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出洞外的手

蓝子

艾瑞克跟随父母搬到了一个安静的小镇，新家与一座古堡为邻。

古堡围墙斑驳破旧，仿佛一个好几百岁的老人。艾瑞克好奇地盯着古堡看个不停，在老家他可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古堡。突然，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一只枯瘦嶙峋的手从古堡墙根处的一个小洞里伸了出来，似乎在向他要什么东西。

“能给我一颗长螺丝钉吗？”洞里传出一个苍老而疲惫的声音。

“爸爸妈妈，快看！”艾瑞克吓了一跳。

“哦，那是老布温，古堡的主人。”爸爸笑着说，“那个洞口，是他凿出来的，他年纪大了难免有些古怪。我买房子时，管这片的警察为这事儿还和我打过招呼呢。”

原来如此，艾瑞克暗暗留了心。第二天，他背着书包路过那个洞口的时候，那只手又伸了出来，不等洞里的人开口，艾瑞克便将一枚长螺丝钉放到那只手上了。那只手伸进去后，马上又伸了出来，“哦，谢谢，可是我今天需要的是一坨铁丝！”艾瑞克有点犯难了，“对不起，我没法帮到您！”

“喂，你是新搬来的吧？”一个长相喜庆的胖男孩出现在艾瑞克身后，“别理他，他天天都会伸出手向别人要东西！听说有一百多岁了，估计这里坏了……”小胖子指了指脑门。

洞里传出一个非常生气的声音，“桐立小崽子，别以为我听不到你说的话！”

小胖子伸了伸舌头，蹑手蹑脚地朝前走去，回头还冲艾瑞克挥了挥手，示意他快离开。

一个漂亮的长发女孩走了过来，然后将两颗漂亮的弹珠放在了洞口伸出来的那只手上。

“我需要一些鹅卵石！”洞里的人说。

“好的，我明天一定带给您。”小女孩背着书包快快乐乐地从艾瑞克身旁走过。

小胖子俯在艾瑞克的耳旁，嘻嘻地笑着，“只有傻瓜才会做这样的事！”

走在前面的小女孩突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气呼呼地瞪了小胖子一眼。小胖子吓坏了，脸上挤出一堆讨好的笑容：“苗苗，早上好啊！”

“桐立，请你以后不要在别人背后说坏话。”苗苗看着他，“老布温不是坏人，我觉得他帮助了我。以前我总是丢三落四，记性很差。可是现在，我总记得自己做过什么，承诺过什么。”她灿烂的笑容让艾瑞克微微动容。

不知道这算不算得上幸运，到了学校，艾瑞克发现自己和桐立、苗苗同班，也多亏先认识了他们，让他在这个陌生的学校，减少了许多不适与拘束。反正这一天，对艾瑞克来说，过得不是那么糟糕。

放学后，艾瑞克看见洞口的那只手，仿佛长了眼睛似的，只要有人从那里经过，它便会伸出来索要东西。

有时候是坏掉的文具盒或者调色盒，有时候是坏掉的伞。

同样的，有人会给，有人不屑一顾。

当他路过那个洞口的时候，那只手竟然又伸了出来，还是那个苍老的声音：“有没有快用完的铅笔？”

艾瑞克翻了翻文具盒，正好里面有两支即将用完的铅笔。那只手接过铅笔后迅速缩回了洞里，不一会儿，里面又传出声音：“别忘了那坨铁丝的事！”

啊呀，难道洞里的人已经认识我了？艾瑞克感到一阵头皮发麻，他到底是什么来历呀？正想着，苗苗出现了，她的手里拿着许多鹅卵石，看起来应该是在河边捡的。

“你认识洞里的人吗？”艾瑞克大着胆子问苗苗。

苗苗把鹅卵石放到那只伸出洞外的手上，然后拉着艾瑞克边走边说：“应该算认识吧，不过我没有见过他，我妈妈小时候也只见过他几次。”她仰着头朝古堡望去，因为有高高的围墙挡着，只能看见古堡那尖尖的屋顶。“我奶奶认识他，她常说从来没见过比老布温更爱孩子的人，以前，孩子们特别爱到这里来玩，他为孩子们在里面搭建了跷跷板、滑滑梯。可是后来他把自己关在了古堡里，外面还竖起了高高的围墙，再也没有出来过，好多人都以为他去世了。奶奶说好人会长命百岁，他一定还活着，对，她说的没错。这里曾经是奶奶和妈妈们的游乐园，他们在这里度过了一些快乐的童年时光。有时候，我真的挺羡慕奶奶和妈妈，他们有一个和我们不一样的童年。”

艾瑞克听完苗苗的话，陷入了沉思。这么善良和蔼的老人，为什么会在外墙凿出一个洞，天天向别人索要东西呢？艾瑞克决定搞清楚这件事，他到处打听，总算从给爸爸打过招呼的警察那里得到了一点儿消息：

二十多年前，老布温突发奇想，想建一个巨大的免费儿童乐园，专门给孩子们游玩。虽然他有些钱，可实在不够建一个儿童乐园。而镇上的人拒绝捐赠，没有人愿意把钱投在没有收益的项目上。可老布温偏偏觉得值得这么做，他说人一辈子最难忘的就是童年，他要给孩子们一个快乐的童年。

