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星空
2016-09-23刘盾
刘盾
老随陪我看过最美的夜景,那是在海边,他拨动琴弦,星光若隐若现触手可及,我感觉自由得像颗尘埃,无足轻重但能飘向任何地方。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思考着存在的意义,是庸常一生,还是追随不确定的未来。
老随喜欢去海边,坐在珊瑚礁上弹唱一些我听不懂的歌谣,他忧郁的歌声常被小城里不应景的火车鸣笛打断。有天他突然放下吉他,很认真的对我说,我会离开这。
他眼神坚定,但我莫名其妙。他要去哪?又或者,他去做什么。他说北方有雪,姑娘们很好看,像花儿一样。我说,真是不争气的家伙。
他真的要走,只在车站留给我一个身背吉他潇洒的背影。真是没出息,你走了就没人给我唱歌了,姑娘又不能当饭吃,我坐在人潮涌动的站台看那绿铁皮缓缓开动,带着一大波不留恋的白痴驶离这里。暮色惨白和海面划清界限,看得我眼神迷离。
小城不忙,我每天要经过潮湿的热水壶,经过街角蜷缩的老猫,经过清晨无人的车站,经过海滨搁浅的渔船。包点铺热气照常,人群熙攘照常,我孤零零地坐在房顶,眺望日头升灭,潮水涨落,日子像那一阶阶连续不断的铁轨,乏味地看不见尽头。
我听说曾有人在这日复一日地看风景,后来有天他跳了下来,他可以永远看这风景了。我好像有些想念老随了,他那些扯淡的歌现在老回荡在我耳边,怀念的总是自己失去的,向往的永远是得不到的,我开始明白老随为什么要走了。
老随离开时只背了吉他,我离开时只带了几本书。
路旁的树在飞速后退,绿皮火车比想象中的要拥挤和摇晃,窗外是无边无际的金黄原野,散落着几户人家,低头的稻穗迎风招摇,让人有敲碎车窗跳出去收割秋天的欲望。而我面前躺着韩寒的《一座城池》,正翻到最后一页:“你是害怕了吗,还是别的什么?”
那慢节奏的小城明明被我甩在身后,却又好像始终有条细长的线牵连着。老随也曾坐在这车窗前,他会想些什么,是难得解脱的畅快,还是面对未知的惶恐。我忘了他还有吉他,就像我还有书。
月色换得慢,景色不停步,我想了很多从前的事,想着那时候我还留着长发,那时我还向往四海为家,那时我还能自称少年佯狂潇洒。这些年我一直在失去,曾并排走过海岸的笑声,盛满温柔的眸子,曾信誓旦旦的诺言,都在我们各自追寻虚无远方的路上悄无声息地消散,一如未曾圆满却已分崩离析的表象。
追寻的人总要孤独,就像天上没有互相拥抱的两颗星。
我在星夜下恍惚,这火车要开往哪里,我去那里做什么。我在人群里随波逐流,这陌生的地方阴暗得让我窒息,尽管这里是北方,这里有风沙,这里有雪,有姑娘。我沉默着想了一会,买了回程的车票。
这里不是我的远方,我的远方是老故事和寂寞的诗歌。
我照常活着,活在风景和我炽烈的胸膛里。我再次遇见老随,是在很久以后的海边。他身上淡淡的烟味,他眼睛深邃得像星空。他说话变得很慢了,他北漂了几年,有了自己的工作室,能唱自己的歌了,可他却感到迷惘。北方不是他想象中的模样,他学会了取悦,他辗转圆滑。但他回来了,在将吉他砸碎在留存他漂泊时光的地铁道以后。他没了吉他,可他还是随。
我们坐在海边遥望海上的繁星。他说:“你还记得我们当初说要去看看海的那一边是什么吗?”轻狂是想哪里都去,成长是想该去哪里,他望着远处的灯塔:“我在轮船看到的是另一块陆地。可是啊,我看到了这夜空的星。”他笑了:“那些星儿,时而明亮,时而晦暗,却从未熄灭。”我仰望:“像远方一样。”他笑里含泪,饮尽啤酒扔进海风里:“像我们一样。”
他还是要走。我在野草野花的山上眺望远走的铁皮,风吹动我的衣角,我身后依旧是海。他会去哪,去给那些姑娘唱歌,还是去另一方的天涯。我只知道,他的理想会像那天上的星辰一样,会有明暗,却一直闪烁在那里。我也一样。
你我都不曾平庸,目的向来无关紧要,你所期待遇见的都在途中。所以啊,就把迷惘都写进诗里,在一路颠沛中弹奏成歌,在阳光下高唱出来,惊起你身后的鸥鸟,唱醒这早春的天,唱热你倔强的眼眶,唱遍你要去的地方。
愿这同一片孤独星空下的你,活成自己喜欢的模样。(指导老师:刘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