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省长的受贿经

林达

警钟长鸣

从赣中农家走出来的姚木根，官至江西省副省长。他在姚氏兄弟三人中，是老大，官也做得最大，多年来被视为全村乃至全县的荣耀。2014年3月22日，中纪委监察部网站发布消息称，姚木根涉嫌严重违纪违法被调查。这不仅给姚氏家族以沉重打击，更让其蒙羞。经过近两年的侦查审理，福建省厦门市中级人民法院对姚木根受贿案作出一审宣判。法院认定姚木根直接或者通过其亲属收受单位和个人给予的财物折合人民币2302余万元，判处其有期徒刑13年，并处没收个人财产300万元；对受贿犯罪所得财物予以追缴，上缴国库。

祸起个人事项报告不实

在江西官场，姚木根行事低调，故其“落马”让很多人感到意外。记者了解到，姚木根在办公室都是穿一双布鞋，穿着很普通，不讲究，很随和。他常常对下属说：“我请教一下你们专业人员，这方面我不懂，这段话你看看这样写行不行？”即使官至副省长，姚木根仍常常亲自动手写讲话稿。“很多时候，他都不需要我们给他准备材料，自己拿个本子，记了一大段话，问这样讲行不行？还要不要再补充什么？”

2013年5月27日至8月20日，中央第八巡视组在江西巡视，抽查江西省原副省长姚木根个人有关事项报告时发现，姚在表格处只填了两套房产。而巡视组陆续收到举报，了解到姚的房产多达十几处，分布在北京、上海、南昌、广州、深圳等多个城市，且大多地段好。在北京金融街还拥有一套面积100多平方米的街面房，价格不菲。两者之间出入如此之大，这引起了中央巡视组的高度关注。巡视组甚至还听闻姚有存款和股票几千万，来源不明。中央第八巡视组将上述两个问题线索及时移交。

查处姚木根就是从北京金融街房产入手突破的。“一开始，姚被要求解释清楚究竟有多少财产？巨额财产怎么来的？他解释说，几千万炒股的钱是亲戚之间凑起来的，买房子的钱是借来的。但这么多的房产和股票，这么解释很难自圆其说。”江西省纪委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姚木根在北京的一套房子几年前由他亲手提拔的江西省发改委的一名副处级官员赠送，时价500万元左右，现在估值1000多万元。“当时，姚的儿子在北京念大学，正好给他住。”

乐于帮人“打招呼”吃好处

时间追溯至2007年3月，姚木根的仕途发生了一个转折，他由江西省政府副秘书长、办公厅主任调任江西省发改委主任。2011年5月升任江西省副省长兼任省发改委主任，直至9月不再兼任发改委主任。检察机关梳理姚木根的受贿事项发现，其任江西省发改委主任近五年间，接受大量请托帮助企业获得地方和国家项目，获取项目资金。乐于帮人打招呼的姚木根在官商勾连中获利不菲。

姚的一个朋友张秋生，是新余市嘉锐工贸有限公司（简称嘉锐公司）和分宜嘉鑫实业有限公司（简称嘉鑫公司）的实际控制人，也是姚木根案的一名主要行贿人。2010年6月，嘉锐公司向江西省发改委申请设立江西新余再生资源综合利用示范基地，姚在报告上签字并转给时任江西省发改委环资处负责人，后因政策规定企业不能作为申报主体，该示范基地没有立项。

同年8月，嘉锐公司向省发改委申报“资源节约和环境保护2011年中央预算内投资备选项目”，经姚木根关照，该项目获得国家资金补贴1000万元。2011年，嘉锐公司“年产40万吨废钢破碎加工项目”“回收网络体系建设项目”和嘉鑫公司“年加工处理100万吨废钢项目”入选国家城市矿产示范基地项目。张秋生请姚木根在项目资金分配时给予倾斜，姚一口答应。经他给两公司所处的新余市发改委打招呼，其三个项目共获得补助资金880万元。

姚木根还涉足不少地产项目，为这些项目打招呼。2007年7月，张秋生为其名下的江西立信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帝海观澜”房地产项目规划到姚木根家请其帮忙，姚当场让妻子易安萍给该项目所在的新余市时任分管领导打电话，要求规划审批方面开绿灯，后规划审批获得通过。2009年7月，张秋生又请托姚木根帮助调整“帝海观澜”项目容积率。姚到新余市出差期间，交给时任新余市有关领导一份立信公司关于调整“帝海观澜”项目规划方案的请示件，并叮嘱说：“此事得帮忙唷！”很快张秋生的方案获批。

2008年，姚木根案另一重要行贿人黄智敏所控制的南昌辉煌（菲律宾）有限公司（简称辉煌公司）因智通广场房地产项目拆迁问题请求姚木根帮忙。黄宴请姚木根和时任南昌市东湖区有关负责人时，姚要求该负责人在拆迁事项上“多费心”，该负责人当场允诺。后在东湖区政府协调下，拆迁项目顺利完成。

