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蚕豆香
2016-09-22吴建
吴建
油菜花黄,蚕豆花开。小时候特喜欢素雅的蚕豆花,疏密的叶片间,蚕豆花黑白二色,中间是一团黑,如同滴落宣纸上的墨汁,更像小女孩那乌黑的眸子闪着清纯的光芒。
初夏,“青蔓牵衣细草长,高低山路敛烟光。邻居田埂相逢语,十里春风蚕豆香。”蚕豆荚渐渐饱胀圆鼓,此时鲜蚕豆可以食用了。撕开豆荚,三四粒绿如碧玉的蚕豆静静卧着。别的不说,光看那嫩豆的颜色就顿生爱意,蚕豆嫩得几乎掐出青汁来,那珠圆玉润的外形早让人不食而醉了。这时候,家家户户的餐桌上都能看到碧绿的蚕豆靓影。
母亲从田间回来,顺手摘了些蚕豆,用清水氽煮,煮熟后的嫩豆香中带甜。母亲用针线把一颗颗熟豆穿起来,连成豆链,那是饭后片刻的休憩,更倾注了舐犊的爱心。我把蚕豆项链像佛珠似的挂在脖子上,边走边和同学比着谁的“首饰”最长,豆儿个大。一路上你拽我一粒,我摘你一颗,扔进嘴里,做出大嚼大咽的夸张样,吃完后还装成小美食家的样子,议论谁家煮的蚕豆味道最好。
其实我最喜欢吃的是母亲做的“咸菜炒蚕豆”。母亲将青蚕豆的外皮剥去,倒入爆热的油锅里猛炒,待要熟时再加入咸菜翻炒。用白瓷盘盛上桌,那小小的豆瓣,圆润温软,绿如翡翠,真的是色香味俱全,难怪袁枚在《随园食单》里说:“新蚕豆之嫩者,以腌芥菜炒之,甚妙。随采随食方佳。”
蚕豆成熟时正是春蚕茁壮之时,而蚕豆豆荚的形状,也像极了健壮的蚕,蚕豆之名,即来自于此。李时珍《本草纲目》说:“豆荚状如老蚕,故名。”蚕豆最早来源于西域,唐朝时就有了,晚唐诗人陆龟蒙嗜吃蚕豆,宦迹所到之处当务之急必先引种蚕豆。南宋诗人杨万里不但爱吃还写诗句来引诱人,讲蚕豆“翠荚中排浅碧珠,甘欺崖蜜软欺酥······”强调它比梅还要好吃。其实梅哪比得上蚕豆丰腴味美!少时在课堂上听老师讲解鲁迅先生的《社戏》,我不知双喜他们看戏回来偷摘的罗汉豆为何物,很羡慕,长大后方知它就是庄稼地里寻常蚕豆,不禁莞尔。
随着天气日渐炎热,饱经日晒雨淋的青豆荚也转成墨黑色。勤劳的母亲将豆荚用连枷抽打出蚕豆,然后扬净、晒干,随吃随取。干蚕豆可做出众多美食:炒蚕豆、五香豆、兰花豆、豆瓣粥······我对炒蚕豆情有独钟,炒蚕豆须用大铁锅,把蚕豆和稻糠同时放入锅内翻炒,不多久,伴随着一阵噼噼啪啪的爆裂声,蚕豆一个个笑开了口。我们围在锅台边,看母亲炒,不时帮着添把柴火。啪的一声,蚕豆从锅内一蹦老高,夹带着细糠四散,炸飞的蚕豆落在灶台上,发出清脆的当当声,我伸手抓过来扔到嘴里,用力一嚼,咯嘣一声,满口脆香,接着,等待着第二粒、第三粒蹦起。我守候在灶边,任凭那糠末侵袭眼睛,口嚼着香气漫溢的蚕豆叫嚷:“好吃!真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