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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之眼注视每一个鲜活的生命

2016-09-14阿欣

中国国家旅游 2016年9期
关键词:兀鹫藏族人喇嘛

阿欣

“松芭喇纳唐吉嘎”,是2010年“乡村之眼——青海牧民影像记录培训”的主题,它在藏语中的意思是“所有生命都希望鲜活地活着”。

2007年山水自然保护中心成立“乡村之眼”公益影像计划,对云南、青海、四川的农牧民进行视频拍摄和剪辑的培训,支持他们拍摄自己的影像作品,表达对家乡文化及环境的理解。青海果洛的牧民拍了50多部影像作品,还举办了白玉草原电影节。他们的作品大多数是自然题材,展现当地人眼里的众生——每一个鲜活的生命。

『观鸟喇嘛』的故事

扎西桑俄『观鸟喇嘛』的美称,在青海果洛知道的人不少,他出生在年宝玉则山下的一个牧场,13岁开始在白玉寺学习,19岁离开。他能在山谷中可以仅凭听鸟的叫声分辨出六七十种鸟类。1999年开始,扎西桑俄一年有9个月在外行走观鸟,绘制了青藏高原400多种鸟类的插图,每一种都画了4遍。他还发现了藏区特有的鸟类藏鹀的主要分布地,填补了藏鹀保护和研究的空白。

一说起鸟,扎西桑俄就滔滔不绝。他的脑子里装满了各种各样的鸟类故事,同一种鸟,不同的人问,他说的故事不会重复。

比如说红嘴山鸦吧。

丘扎老人家有一只爱聊天的红嘴山鸦,和家里的小女孩非常要好。每逢家里来了客人,它就飞来不停地叫,此时,只要小女孩说:“红嘴山鸦不睡觉,我就去红嘴山鸦的窝里睡觉去。”红嘴山鸦就会赶紧飞回自己窝里。丘扎家的奶奶去寺院听佛法,红嘴山鸦也跟了去,喇嘛讲佛法时它不停地叫,喇嘛说:“红嘴山鸦,你闭嘴!”它就真的不开口了,等佛法讲解结束才又叫唤起来。有一天,这只红嘴山鸦和小女孩一起去山上找贝母,自己飞到别处去了,两个小时后回来,从嘴里吐出四五十颗贝母。村里一个老阿姨在自己家里做针线,突然缝衣针不见了,转天在丘扎老人家找到,原来是红嘴山鸦拿了缝衣针去送给丘扎奶奶了。

红嘴山鸦是青藏高原海拔3000~4000米一带最聪明的鸟,它们了解人的生活,也喜欢让人照顾它们的窝。每年夏天,它们会在离人的居所近的地方做窝,8-10月吃各种果子,尤其喜欢沙棘果;冬天飞到最冷的地方去,2、3月再回到村里。遇到不同情况,它们的叫声也不同,所以老人们经常能通过叫声猜测它们遇到了什么问题,从而提供帮助。没有食物的时候,红嘴山鸦会叫门、叫窗户,不过它们依然怕人,扎西桑俄家的红嘴山鸦在房屋通道里住了十年,也不例外。

藏族人有保护鸟类的传统,而且会把鸟类和人联系在一起,比如他们说高原上的渡鸦是铁匠的鸟,赤麻鸭是出家人的神鸟,鸽子是奴隶的鸟,黑天鹤是妇女的鸟……

黑天鹤、白马鸡、高山兀鹫,被藏族人视为三种神鸟,其中与人联系最紧密的是高山兀鹫,如果藏族人的生活出现问题,高山兀鹫也会出问题。高山兀鹫1-2月开始做窝,3月底喂养小鸟,此时草原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很多牲畜因食物不足而死亡,对喜食腐肉的高山兀鹫来说,是食物最多的时候。2009年3月,扎西桑俄在拍摄时发现高山兀鹫的食物短缺了,因为人们把死去的牲畜拿去卖,兀鹫妈妈在外面飞了4个小时也找不到一点吃的。在山水自然保护中心吕宾的建议下,扎西桑俄把拍摄的素材剪成了讲故事的片子,并拿到牧民点放映,这一情况得到了很大改善。

