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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公散记

2016-09-14杨柏伟

传记文学 2016年4期
关键词:蒋先生文集书展

文 杨柏伟

蒋公散记

文杨柏伟

2015年12月15日收到蒋星煜先生的公子蒋金戈兄快递来的一本新书《西厢桃花别样红:蒋星煜》,这是上海市文联编的一套“海上谈艺录”丛书中的一种。终于出来了!我为之开心。作为一个爱书家兼“微博、微信控”,我立即拍照晒新书,马上得到许多好友的点赞,我知道这些点赞其实都是献给蒋老爷子的。

12月21日下午看到微博上一位网友的留言说蒋星煜先生已于12月18日凌晨4时47分去世,言之凿凿,我惊呆了,但我依然心存侥幸,因为并没有收到金戈兄的信息,而微博、微信上传出的假消息,我所闻见的不在少数。至晚间还是在微博上终于见到了蒋先生所在单位上海艺术研究所发出的讣告,知道我所不愿意接受的事实真的发生了。

蒋星煜先生享年96岁,这本厚厚的大书在12月18日这一天合拢了。我是他的资深粉丝,少年时代读他的两本小册子《海瑞的故事》《包拯的故事》,稍长读他在《青年一代》《舞台与观众》等报刊上刊载的历史故事新编,大学时代读他的史学专著、文史随笔,而他的戏曲史方面的专业著作,则是在给他做责编期间系统阅读的。

我是1989年7月底进入出版行业的,我供职的第一家出版社是上海辞书出版社。这是一家和蒋先生缘分颇深的出版社,蒋先生在“文革”前即参加了《辞海》“戏曲曲艺”的条目编写。我进社那会儿,蒋先生正在主编《元曲鉴赏辞典》,所以老先生常来我所在的文艺编辑室交稿、谈事。我这个帮着老编辑抄抄《元曲鉴赏辞典》词目单的“新兵蛋子”见习编辑,偏偏颜值又不高,好悲催,连给老先生端茶递水的资格尚且不具备,只能远远地向蒋公遥致注目礼而已。

蒋星煜著《海瑞》书影

2006年,曹正文老师主编的《百位名家谈读书》出版,在上海书展期间举办一场签名售书活动,曹老师邀请蒋星煜、邓伟志、叶辛、江曾培等名家出席活动。蒋先生那时已经87岁,自然得由我这个责编鞍前马后地接送。2006年8月10日中午,我早早地来到蒋先生家,还开心地收到一份见面礼——一本新出的《文坛艺林备忘录》签名本。听老先生的家人说,老先生刚刚因为心脏不适去医院住了几天,接受挂水治疗,尽管体弱,一诺千金的他仍固执地要参加签售活动,家人也不敢违拗他。在去书展的路上,作为粉丝的我免不了要向偶像表达敬仰之情,老爷子则告诉我正在编选有关《桃花扇》的研究论文集,已经有十万字的样子了;同时打算修订自己的成名作《海瑞》。我欣喜不已,自告奋勇愿意效劳。也许是过于激动导致我指路不明,出租车停到了展览中心南京西路的出入口,我和蒋公的外孙扶着老人家顶着烈日缓缓行走,老人家体力几乎不支,低声地问:“还没到啊?我走不动了。”好不容易到得现场,看到热情的读者,他来了精神,给一些读者题写了“读好书,好读书”等句子,签了大概半个多小时才提前告退。在上海书展的历史上,蒋星煜先生也许是参加签售活动年龄最长的一位嘉宾。

隔天我打电话去问候,他毫不见怪。我也就此终于走近老人家,开始了我们之间差不多十年的合作。我荣幸地成为他的最后一位“御用责任编辑”,也可以说是他一位不记录在花名册上的“编外研究生”。2008年初,老爷子的《海瑞》《〈桃花扇〉研究与欣赏》同时由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此后我先后为他编辑了《中国隐士与中国文化》《〈西厢记〉研究与欣赏》《中国戏曲史钩沉》《史林新语》《山水对人性的折射——蒋星煜旅游散文选》等著作的单行本。而八卷本《蒋星煜文集》的出版,是我们近十年合作收获的最大最美的果实;尽管出版的过程,既艰苦又煎熬,但回想一下还是觉得很过瘾,在我的出版生涯中,这套大书无疑是最有纪念意义的。