在企业并购中，也能看到姚木根“打招呼”的身影。2010年下半年，上海赣商联合股份有限公司（下称赣商联合公司）在江西省产权交易中心通过竞价以9.8亿元收购江西省电子集团有限公司。依照规定，赣商联合公司需向江西省产权交易所交纳成交价款1%的规费，即980万元。2011年三四月间，姚木根在接受赣商联合公司法定代表人所送的2万美元后，即刻给省产权交易所负责人打电话，要求在收取该宗交易费用时尽量给予优惠。碍于“姚主任”的面子，产交所只收取了350万元的费用。

南昌房产商何某，也是向姚木根的行贿人之一。因接受何某的请托，姚木根为何挂靠的新余市鑫泉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承揽新余市美欣小区开发项目，及其担任法定代表人的宜春西海温泉开发有限公司报批温泉房地产项目等事项提供帮助。后何某交代，2005年至2010年的每年春节，他以拜年为名，送给姚木根各5000元；2011年至2013年的春节期间，何某各奉上1万元。姚木根毫不客气先后九次均予笑纳。其妻也在场。

2006年9月，何某想要开发新余美欣小区房产项目，找到项目负责人钱某，钱称该项目需经杨某同意。同年10月，何某两次宴请姚木根、杨某时，姚木根当场要求杨某帮忙促成项目合作。之后，何某挂靠鑫泉公司如愿获得该项目。为感谢姚木根的鼎力相助，何某于2007年上半年的一天，用塑料袋装着40万元现金，兴冲冲赶到南昌市姚的家中送上。2011年10月，何某欲参与开发宜春温泉项目，又请姚木根给宜春市相关领导打招呼，并一咬牙，到姚木根家中送上100万元，姚只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吧”，便照收不误。2013年国庆期间，姚木根叫来宜春市副市长黄某，要求对何某给予支持，黄某点头称是。后因该块土地尚未挂牌，报审方案至今未批。何某叹息送出的钱打了水漂。

代持南昌银行股份

张秋生因依靠姚木根获利颇多，自2010年起就多次向姚表示要送给他一大笔钱。2012年时，又提出给姚木根在新余盖别墅、在北京买房、买名贵木材等，但这些最后均未实现。2013年中秋节前，张秋生到姚木根家作客。姚有意无意中说道：“南昌银行（2015年12月，中国银监会批复南昌银行吸收合并景德镇市商业银行，更名为江西银行）可能将来要上市，是否可以给我儿子姚易买点股票。”张秋生心领神会，附和说：“姚省长你决定后立即通知我。”

黄智敏控制的江西众邦经贸有限公司持有南昌银行1亿多股份。南昌银行股份只对公司法人公开募股，个人只能私下从公司法人购买并代持。几天后，姚木根向黄志敏提出要购买人民币1000万元的南昌银行股份。张秋生遂安排公司出纳将人民币1000万元转给黄智敏提供的账户，并告知姚木根。黄智敏安排公司出纳余某填写《委托持股协议书》，在委托方（乙方）和乙方“签字盖章”处均留空白。接着，黄来到姚家中告知钱已到账，并给姚氏夫妇看了《委托持股协议》，姚氏夫妇未签字，叮嘱让其保管好。2013年年底，由于担心被调查，姚木根让妻子易安萍转告张秋生，人民币1000万元是张和黄两个企业之间的事，让张秋生找黄智敏在股份代持协议上补签名字。2014年1月，姚木根“火速”找黄智敏商量，要求他万一被调查时，要说该款是黄智敏与张秋生企业之间的事，真实情况绝对不能说。

对此，在庭审时，姚木根的辩护律师认为这1000万元应属于犯罪未遂，但这一意见未被法院采纳。法院认为，姚木根以授意张秋生出资购买南昌银行股份的形式收受贿赂，安排黄智敏收款并代持股份，即已实际控制该受贿所得款项，应认为受贿行为已经完成。此系姚木根单笔金额最大的受贿项目。

姚木根还借工作调动收受贿赂。商人皮海如的儿子是其中的行贿人之一。他原在省商科所工作，在姚木根的帮助下调入省发改委下属的工程咨询中心，2009年被提拔为处级干部，接着又被任命为省发改委投资处副处长。为了表示感谢，皮海如送了姚木根30万元人民币。

纵容家族大肆受贿

在姚木根受贿案中，其家人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其中，姚木根的妻子易安萍是姚木根受贿的重要伙伴。2014年3月，姚木根在被宣布调查后一小时，其妻易安萍也被省纪委带走。

易安萍是江西省质量技术监督局干部，曾任省质监局法规处处长。但在中国资本市场，也有一名叫易安萍的自然人。侦查机关查实，这个股市上的易安萍，就是姚木根的妻子。

易安萍在中信建投证券吉安市井冈山大道营业部开过户，在深交所和上交所账户状态均显示正常。她曾是江西两家上市公司联创光电与洪城水业的十大股东之一。从交易记录来看，易安萍在股市上的资金超过1500万。

