系统，最终为国家队提供一个“完整的人才输送渠道”的基础，问题是美国残疾运动并不具备这样的条件，这一现状加大了国家队招募优秀运动员的难度。

夏普称，与英国等其他国家相比，美国残奥运动员无法获得同等水平的国家资助，或是像英国国家彩票公司那样的机构提供的补助金。因此，一些潜在的美国残奥运动员被迫决定退出队伍。夏普说：“在我的团队，很多队员都为参加残奥会做出了巨大牺牲。”

除了资金问题，残疾人权益倡导者卡特·朗指出，某些普遍且根深蒂固的社会因素也导致美国代表队难以在残奥会上取得佳绩。他认为与美国奥运代表团相比，美国残奥队员极少站到领奖台上，“这是整个国家的尴尬，反映了残疾人普遍缺乏支持。他们要么缺少资金，要么不愿意付出时间”。

与奥运会相比，残奥运动获得的媒体关注度也不够。残疾运动员往往很少在电视屏幕上亮相，因为无法获得与体育明星同等力度的宣传。知名度不高，也就不会有更多的潜在收入。卡特·朗说，媒体缺少对残疾运动员的报道反映了美国民众对他们的漠视。

2012年伦敦残奥会期间，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因为没有直播残奥会比赛遭到批评，后来NBC在有线体育频道NBCSN上对比赛进行了转播。今年9月，NBC使用了同一个平台报道残奥会的大部分赛事。卡特·朗认为这让问题变得更加严重：“如果你只用有线频道转播残奥会，那意味着很多人没有机会看到它。”

卡波认为，美国残疾运动员所获得的媒体曝光、支持或资源与身体健全的运动员不在同一个水平，如果民众接受这个现状，那就可能让残疾运动员觉得不公平。她说：“这涉及严重的残疾歧视。”但卡波也指出，困扰美国残奥运动员的问题不会一直持续下去。她相信随着时间推移，残疾运动将会获得更多资源和更多人的关注，最终形成一条从学校、地区到国家队的人才输送线，资金和奖牌也将随之而来。

前残奥会银牌得主亚当·布里科尼如今是包括4枚奖牌得主塔蒂娅娜·麦克法登在内的多位美国残奥田径运动员的教练，在19岁那年，他因为脊髓损伤开始从事残疾运动。布里科尼认为，美国残疾运动员面临的情况正变得越来越好，与过去相比，有更多的州要求学校接受残疾学生参与体育项目，“这是一种可持续发展的方式，将极大地推动基层体育向前发展。”

卡波相信在短期内，洛杉矶申办2024年奥运会将有可能成为催化剂，提高相关机构和美国民众对残奥运动的重视程度。卡波称在洛杉矶申奥提议中，已经表态平等对待残奥会和奥运会，“如果我们有幸举办奥运，那么它将成为改变现状的大事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