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小默:充电宝
2016-09-13熊小默
熊小默
(这是一篇812毫安的故事,当我在飞机上用iPhoneSE写完它时,电量掉了一半,算下来是这个数。而专栏的主角是一件此刻正需要的东西,名日“充电宝”。)
我们都知道智能手机对我们干了什么好事,在它上市的一刻,生活被分界为前后两个时代。在不久之前,没谁会提着照相机去餐厅,也不会在地铁上把陌生人的照片放大缩小来回看,更别提因为没及时收到回信而对男朋友翻脸。智能手机让人性情大变,但它还不足以摧毁我们,它日夜放光的屏幕与人争夺生活,也消耗着自个儿,直到暂时性的一命呜呼——通常是傍晚——真实世界终于有机会和我们含情对视:电梯里好看的人们互相偷瞥,楼下酒吧里有一场即兴演出,刚驶过的婚车里嬉闹的新人……在一日低头后,双眼重获自由。
直到帮凶出现了,充电宝,可我们却几乎是夹道欢迎它的出世。说起来丢人,你能相信我甚至给我的第—块充电宝专门配了绒布套吗?那是一块被精心设计的电池,磨砂的铝金属外壳将5000毫安的生命力包裹在內,可以将我的掌上沉沦延长一倍的刑期。我还买过一种可以像巧克力一样一块块掰开的型号,铬镀层闪闪发亮,很贵,必须小心翼翼地将它和手机分开,以免互相磨损,在睡前分别给竭尽的两者插上线,完成日复一日的能量潮汐。
我看过谷歌的一位设计伦理学家(居然有这种职位!)的文章,自述他是怎样承担一份高尚的职责,从产品设计的角度来阻止数亿用户免受科技的劫持。从这一点上来看,充电宝的发明者恰恰和这位伦理学家站在了良心的两端!这块精心装饰的电池完全就是一座可移动的监狱,它与硅谷合谋,劫持了真实生活。我靠七嘴八舌的大众点评来挑选晚餐,将权利交给了智能排序,而不是亲眼所见的惊喜和灵感;我和旅途中偶遇的同路人互相扫码,多年后本可以是珍视的回忆,但已不幸沦为朋友圈的点赞僵尸;我急着让所有人都知道我站在球场的第一排,错过了没有重播的现场进球,下半场还在心神不宁地数有多少评论。
新科技成功地打搅了我们。
别误会我,我是进步主义者,为科技的任何进步欢呼。我曾创刊了app store中的第一个中文媒体应用,是第一批微信注册用户,在柬埔寨的海岸线上用iPad写出了两万字的特稿。靠着微信,我可以每周和我堂姐聊几句,而不是像以前那样,逢年过节才打一次电话。别忘了,这篇小文也是在我小得可怜的iPhone虚拟键盘上用大拇指按出来的。我需要充电宝帮助我更自由地工作,在任何地方工作,但不是變成三四百克重的脚镣。同时,我也需要自制力。(我已经很久没有认真看完一本书了!)
PS:今年春节我把自己扔到了约旦的沙漠里。虽然住的是帐篷,但那几天手机电池都是满格,因为2个巨型充电宝都提前灌满了。想往朋友圈塞照片,无一成功,因为信号太弱,熟悉的另一头世界被强行切断。百无聊赖,只好一心一意地看着群山和头顶的银河,勉强想起了小时候背的星座。
PPS:尽管已经约定俗成,但“充电宝”这三个字细细一品,其实挺蛮荒的,难道不应该叫“移动电源”吗?算了,土土的名字,我们就土土地继续喊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