办案人员说，姚木根多次接受贿赂时，易安萍都在场，还有不少贿赂通过她收受。

2005年6月，江西省政府所属玉泉岛大酒店装修工程招投标，商人皮海如请时任江西省政府办公厅主任姚木根帮忙拿下工程，姚木根给负责人几次催促要求给予支持。后皮海如挂靠深圳一家海外公司参与投标并如愿中标。

2005年下半年，皮海如的妻子陈某陪易安萍到北京看楼盘。易选中了北京市西城区丰融园两套房子。易安萍啧啧称赞房子漂亮，品位高，自叹自己家中实力不足，买不起。聪明的陈某赶紧说：“钱不是问题。”她立即拿起手机同丈夫在电话里一番商量，后从银行卡中帮助姚木根夫妇支付购房款360余万元。易安萍见状，假意感谢说：“这多不好意思啊……”2006年，皮海如又为姚家购买一个车位，支付28万余元。

黄智敏和张秋生都先后为易安萍购买贵重物品。2005年8月，黄智敏得知易安萍想要买车，安排易到其实际控制的江西智通汽车销售公司，提走一辆进价为11.51万元的上海大众POLO轿车。2013年5月，张秋生陪同易安萍在美国纽约购物时，为易购买了一块宝玑女表和一块百达翡丽男表，用农行卡刷卡人民币近87万元。

除了易安萍，姚木根在美国上学的儿子姚易也是行贿人讨好的对象。2012年9月，姚木根让张秋生安排姚易到美国留学事宜。张秋生在美国加州大学圣巴巴拉分校，为姚易交学费1.02万美元、出资4.83万美元为姚易购买了一辆“路虎极光”汽车，并给姚易生活费2万美元。就连姚木根的老父亲也从中获益，在家里老房子装修时，张秋生给了20万元。

副省长认罪悔罪谢罪

姚木根的仕途可谓相当平顺。1986年，姚木根的仕途起步于江西省计划委员会（江西省发改委的前身），历任科员、主任科员、副处长、处长等职。1998年，时年41岁的姚木根被调至江西省政府，先后担任江西省政府办公厅副主任、省政府副秘书长、办公厅主任等职。2007年3月，姚木根重回江西省发改委，任省发改委主任。2011年5月起，姚木根担任江西省副省长，分管省国土资源厅、省水利厅、省农业厅、省林业厅、省地质矿产勘查开发局等部门。从处长到副省长姚木根仅用了13年时间，提拔速度相当快。

2014年3月21日，姚木根正在山东出席一场有关水利方面的全国会议，在会议现场，他直接被中纪委工作人带走。同年8月5日，最高检经审查决定，依法对姚木根以涉嫌受贿罪立案侦查并采取强制措施……2015年6月17日，江西省原副省长姚木根涉嫌受贿一案，经最高人民检察院指定，由福建省人民检察院侦查终结后移送福建省厦门市人民检察院审查起诉。

公诉方指控，1998年初至2013年下半年，姚木根利用其担任江西省政府办公厅副主任、副秘书长、办公厅主任、省发改委主任、副省长等职务上的便利，为江西立信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张秋生、皮海如等单位和个人，在项目审批、资金补助、承揽工程、工作调动和职务晋升等事项上提供帮助，收受财物共计折合人民币2302余万元。

对于这些指控，姚木根在庭审过程中全部供认。辩护律师也未对案件的有关事实提出质疑，只是认为姚所收的部分财物属于正常人情往来，不构成受贿，且其中的一笔1000万的股权应认定为犯罪未遂。但法院不予采纳。

扣押在案的赃物，除人民币1643万余元，美元25万余元外，还有百达翡丽、宝玑、欧米茄手表各一块，重200克的金条三根。位于西城区的丰融园房产两处，车位一个，都登记在儿子的名下。

姚木根在最后的陈述中含泪忏悔：是党和人民的培养使我走上了领导岗位，但我却辜负了党和人民的期望，深感对不起党和人民，对不起家人，我向党谢罪，向人民谢罪，向法律认罪，并愿意接受法律应有的惩罚，在监狱里一定好好改造，重做新人！

厦门市中级人民法院经审理认为，被告人姚木根身为国家工作人员，利用职务上的便利，非法收受他人财物，为他人谋取利益，其行为已构成受贿罪。归案后，姚木根能够如实供述自己罪行，并主动交代了侦查机关尚未掌握的部分受贿犯罪事实，认罪悔罪，积极退缴全部赃款赃物，依法可从轻处罚。遂作出以下判决：判处姚木根有期徒刑13年，并处没收个人财产300万元。追缴受贿财物，上缴国库。

反思姚木根案，很多人指出，这是又一起“一把手”腐败的典型案件。姚木根在发改委担任主任期间，作风十分强势。他到下面市里去视察，基本享受的是省级领导待遇。发改委在拥有巨大审批权的同时，很多审批项目并没有明确的法律或行政标准，经常由审批的人说了算。“当他个人一句话，可以决定价值上亿甚至几个亿项目的生死时，就像飙车飙到200码，本身就处于危险状态。这需要引起我们足够的警觉和深思！”

编辑：郑宾 393758162@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