他坚持己见，声称要靠自己的努力，来完成心愿。

自此以后，他就没有再出过门。甚至有一段时间，镇上的人都以为他去世了。只到外墙下的那个洞凿开后，大家才知道他还活着。

“可能在这件事上，脑子受了点刺激，所以行为古怪，不过放心，他从不害人。”警察对艾瑞克说道。

“不，老布温不是行为古怪，他只是心里有个童年梦吧。”艾瑞克听警察说着，心里嘀咕道。

这天晚上，睡在二楼的艾瑞克隐隐听见一阵美妙的音乐，他爬下床，拉开窗帘朝外面望去，可是这里不但有高墙的阻碍，还有树叶密不透风，遮住了他的视线，好奇心促使他又偷偷地爬到了阁楼上。

大树顶上的枝叶有些稀疏，正好一眼可以看见古堡里的一切，里面灯火辉映，五彩缤纷，简直像座微缩版的小城市，有马路、红绿灯、斑马线、警亭，甚至还有商店、银行、医院。中间还有一个小广场，有灯光闪烁的大旋转木马，估计可以坐二三十人，还有独特的大风车，还有很多他叫不出来的设施，看得他眼花燎乱。

这是一个惊人的发现！

过了一会儿，一个坐着电动推车的老人出现了，他戴着老花镜，在小小的城市里巡逻着，一会儿检查线路，一会儿又检查那些设施，不停地敲敲打打。

难道他就是老布温先生吗？艾瑞克无法相信这年过百岁的老人还这么精神抖擞。

第二天，艾瑞克便将这些事告诉了桐立和苗苗。桐立根本不相信他，“你一定是在梦中看见了这一切。”

“我相信艾瑞克！”苗苗立场坚定。

艾瑞克感到些许安慰，至少有人相信了他。

自此，每经过洞口，艾瑞克总会将洞里人需要的东西放在他手上，甚至还会亲自帮他去找，“他一定是想完成什么！”他猜想。

“艾瑞克，你是个善良的孩子！”洞里人经常夸他。

直到有一天，洞口的那只手没有再伸出来。

老布温会不会病倒了？不不不，他身体那么好……艾瑞克心跳得好快，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拉着一起上学的苗苗和桐立朝古堡大门跑去。

大门果然打开了！

一座世界上最庞大的儿童乐园出现在他们眼前，至少他们是这么认为的。

这里完全是一个缩小版的城市，里面的一切应有尽有。“我的老天啊，竟然还有派出所！”桐立指了指一幢有警徽的小房子。“这里还有火车站！”苗苗激动万分，“有售票厅、检票口！”当然还有一列小小的火车。

他们慢慢地走在沥青小马路上，看着周围的建筑和设施，发出了连连的惊叹声。他们坐了一会儿旋转木马，又跑到面包坊参观，店主竟然是小镇“最好吃”披萨店的洪老板，他端着面团走了出来，笑着说：“孩子们，以后我就要在这里兼职了，教你们做烘焙。”

“太棒了！”孩子们尖叫。

“是老布温把我请来的，他真是一个伟大的人。”洪老板指了指四周，“他为孩子们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这让我们镇上的大人感到惭愧，我们以后都愿意过来兼职，无论是警察、医生还是银行职员。”

“还不错吧？”这时，老布温先生坐着电动推车出现在孩子们的眼前。

“太不可思议了！”苗苗兴奋地说，“爷爷，你一个人到底是怎么样创造出了这个乐园呀？”

老布温朝艾瑞克眨眨眼睛，“我想你们中的一个早就知道了我的秘密。”

艾瑞克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是的，这些儿童游乐设施是老布温爷爷用双手讨来的，他把每次讨来的东西，一点点地用在了建设这座乐园上面。这就是为什么他会在外墙下面凿出一个洞口，向大家索要东西的原因。”

“说得不错，我的孩子。”老布温点点头，“很高兴能与你为邻。”

“那是我的荣幸！”艾瑞克说。

“从明天开始，这座乐园对外开放。这里面的每一样东西，取之小镇，现在还之小镇。任何孩子都可以进来玩。不过最好是周六、周日。另外这里需要几名小义工，负责接待登记，负责维持治安……”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三个孩子打断了：“我们愿意当义工！”

“好，为了维护好乐园的正常运作，可不能一次让很多人进来，他们得轮流来玩。在这里，你们可以任意选择想扮演的角色，交通警察、医生、记者等等，什么都可以……咳……咳……”老布温不停地咳嗽起来，细心的苗苗赶紧从屋里取出一条毛毯，帮他盖在身上。艾瑞克也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桐立小心地帮他拍打着背，减轻他的咳嗽。

“真是一群好孩子！”洪老板对老布温先生说。

老布温点点头，“是啊，我都有点舍不得离开他们了。对了，疗养院的车应该要来了，待会儿我就要离开这里了。孩子们，这是我送给你们的礼物，这里交给你们了。”他颤抖着手，将一串钥匙递到了艾瑞克的面前，“我的心愿完成了。”

“可是……”艾瑞克接过钥匙，仍然有所顾虑。

“这是属于你们的家园！你们自己来管理。”老布温拍了拍他的手，“希望你们能在这里度过一个美好的童年，现在轮到我好好地安享晚年了，应该说晚晚年，对吧？我都一百多岁了啊。”他长长地舒一口气，有点俏皮地说。

疗养院的车来了，他们将老布温抬到了车上。这时，艾瑞克跑上前，轻俯在老布温的耳边，轻声说道： “爷爷，我觉得您一点都不老，因为您有一颗不老的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