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化和美国大选

约瑟夫·奈

“孤立主义”不是对当前美国世界观的正确描述。事实上，在移民和贸易等重要问题上，特朗普的说辞与大部分选民的意愿并不一致。

在许多西方民主国家，2016年是反抗精英之年。英国脱欧运动的成功、唐纳德·特朗普出人意料地拿下美国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提名，以及德国和其他国家民粹主义政党的成功等事件，让许多人感到震惊。《金融时报》专栏作家菲利普·史蒂芬斯（Philip Stephens）表示：“当前全球秩序——1945年建立起来并在冷战结束后扩大的基于规则的自由制度——遭遇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全球化正在撤退。”事实上，目前下如此宽泛的结论还为时尚早。一些经济学家提到始于20世纪90年代的“超级全球化”，其中，国际金融流动的自由化和世界贸易组织的成立——特别是2001年中国加入WTO——最受关注。据研究，从1999年到2011年，中国进口品消灭了近100万个美国制造业岗位，如果包括供应商和相关产业，其就业损失高达240万个。

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安格斯·迪顿（Angus Deaton）表示，“疯狂的是，一些全球化反对者忘记了10亿人主要因为全球化而摆脱了贫困。”即便如此，他又指出，经济学家有道德义务停止忽视这些落后的人。慢增长和不平等性的加剧使得政治形势更加严峻。在一份对欧洲民粹主义政党支持率上升的研究中，密歇根大学政治学家罗纳德·英格尔哈特（Ronald Inglehart）和哈佛大学政治学家皮帕·诺里斯（Pippa Norris）发现，支持民粹主义的主流群体都感知到威胁其地位的价值观变化。所以，他们称，“20世纪70年代的无声的革命似乎带来了今天愤怒和仇恨的反革命力量。”

美国民调显示，特朗普的支持者大多为年龄较大、受教育程度较低的白人男性。年轻人、女性和少数族裔不多。超过40%的选民支持特朗普，但在全国失业率不高的情况下，他在经济萧条地区所受到的支持只占一小部分。相反，在美国，导致民粹主义复兴的因素也不仅是经济。《经济学人》组织的YouGov民调发现，特朗普的支持者带有强烈的种族仇恨，特朗普的“出身论”对于他走到今天这一步很有帮助。而反对移民，包括让墨西哥出钱筑墙的主张是其本土论的早期核心。但一份最新的皮尤（Pew）调查表明，美国亲移民情绪正在上升，51%的成年人认为新来者增强了经济，而只有41%的人认为外来者是负担（这一数字在2010年为50%）。相反，在欧洲，中东和非洲政治和经济难民大幅流入造成了更大的政治影响。许多专家猜测，英国退欧与其说是因为布鲁塞尔的官僚主义，不如说是因为英国的移民问题。

反感精英可能是经济和文化双重怨恨造成的。《纽约时报》发现，偏向于特朗普的选区有一个主要特征：人口中白人工人阶级占主体，他们的生计在美国经济去制造业产能的十年中遭到了负面冲击。即使没有经济全球化，文化和人口变化也会产生一定程度的民粹主义。但认为2016年美国大选突显出一种将终结全球化时代的孤立主义趋势是不恰当的。相反，支持全球化和开放经济的政策精英必须要让人们看到，他们正在解决经济不平等问题，并为受变革影响的群体提供调整协助。刺激增长的政策，如基础设施投资也十分重要。

欧洲可能因为抵制移民情绪高涨而与美国有所不同，但过度地从今年选战的激烈言辞中解读美国公共舆论的长期趋势是一个错误。尽管精心构思新贸易协定的前景不容乐观，但信息革命仍然加强了全球供应链；且与20世纪30年代（甚至80年代）不同，保护主义也没有回潮的趋势。事实上，美国经济对国际贸易的依赖程度在增强。据世界银行数据，从1995年到2015年，商品贸易占美国总GDP的百分比增加了4.8个百分点。此外，在互联网时代，跨国数字经济对GDP的贡献正在快速增加。2014年，美国出口了4000亿美元的需要信息和通讯技术的服务，占美国服务出口总量的近一半。最近，芝加哥外交关系委员会公布的一份民调表明，65%的美国人同意全球化总体对美国有利，59%认为国际贸易对美国有利，年轻人的支持率还要高些。

“孤立主义”不是对当前美国世界观的正确描述。事实上，在移民和贸易等重要问题上，特朗普的说辞与大部分选民的意愿并不一致。

（作者为哈佛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