惊喜于影像的作用,扎西桑俄在2007年成立年宝玉则生态环境保护协会时,开始更多地应用影像。协会的志愿者中有喇嘛、有老师、有牧民……扎西桑俄带领他们以文字、图片、摄像等手段监测、记录年保玉则的物种及环境变化,例如测量植株的长度、监测雪线的变化等,此外他们还编辑了藏文版的藏区动植物辞典,出版了《年保玉则》杂志,发放给年保玉则的社区……要做的工作太多了,现在扎西桑俄压缩了其他工作,更侧重于孩子的教育和文化传承,他希望让人和大自然之间的空间缩小,让传统保护文化和现代环保理念之间的空间缩小。

扎西桑俄发现,现在草原的生态是木本植物变好了,草本植物变差了,有专家说是因为地下的冻土全化了。扎西桑俄注意到,药用植物的变化非常明显,他专门为药用植物拍摄了素材,因为药用植物是一年多一年少,大部分都是在减少。

“年保玉则是巴彦喀拉(蒙古语:黑色的山脉)最高的主峰,5380 米,藏语叫让博岗(背脊山)。这个地区很特别,东边和南边有森林,是青海省最大的森林,有四个人合抱的大树。我们所在的西边没有树,属山的阴面。前面的水都流到长江,后面的水都流到黄河。”在这个堪称中国水塔的地域,我们很庆幸有扎西桑俄这样的拍摄者、守护者,更幸运的是,这样的人还有更多。

悲悯与温情

朱加喇嘛用影像讲述了一个故事:索日一家住在高山牧场已有十年,近些年,雪豹频频光顾他们家养的200多只绵羊;索日用望远镜观察,发现那是一只母豹和两只小豹,两只小豹还只顾玩耍呢!索日觉得它们挺可怜,他说雪豹一般是吃岩羊、黄羊,只有这些不够吃了才主动攻击家畜,既然这样,吃就吃吧!

拍摄《牛粪》的兰则,把目光投向藏民生活中最普通也最珍贵的牛粪。他仔细拍了牛粪在藏家生活中扮演的角色:扎加妈妈和奶奶用湿牛粪打成各种形状筑墙,用湿牛粪盖狗窝,奶奶说,加上一块牛粪板可以让窝更暖和;湿牛粪可以修复炉灶,加了牛粪的泥土粘在炉灶内侧可以使它更结实,不分口,扎加奶奶说,没有牛粪,我不会调泥巴;牛粪可以做火种,但是要选冬天的牛粪;牛粪还可以做玩具,牛粪灰可以防狗病,可以治好马的眼睛……对藏族人来说,牛粪不是脏的东西,因为牦牛不喝脏的水,也不吃脏的草。如果没有牛粪,很难想象藏族人如何在高原上生活。在这些影像里,可以感受到藏族人生活中的温情。

类似的影像还有很多。透过牧民们拍摄的影像,总能看到当地人真实的生活,还有一种众生平等的观念。就像扎西桑俄所说,果洛藏族人认为“伤害一只红嘴山鸦,就会死一头牦牛。杀了一只渡鸦,会死一只马。”人要对每一个生命都保持一种悲悯的情怀。

“乡村之眼”负责人吕宾的话

2008年,扎西桑俄和朱加用照片监测的手段寻找保护珍稀鸟类藏鹀的方法。作为纪录片导演,我在拍他们故事的同时,也把“乡村之眼”的想法带给他们。2010年,扎西桑俄和朱加在家乡带领着十多个僧人和牧人,拿着各种渠道能找到的设备—哪怕是如刮胡刀似的小摄像机,开始了年保玉则神山周边的记录行动,这个场面我每次想起来都肃然起敬。

“乡村之眼”创立于2007年,经由在地培训、纪录片拍摄实践、在地流动放映和社区互动等多种方式,西部各民族的拍摄者重新认识到自身文化和传统的价值,并思考如何促进保护与发展并存。近十年间,做乡村影像的工作最让我感动的是纪录的真诚,对我来说更是感恩,乡村影像让我遇到了生命中各种“可爱”的人,他们的智慧、责任和坚守引领着我的人生方向。

“观鸟喇嘛”绘制的鸟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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