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萝卜的三种做法

■林世钰



胡萝卜的三种做法

■林世钰

几天前，曾经的新闻老同事约嘱我写一篇关于“中国监狱行”的回忆文章。天，那可是14年前的事情啊！14年来，大到世界，小到个人，不知发生了多少事，这哪能想起来啊。想了半天，脑子仍是一片空白。

好在老同事发来了当年的文章，循着旧文，略略回忆起了一些细节。

2002年，检察日报和最高人民检察院监所厅合作，在全国开展“中国监狱行”大型采访活动，我被安排到山东女子监狱采访。

时值春天，外面草长莺飞，花红柳绿，这衬托得高墙内的监狱更加孤冷凄清。之前，一提监狱，我立刻想到 《肖申克的救赎》，那座名为“肖申克”的监狱罪恶横生、黑白颠倒、鱼龙混杂，一点亮色都没有。我不知道现实中的监狱是否真是如此。这次有机会探访监狱，心里自然有小小的好奇和激动。

监狱的领导和狱警很热情地接待了我，然后一边介绍情况，一边带我到各监区参观。那些女犯人见了我们，“嗖”的一下站起来，双手垂立，而狱警们总是让她们坐下，然后问她们有什么事情需要解决。她们反映什么问题，狱警就认真听着。可能因为记者采访，狱警会显得比平时耐心，但就我的观察，我想他们平时对服刑人员应该还是不错的。

采访中，我听到一个很感人的故事：1994年，黄学英夫妇带着三个孩子做生意，因负债累累，只好将儿子抵押给债主。等孩子赎回来了，却被醉酒的丈夫丢了，一气之下，她将丈夫杀死，最后被判死缓。她来山东女子监狱服刑时，后面跟了两个女儿。但是按照监狱要求，不能携带子女服刑，于是在监狱干警的帮助下，两个女儿在她老家得到了妥善安排，但黄学英还是闷闷不乐。监狱干警知道她儿子的事情后，帮助她千里寻儿，终于在一个花炮厂找到他了。

说实在的，没来监狱前，对监狱干警的印象并不好，总觉得他们冰冷无情。但这件事情却改变了我对他们的看法，让我知道，高墙是冰冷的，但执法者可以是有温度的。

那天还参观了食堂。想象中，监狱的伙食应该很差，估计是窝窝头配白菜，但到食堂一看，却出乎我的意料。每天的食谱都变着花样，而且营养搭配很合理。让我印象最深的是，单胡萝卜一种蔬菜，就有三种做法：炒、蒸、做包子馅。

采访中了解到，为了提高服刑人员的生活水平，干警与菜农讨价还价，省下来的钱，用来改善服刑人员的生活水平。每周，她们可以分到一斤西红柿、一斤黄瓜。冬季，每周分给服刑人员两次青萝卜。这些蔬菜对服刑人员来说是多么可贵！

还有一件事也很动人：从2001年开始，生日一到，服刑人员就会分到一块济南最好的“A里”蛋糕，这是狱警为她们精心准备的。此外，她们还能享受到一份大葱炒肉。

这些因为一时糊涂或者一时冲动而犯罪的女人们，是一群堕落的“天使”，上帝对她们关上了门，但狱警却对她们开了一扇窗。

很多年过去了，已经忘了更多的采访细节了，只记得离开的时候，外面的柳树已经发出新芽，看上去那么蓬勃，生气。这一切预示着，春天的到来是无法阻拦的。

2014年，我从报社辞职，旅居美国，后来去纽约一家初创的电视台上班。参加一些活动时会碰到老美，他们听说我以前在中国当过法治记者，总是好奇地问：听说中国的司法机关对犯人很不好，是这样吗？我总是微笑着告诉他：我们确实存在很多问题，但是每一天都在进步。

下一次，我要告诉他们山东女子监狱的故事。

（作者原为检察日报社记者，现旅居美国）

2002年，本报组织了大型采访活动——春风化雨·中国监狱行。图为结集出版的 《中国监狱行》一书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