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章办事
2016-09-22拉里夫·维内尔颜志侠
拉里夫·维内尔 颜志侠
深夜,我走进车站理发店。
“非常抱歉,”理发师殷勘可亲地微笑着,“按照规定,我只能为手里有车票的旅客服务。”
“反正现在你们店里连一个顾客也没有,”我试着提出异议,“既然如此,是不是可以来个例外……”
理发师朝我这边稍稍转过他的脸:
“尊敬的先生,要知道现在是夜里。我们得遵守规定。一切都应照章行事啊!只有旅客才能在这儿刮脸理发!”说完,他又把脸扭过去了。
于是我走到售票窗前。
“请给我买一张火车票。”
“您上哪儿?”
“哪儿都行,反正对我都一样。”
“别装疯卖傻了!”年轻的女售票员发火了。
“我一点儿也没装疯卖傻,”我平心静气地说,“您只要卖给我一张离本站最近的那一站的票就行了。”
“您指的哪一站?”
“可爱的姑娘,我已经对您说过,随便哪一站都行。”
女售票员显然焦躁不安了:
“您起码应当知道要上哪儿去呀?”
“我根本不打算上任何地方去。”
女售票员感到十分好奇:
“既然您不打算去任何地方,干吗买票呀?”
“我想理个发。”
“砰”的一声,售票的小窗子关上。我等了一会儿,又小心翼翼地敲了敲窗玻璃。
“姑娘,”我竭力使自己的语气和缓一些,“好了,请给我买张票吧!”
她像瞅一个疯子似的打量着我,然后便开始翻起一本什么书来。
“是理发店问我要车票!”我朝那紧闭着的小窗子喊了起来。
女售票员把窗子打开了一条缝:
“理发师要什么?”
“他要车票。他只给有车票的旅客刮脸。”我重复道。直到这时,女售票员似乎才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好吧,卖给您一张去莱布尼茨车站的票。您付六十芬尼吧!”
我手里攥着买到的火车票,第二次走进理发店。
“请看,这是我的车票,现在我想刮一下脸。”
然而,理发师的头脑并不那样简单。
“您并不打算乘车上路?”他问。
“可我已经给您看过这张到莱布尼茨的车票了呀!难道这还不够吗?”
“非常抱歉,”理发师把双手交叉在胸前,“如果您只是为了刮脸才买车票,那么在我们理发店您就难以达到自己的目的。我们这儿只为有车票的乘客服务。”
我艰难地喘了一大口气。
“可是劳驾!”我大喊起来,“我只要有这张车票,就可以上莱布尼茨去。在这种情况下,对您来说,我就是乘客!”
“但是您并不打算上任何地方去,”理发师冷淡而有礼貌地反驳着,“这样一来,尽管您手里有车票,不能算是乘客了。因此,我劝您放弃这种打算吧!”
我只好又来到售票窗前。
“姑娘,”我对女售票员说,“车票也不顶事。请给我退掉吧。”
“不能退。”她遗憾地把两只手一摊。
“为什么?我还没有用它乘车旅行呀!”
“如果您是为旅行而买的车票,结果没有乘车,那我可以把票钱退给您,”女售票员笑容可掬地解释道,“一切都应照章办事。但是刚才一开始您就宣称并不打算旅行,因此您就无权退票。您是不是再找一下那个理发师?要知道您是为了他才买的车票呀……”
“也许您能代我为这张票付款?”我又找到了那位和蔼可亲的理发师。
“请等一下!”理发师放下手里的报纸说道,然后拿起桌上的电话,“好了,”打完电话他说道,“您现在可以刮脸了……”
“总算可以了!”我高兴地喊出了声。
“……不过,不是在这儿,”理发师最后的一句话是,“而是在那儿——在莱布尼茨车站。”
【鉴赏】有了车票才能理发,买车票是为了理发;可他买了车票仍不能理发,因为他并不打算乘火车出行;不打算出行,就不能退车票——这就是《照章办事》的悖论,荒诞的悖论。
规章一旦脱离了实情运作,那么,规章就会排斥人。僵死的规章会使人陷入困境。规章导致的现实是:人进入一个难以冲破的魔圈。仅仅是理发这件平常的事,作者通过荒唐的规章来展示人类生存的窘境:制定规章的人们自己跟自己过不去,而规章却仍在自由自在地运行。奇妙的是结尾:要理发,得乘车,必须到达车票所指定的车站。
此作的真实感是由第一人称的“我”,和车站的理发师、售票员之间的周旋、对话来体现,有着亲历的困惑。故事框架的荒诞性和叙述细节的真实感,使得此事像真的发生过一样。
夸张,放大,将事情推向一种极端来写,是微型小说表现的有效方法。关键是,推进到什么程度?《照章办事》里,规章像一个无形的圈套,“我”怎么走都冲不破它。它一环套一环,关键是结尾,主人公仍然跳不出那个圈套。人物已到了穷途末路的境地,可笑的是,仅仅是理发这件小事,面对着规章,人们无可奈何,折腾来折腾去,又回复到开始。规章像一种魔法,“我”在其中是那么的渺小、无能。(谢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