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教育:理想和现实之间
2016-09-22本刊编辑部
文_本刊编辑部
新教育:理想和现实之间
文_本刊编辑部
薛晓哲 摄
新教育实验有争议,不止因其规模大,更因其高扬的理想主义精神。
理想如何落地,新教育足足用了十五年来回答。
2003年,新教育第一次在昆山开年会时,还被媒体戏称为“中国教育的丐帮会议”。而如今,它已发展为全国60多个实验区,几千所学校几百万师生共同参与的盛会。似乎正应了国家总督学顾问陶西平先生那句:“我相信新教育是一条鲶鱼,它会搅动中国教育这趟水。”
那么,新教育真正的力量在哪里,这样大规模的教育实验到底如何实现的?这正是本期大篇幅报道所要回答的问题。
内生发展逻辑
梳理新教育整个15年历程,我们不难发现,其发展分成了明显的三个阶段:1999年9月到2002年9月,实验初创期;2002年9月到2013年7月,实验探索期;2013年至今,实验深化期。
所有改变都会伴随着争议。将理念落实到行动的前进,更是如此。一路走来,有人认为新教育理想太宏大无法实现,有人担心无法适应体制存活不久,有人感觉新教育理念超前在农村地区行不通,有人指出参加新教育门槛太低鱼龙混杂,有人怀疑新教育的公益模式财政吃紧,难以组建专职化研究管理团队……但在种种疑虑甚至质疑中,朱永新始终说:新教育是大家共同熬制的一锅石头汤。新教育人不仅虚心接受意见,更付诸行动。新教育就这样一直前行着。
大量的区域实验证明,新教育真正的力量,不在于为任何一所学校提供了一种成型的改革模式,而恰是作为一个不断汇聚改革经验,再从经验中导出理论的容器,为正在改革的学校提供了方向。换言之,每一所学校每一个区域都有其内生的“新教育”发展逻辑。
基于此,在本次报道中,我们选择典型区域和学校时,也特别融入了新教育发展的时间线索。
在江苏昆山—海门线,昆山曾是第一所新教育实验学校诞生地。而两年前,储昌楼又在这里接办千灯小学,新教育实验主动承担起了一个乡村社会的文化复兴。
同为发达地区,海门则不同,在2005年整体加入新教育实验前,作为东洲小学校长的许新海在学校已经进行了十分有效的改革,并提出了新生活教育。而后随着他担任海门教育局长,推广新教育,这两种相似的教育探索便很快合流了。新教育人有句话说,新教育源于昆山,兴于海门。海门的意义,正在于解决了实验长期以来面临的行政推动和基层实验脱节的两难困境。
在河南—内蒙线,焦作作为不发达地区典型代表,最初得益于一位教研员推动,而在内蒙学校,最初得益于一位学校中层领导。在四川宜宾,来自校长和老师。这种自下而上的模式,代表了新教育更普遍的实验模式。
三年前,本刊在山西绛县报道一个区域的教育振兴(新教育之光)。记者采访时任绛县教育局长陈东强之后,就由衷感慨:我也曾疑惑过,但当真正踏足这片黄土地时,我突然想通了,绛县代表了中西部绝大多数小县城,这是新教育真正践行的价值。
正是这些理想主义者,从改变自己开始,逐渐改变学生、改变学校、以至于改变区域、改变了整个教育的生态。
打通理论和实践
从实践到理论,朱永新老师曾对新教育做了很多精确的概括,新教育是新的教育,心的教育,行的教育,兴的教育,星的教育,幸的教育。
从理论到行动,新教育实验找到了和历史上新教育的共同特性:都旨在对现实教育进行反思、批判和重构,主张尊重儿童的个性与自由,都是自主发自民间的改良运动,并建立了一批实验学校。(详见朱永新访谈)
而从媒体角度,我们感受最深的莫过一个“兴”字。“兴”是诗经文法,“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美好的教育通于天地,达于人伦。正如朱永新说,“新教育是兴的教育,是给中国教育带来兴旺发展的教育。”
这15年间,从一个线上教育论坛,发展到线下“大规模区域教育改革”,新教育实验以一种积极的行动哲学,从四大改变到十大行动,在教师发展、课程研发、课堂改革、书香校园、学校文化建设等各方面都为教育变革提供了榜样。
过一种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是新教育最核心的理念。新教育认为,教育不仅是为将来的工作和生活做准备,而且,教育本身就应该是一种生活方式。教育必须确保每个个体生命获得充分成长,教育的使命是塑造美好的人性。
在一段时期内,很多人批评这种理想过于空洞,实则正因其不了解新教育的行动哲学。新教育人说,生活的方式就是行动的方式。正是围绕这个核心理念,新教育发展出了自己独特的阅读理论、教师发展理论、课程理论、课堂理论、校园文化理论等等。每一种理论都是一种行动。
2007年,山西运城年会,新教育提出了共读共写共同生活的阅读理论。共读共写共同生活,不仅是一种文化努力——恢复书香传统和书写传统,其意义更在于通过传统文明及现代文明的反思继承,逐渐形成一个拥有共同价值和愿景的共同体。
唯有理解这种共同生活,我们才会理解新教育对理想课堂、完美教室、卓越课程的追求,才会理解其教师发展理论。新教育人认为,课堂课程教学的本质即是要形成“知识、生活与师生生命的深刻共鸣”。在这里,教师发展(书写教师的生命传奇),学生发展(让每个生命成为最好的自己)和课堂课程建设形成了有机整体。
没有师生共鸣,任何课堂模式、课程体系都将毫无意义。新教育最反对的即是这种形式上的新教育。
正因此,我们看到,在新教育发展第二阶段的争论中,新教育人才特别注重区分应试和考试。新教育实验从来不反对作为评价方式的考试,相反,新教育所要实现的,正是要将考试仅仅作为一种评价方式,而不是目的。
在前几年,人们为应试教育辩护,一个常见的理由还是,高考是农村孩子改变命运的唯一方式,是教育公平的保障。现在已很少提及。纯粹应试体制下的高考造成的弊端远胜命运,城镇化和高考制度同样造成了如今乡村的凋敝。
也是两年前,朱永新曾提出:“有必要像当年真理标准的讨论一样,开展一场什么是好教育的全民讨论,形成教育改革的全民共识。”这个说法,至今仍然振聋发聩。
事实上,对于教育改革的长期争论,我们看到的结果是,目前已形成了各种各样的教育流派或组织,各自为政。有向西方学习的,也有复兴传统的;有制度变革,也有特色发展;有极端派,也有保守派。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固然好,但人们看到的更多是形式主义弊端和利益纠葛。发端于上世纪90年代的教育产业化浪潮生成的弊端,至今还未获足够反思。
也正因此,在梳理新教育15年时,我们会有一个巨大感受,与其说是回顾新教育,不如说,正是借着新教育,我们需要更深刻地反思:中国教育改革,这么多年发生的变化和面临的问题。
古人说:物有本末,事有终始。本立而道生。什么是好教育?知识教育和道德教育到底什么关系?现代社会价值固然多元,但在教育上能否达成一个最基本的共识?我们相信,这不仅是新教育第三阶段提出的问题,而正是目前教育改革共同面临和亟需解答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