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心漫想

闫融

南郊旧坛在，北渡昔人空。残阳澹澹无语，零落故王宫。昨夜雕栏玉砌，今日遗台老树。莫上小楼，愁满月明中。

“晚凉天净月华开。想得玉楼瑶殿影，空照秦淮。”又一夜读罢他的词，心境如院中月色般空明澄静。书中曾言他即位后置澄心堂，引能文之士，君臣唱和。不知这“澄心”二字，是否取使心澄彻宁静之意？

闭目澄心，借文字里的南唐，漫想千年前江浪跌宕。

文采天纵，一目双曈。少年时因兄长猜忌，诚惶诚恐地偷安于诗书典籍之间，“万顷波中得自由”，其间又夹杂了多少无奈与忧虑。造化弄人，一系列变故后竟一语成谶，端坐国主之位时，他心中不知有多少苦笑被圧抑。迷醉于奢华绮丽的光景中，对国家的岌岌可危心知肚明，却天真地别过脸试图逃避。江山杯中晃，不饮也断肠。一朝梦醒，浮华尽碎，千里山河已尽数倾倒进了别人掌心。

凝目澄心堂，指间揽不住家国，一盏茶凉。而斟茶人，也早已不是旧模样。郭磨《南唐杂咏》有言道：“做个才子真绝代，可怜薄命做君王。”曾一度认为是天不惜才佛不佑善，后来澄心静想，方才明白“史家不兴诗家幸”的真正含义。

啼血为墨，折骨成诗，字字滴血，句句染泪。而正是不幸与苦痛，凿开了更宽广的心境与眼界，不同于同时代的纤艳轻薄之流，遗世而独立。反倒是艰辛的命运雕琢了他，成就了他，颇有些“天将降大任于是人”的意味。纵观千年，从跌落飘零的人生中挣扎而出的文字，往往更能震撼人心。多少一辈子安逸平顺的人，笔下所书却寡然无味。

他最终的选择，是在澄澈心境后将伤痛付之纸笔，突破浅薄的华美旖旎之景，转而去重刻下哀伤凄绝，穿透纸页直抵人心，情真意切催人泪下。“南朝天子多无福，不作词臣作帝王”，是不幸，但更是大幸。

“心事数茎白发，生涯一片青山。空林有雪相待，野路无人自还。”

遍历起伏之后，伴着春水东流，他的身影在时代更替中渐行渐远，幻灭成一个光点，但人们眼前耳畔，仍闻泣血。

澄心，漫想，不敢奢望穿过历史与他合掌相握，只期他哀思写尽能有人读懂。

千年后，风声仍未休。

似他声声句句道离愁。

窗外腥风尘土，窗内孤灯相伴，在金戈铁马间枯槁落寞，在动荡乱世里撑起那一派的繁华。悲凉为伴，孤独成影，他的殇随着流淌的春水，逝去的浮华晕开，却从未消散，隐隐作痛，跨越千年牵动当代人的恻隐。

蟠龙裹身，成不了瞩目，几字数词，为后人铭记。如知己般的一番言语，知他的身世遭遇，懂他的风情词话。古文为体，言辞恳切，你的心通意表，即是对这绝世之才、不世之作的最好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