老爷子编文集,选文章要求极严,一般常见作者做加法,而老爷子则是“反其道而行”——毫不手软地做减法。文史札记集《以戏代药》是他多年来为《新民晚报》《羊城晚报》等报刊所写短文的结集,1980年花城出版社初版,2007年上海远东出版社增订再版,很受读者的欢迎。文集最初的目录中收了此书,但后来他觉得这些文章太零散,除保存少量篇目,其余全部舍弃。文集也从原来拟定的九卷“瘦身”为八卷。

蒋先生生命的最后两年,因为视力严重下降,一天只能工作一个多小时,但他还是为报刊写了很多内容厚实的文章。我们经常能看到他在《新民晚报》“国学论坛”上发的整版文章,很是敬佩。有一次,他要写白居易的牡丹诗,打电话让我帮他找书。我十万火急从当当网上买了《白居易评传》《白居易资料汇编》两种书给他送去。还有一次,他要写一篇有关《清明上河图》的文章,又让我帮忙找宋人笔记,我知他心急,立即去隔壁的古籍书店找了两种快递给他。他的工作效率怎么会那么高?我真是搞不明白。总之,老爷子是神人。

编选文集是蒋先生晚年最重要的一项工程,文集能在老爷子94岁时出版,我深感欣慰,同时觉得我这个“御用责编”的工作大概可以画上句号了。当我收到老爷子的信说要再编一本新的文史随笔集《梅陇漫录》时,我很激动,立即表示一定还是自己做责编。

和老爷子最后一次见面是2015年4月上旬,我去取《梅陇漫录》的校样,同时签订出版合同。自从我调到上海书店出版社,这是我第一次上门拜访,哪里会想到这竟是我最后一次聆听老爷子讲故事,品尝他家的好茶。合同签完,我请他为我带去的几本书签名。他还送了我一本新出的历史小说选本《文人风骨》,这本书虽不是由我责编,但我多少也提供了一些帮助。老爷子开玩笑地说:“我要奖励你。”随即送了我一罐茶叶。我心里说:跟着您,不光长学问,喝茶的功夫也见长。我微信用得晚,以前上门,除了聊天、喝茶,没想到拍照这档子事。和老爷子仅有的合影还是2011年陪《旅游时报》的王路上门采访。万幸这最后一次见面,我留下了老爷子给我讲故事、签名的一些照片。

蒋星煜著《梅陇漫录》书影

这次见面让我感觉老爷子还精神着呢,我希望有机会继续给他做书。后来他住进了医院,听金戈兄说并无大碍,我也就从不向坏处想。《梅陇漫录》顺顺当当地在7月问世,赶上了8月上海书展和9月老爷子生日两个节点,我心里还有一点得意。想着等天气凉快,老人家出院了,再去请他签名。近来因为和制作紫砂壶的工艺师走得近,曾经冒出一个想法:待蒋先生百岁生辰时,特制一把纪念壶作为生日礼物献给这位老茶客。

如今,《梅陇漫录》竟然成为老人家的绝唱,我觉得心痛。在看到我的微信后,好友、《新民晚报》编辑、原《时代报》副刊主编沈琦华,这个一贯大大咧咧、啥事都似乎满不在乎的“胖弟弟”却给我留言:“呆坐一宿,难受得要命。”

12月24日上午,我接受上海电视台“艺术人文”频道记者采访,至尾声时,记者希望我能用一句话或一个词来概括老爷子。我哪有这个本事?我只能说出心里话:“我认为蒋星煜先生是一个被严重低估的文化大家,像他那样在多个领域均能取得很高成就的‘多项全能’的深而博的大师也许再也不会有了。”

老爷子走好,我们这些晚辈永远都会记得您。

责任编辑/胡仰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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