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头冤家

崔立

说的是一对男女同事。

男人姓潘，女人姓朱。在一个格子间办公。女人先来，坐左侧靠窗的位子。一个月后，男人来了，坐右侧靠窗的位子。

不知什么时候起，身为同事的男人女人，动不动就掐起来。

一次，女人和前座的女同事说，昨天她在一家店里看到了一件连衣裙，可真好看啊，试了几遍，怎么看怎么好看，但看看那个四位数的价格，并且还没任何折扣，怎么也下不了决心去买。

女同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

男人就说，我看你还是算了，买什么呀，你觉得就你那身材，穿上连衣裙一定能好看吗？四位数，还是省省吧。

女人说，我身材怎么了，我身材怎么了，你也没看见过那件连衣裙，你怎么知道穿了一定不好看呢？

男人说，我是不忍心去看。

女人说，你想看，你倒是能看得到吗？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言地说个不停，女同事一句话插不进去，只能摇头。

还有一次，男人去和一个客户谈业务，在咖啡馆里坐了半天。回来时，男人有点垂头丧气地说，你说这客户，本来就兴趣不大，硬是装作很有兴趣的样儿，得，咖啡请了，甜点吃了，最后擦擦嘴，说我还是要考虑下，考虑下吧……

女人抬起了头，说，客户是女的？

男人一愣，说，是啊，女的。

女人掩嘴笑，说，那女的肯定见你怕了，不过也蛮难得，居然有女的能有这么大的勇气陪你一起喝咖啡，真不容易，太不容易了……

男人说，我，我怎么了我？你，你还不如瞧瞧你自己呢。

女人说，我，我自己怎么了？

男人说，你怎么了你自己知道！

办公室一帮男女同事看着他俩，都摇头，这两人，都属狗的吧，不然咋在一起就撕咬起来呢？

有一天，女人的男朋友来了，高高帅帅的，头发还双分，是个“双分头”。“双分头”像是刚和女人接触，显得有些腼腆，也有些不自在。“双分头”应该知道办公室里一共六个人，还拿了六份奶茶过来，一人一份放在桌上。

女人瞪了“双分头”一眼，说，你怎么来了？

“双分头”笑笑，说，正好路过，来看看你。

女人不耐烦地说，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赶紧走吧，一会儿要是领导看见就不好了。

“双分头”表情无奈，说，好好，我走，我走，晚上我们一起吃饭啊？

女人摇头，推着“双分头”出去，说，晚上的事晚上再说，走吧，走吧。

“双分头”走了，办公室里有几分钟的平静。

女人忽然说了一句，你们觉得，他怎么样？

同事们从格子间里探出了头，相互看着，张望着，倒是不知该说什么好。看感觉，女人应是对“双分头”不满意，但男女间的事儿，谁又说得清。

男人倒是说话了，说，好，我看着挺好的。男人把给他的那杯奶茶，喝得是咕噜咕噜地响，又说，高，帅，关键还知道孝敬我们，给我们买奶茶，挺好的。

女人像是怒了一下，说，你——

男人嬉皮笑脸地，说，我什么我啊，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有一天，男人女人正好不在，一个女同事很神秘地说，知道吗知道吗？那个“双分头”分了，分手了。

怎么分的？也没多久的事儿啊，这么快！有同事问。

女同事说，还有还有，我昨晚看见男人女人，一起从服装店出来，在马路上逛街呢。

你是说他们俩吗？怎么可能？！大家乐了，都不信。

一个午后，一个陌生女人，带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小男孩出现在了办公室里，径直就到了男人的座位旁。

男人看见他们，似乎是愣了一下。

陌生女人说，叫爸爸。

小男孩响亮地叫了声，爸爸。

男人摸了摸小男孩的脸，说，你们怎么来了？

陌生女人说，正好路过，来看看你。

男人想起了什么，说，哦，忘记说了，这是我前妻。男人像是故意和同事们说的，这么一句。

陌生女人接了腔，说，前妻也是妻啊，不就少一张破纸嘛。

陌生女人说着话，眼神像是不停地在四处看，有意无意地，往女人那里飘了飘。

男人把他们送出了门。

办公室里，有好久的沉寂。整个下午，男人女人像是偃旗息鼓一般，谁也不接谁的腔，也不掐了，很不正常的气氛。

下班了，一个女同事走得晚。路过卫生间的时候，听见打扫卫生间的阿姨在嘀咕，这么好的连衣裙，怎么就舍得扔了，好可惜。

女同事说，阿姨，什么连衣裙？

阿姨就拿给她看，红艳艳的一条连衣裙，真的很好看，谁见了保证都喜欢。

女同事忽然想起来，临下班前，女人匆匆拿了袋东西往卫生间跑，又匆匆地回来，眼圈红红的。

第二天，一点琐事，一点屁事，男人又和女同事吵了起来。男人还是当仁不让的架势。吵架时，女同事疯了一样。

就这样，男人和女同事一直吵到了女同事又鲜活了。突然间，其他同事觉得办公室里清静了许多，都陌生地看着他们两个。

没几天，女同事羞答答地给大家发请帖，结婚帖。新郎是男人。这有点出乎意料，好像也不出乎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