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瑞林:“不败将军”是这样炼成的
2016-09-22
鲁瑞林之子 鲁五一 口述 南方周末记者 黄金萍 采写 南方周末实习生 石茹
鲁瑞林之子 鲁五一 口述
南方周末记者 黄金萍 采写
南方周末实习生 石茹
父亲鲁瑞林,一生打过很多场硬仗,人们称他为“不败将军”。
1911年,父亲出生在甘肃临夏县一个农民家庭,16岁时被国民党西北军抓去当兵,辗转到了江西。因为读过四年私塾,西北军没有让他上前线,而是负责养马,养马算是一门技术活。1931年10月,这支军队开到江西宁都时,军队里的共产党员带头发动宁都起义,从此父亲加入中国工农红军,走上革命道路。
死里逃生长征路
宁都起义后,父亲为人实诚,被推选为士兵委员会主任,随后被选派到红军学校学习、并加入中国共产党。1933年第四次反“围剿”战役中,在连长受重伤、排长也受伤的情况下,身为政治指导员的父亲不得不临时担任前线指挥,这是他第一次打仗。在父亲的指挥下,部队反败为胜,以不到一百人的兵力俘虏了敌人一百多人,因战绩突出受到《红星报》宣传表扬。不久,父亲被提拔为营长。
父亲参加了中央苏区第四、第五次反“围剿”作战,1934年10月随38团撤离江西兴国,开始了二万五千里长征。在突破湘江、抢渡乌江、四渡赤水、巧夺金沙江、强渡大渡河、飞夺泸定桥等长征系列战斗中,我父亲所在的34师是殿后的师,父亲又是34师中殿后的1营营长,可以说是后卫的后卫,面对敌人的围追堵截也是最危险的,后来34师就剩下我父亲这个营几十人,这个营并入红一方面军,组建了一支几百人的“教导团”。
长征是父亲戎马生涯里最艰苦的一段,几次受伤,可以说是死里逃生。在掩护中央军委和机关撤离娄山关时,父亲率全营官兵担负阻击,虽然身上三处中弹,仍出色地完成任务。
新中国成立后我跟父亲回贵州,父亲指着遵义会议的那栋楼说,1935年1月召开的遵义会议,就是他的营在负责保卫工作。遵义会议是中国共产党历史上一个生死攸关的转折点,在那个时候,父亲在枪林弹雨中已经打出名了,组织相信他。
父亲一共过了五次草地。父亲跟我们说,第一次过雪山草地是最艰苦的,实在是太苦了,他都怀疑自己能不能活下来。因为是收尾的殿后部队,后有追兵围追堵截、前面所有能吃的都没了,连野草树皮都没有了,父亲差一点丧命。当时部队给他配了一匹马,马背上驮着文件、资料等东西,饿到不行了也不能杀马,因为马驮的东西人是扛不动的,也幸亏有那匹马,它把我父亲从草地上带出来。父亲当时生病,又病又饿,双腿发软,走不出去就只有死路一条,他迷迷糊糊拽着马尾巴走出来,一出草地就瘫倒了。
“五百银元”耿直人
后面四次过草地接人,也很不容易,父亲教导团从几百人扩充至两千多人,挽救了不少生命,为党和军队保存了力量。这个团随后并入萧克任军团长的六军团,我父亲任供给部政委,这期间发生了“五百银元事件”。
一次,父亲带着500块银元,和一位秘书一起进城给部队买鞋。当时,这笔钱可不是小数目。
刚进城,城门口有国民党官兵把守,秘书胆小不敢进,父亲就先进去了。没想到这位秘书不仅没进城,还跑回部队说父亲带着钱跑了,于是部队就发通缉令,说是见到我父亲就一定要抓起来。
我父亲对此完全不知情,他进城找到一家卖鞋的老板跟人砍价,老板主动提出要给回扣,被我父亲拒绝,然后带着一大车鞋运回部队。回到部队,他去找萧克汇报,萧克见到他很惊讶,“你不是跑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父亲把买鞋经过汇报完毕,真相大白,我父亲记了一功。
我父亲一直就是这样耿直,把金钱看得很淡。他在1980年代、1990年代分别写下《从马夫到将军》、《西南三十年》两本自传,都是自己掏钱印书,我们子女也凑了一些,没有让单位、政府补一分钱。
后来,父亲所在部队整编并入129师,129师队伍发展得很快,之后组建了太行军区,刘伯承任司令、邓小平任政委,父亲担任第三分区司令。给我父亲自传写前言、作序的前辈们都说,我父亲打仗从来都没有败过。父亲“不败将军”的外号,也是在那个时候开始的。
在太行期间,父亲和母亲成婚。我是我们家的长子,出生在1945年5月1日,那是在抗日战争胜利前夕,那天晚上太行军区文工团有一场演出,彭德怀、刘伯承、邓小平、徐向前、贺龙等人都在场,演出结束时我正好出生,大家都来道贺,说我们又多了一个太行的儿子,刚好那天是5月1日,大家提议给我取名五一。后来我长大了,问父亲是不是可以改名字,父亲说不能,这个名字是首长们联合取的。
抗日战争之后是解放战争,父亲把我安置在一个装着干草和被子的大卡车里,我就这样跟着父亲征战,从临汾,到上党,再到太原……山西解放后,接着是甘肃,之后父亲和十八军团一鼓作气从甘肃一直打到四川,然后又从四川打到当时的西康省(所辖地主要为现在的四川西部、西藏东部)。
占领西康后,父亲担任西康省省主席。西南军区成立后,父亲担任副参谋长兼公安部队司令。中国成立第一个机械化军第10军后,父亲又被调任10军军长。
忍辱负重
1955年,全军首次实行授衔制,父亲被授予少将军衔,并被任命他为新成立的昆明军区副司令。
后来,中央给予父亲享受中将级别待遇,他成为唯一享受中将待遇的少将级将军,我们一家也到了云南。
即使是在解放后,父亲也没有远离战场,1959年中印冲突,父亲在前线指挥;1965年抗美援越,父亲在前线指挥,足足待了一年;中国与老挝边境冲突时,他又是前线总指挥。
“文化大革命”期间,父亲也被造反派批斗,一连批斗了三天三夜,不让他睡觉。后来是周恩来和叶剑英以国务院、中央军委联合下令,才把他给放出来。放出来后,父亲整整睡了一天一夜,睡醒之后第一件事是处理老挝边境部队的粮食武器问题。
1972年,贵州发生粮食紧缺事件,父亲再次临危受命,被派到贵州,中央特批一个粮食专列驶向贵州,父亲带着一个师到贵阳保卫粮食安全,同时他又向云南求助,要粮食、要军车把粮食从云南运来,支援贵州。粮食问题解决,贵州稳定下来后,父亲又接到新的任务,把茅台酒搞好。于是他在茅台酒厂现场办公两个月,茅台酒从一个产量很小的作坊,慢慢变成了大型工厂。周总理很高兴,说这是为国家为人民做了一件大好事。
1973年,父亲赴京参加中央政治局工作会议,会议结束后忽然胃出血,随后被查出胃癌,不得不动手术。周总理对父亲的手术做了三次批示。
1977年,66岁的父亲从贵州省委第一书记位置上离任。最后,在广州度过人生最后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