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走在西藏
2016-09-10张雯菁
张雯菁
当我的双脚第一次亲吻这深沉的土地,心底便有一朵莲花慢慢盛开。
踱着懒散的步子行走在拉萨,呼吸着清爽的夏风,阳光从头顶蜿蜒而下,顺着发梢滴落在颈问,又痒又酥。
布达拉宫的西墙外,一袭袭猩红色长袍用沾着酥油、布满皱纹的双手顺时针转动转经筒。一位藏族老太太,左手拄着拐杖缓缓而行,双眸里沉甸甸的幸福感和皱纹间虔诚的信仰将她包裹。她的衣摆捧起一缕清风,将她所有的忧愁与疑虑洒在风中。我跟着她。她在前面慢慢地走,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渐渐淹没在人海里的她从此不再是过客,而是归人;我在后面祈祷,祈祷我明天清晨睁开眼时,也能像个婴儿一样用清澈的眼睛和心灵打量这个世界。
安安静静地行走在羊卓雍措湖畔,有一个男孩子正在雕刻玛尼石,小小的手攥着石头,锤子在石头上敲击出凌厉却温柔的线条。一字一石或是六字一石,伴随着轻轻浅浅的呼吸,他把祝愿敲进石头里。掌心的线条在大张旗鼓地蔓延,眼睛里却潜伏着明亮而不刺眼的情绪,他温煦的模样让身后的湖水也变得安然。
我告诉他,我好喜欢那些艳丽的色彩,喜欢他把大大小小的石头堆在一起,宣告着他大大小小的梦想。于是我也买了几颗石头放到湖边的玛尼堆上,又送给他几支高原少见的木头铅笔,他用浓重的方言乖巧地說:“扎西德勒!”酒窝蜷缩在他的两朵高原红里,身后粼粼波光兀自闪耀,并不张扬。
行走在鲁朗林海密密丛丛的云杉间,如水似雾的云低低地飘浮在它们头顶,仿佛给林海戴上了一顶薄薄的帽子。十九岁的央金拉姆和我并肩而行,一起等待着姗姗来迟的夕阳。她的脖问系着一颗老天珠,是一颗六眼天珠,散发着圆润的光芒。听我夸她的天珠漂亮,她快活地晃晃脑袋说:“是阿爸临走前给我的!”她清澈的眼眸中摇曳着温暖的光芒,如同清晨荷叶上的露珠一样闪闪发亮。她的阿爸和高原上许许多多的父亲一样,几乎每年都有大半年时间上山采摘松茸、虫草以供养家庭,留给孩子的,只是记忆里模糊的高大背影。
犹记得当时已是晚上八点钟光景,天空却有了越来越亮的趋势。从林海那头吹来的风拂去了我心头的焦躁,却吹不动挡住夕阳金辉的云层。拉姆拍拍我的肩膀,让我别急,说着还摘下她的天珠,借我把玩打发时间。天珠上还残留着拉姆身体的温度。
拉姆说她已经两年没见过阿爸了,去年冬天,她阿爸曾说要回家,在约定好的日子她顶着大雪去等候。可是大雪封山,她阿爸错过了班车。我的眼前幻化出一幅拉姆的剪影,纷飞的大雪覆住了她的双肩,寒风侵肌,粗糙了她本应光滑细腻的皮肤,她就那么站着,站成永恒的姿势,等待等不到的身影。
然而就在那时,暮色中一排排云杉次第亮起,不知不觉中,云已经摇上头顶,湿漉漉的树间漏下灿烂的金黄。远处的山峰被勾出金边,雪山上汹涌着激荡的光芒,似乎世间的温暖全都汇集于它身上。我偏头看去,拉姆的脸上也汹涌着同样的光彩,却又徒增一种纤细的悲伤。
浸泡在夕阳触手可及的温暖里,全身都有一种满足感。我不再怀疑短暂抑或漫长的等待的意义,因为我开始相信终究有曼妙的结局来圆满期待。
有人说,神的孩子都要去西藏,可是西藏并不是洗涤心灵的消毒液,这片土地只是比别处多了一种文化,这种文化告诉你要看淡名利,要追随梦想,要珍惜缘分,要把握幸福。“一个没有信仰的人等待的是死亡,一个有信仰的人等待的是重生。”
行走在触手可及的天空下,不必张望,不必喧哗,等的风景一定会来。我带着一颗小小的心去体验,独自一人徜徉在醉人的酥油香味中,终于找到梦里生僻的角落。
猛然间又回到黑沉沉的城市,开始懂得哪怕无法行走在高原大漠,内心也要海阔天空。
佳作点评
这是一篇充满禅意的散文。藏族老太眸间的幸福与皱纹间的虔诚、雕刻玛尼石的男孩子温煦的模样、少女拉姆在纷飞的大雪中等待阿爸归家时安静的剪影,藏族人民内心的安静、祥和有一种无声的力量,那力量能荡涤人的心灵,让人心底绽开“一朵莲花”。文章的意境辽阔、高远,让人仿佛亲临这片神奇的土地,瞬间开悟。
(杨晓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