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婶
2016-09-10马昇嘉
马昇嘉
我家斜对面有一家馄饨店。店主姓夏,因高度近视,人们戏称她为瞎婶。
瞎婶煮的馄饨鲜美无比,青花瓷碗里的虾米也别有滋味。尽管有时我多吃到了一两个馄饨,但我还会得寸进尺,要求瞎婶再添加一小勺虾米。
星期天下午,我闲得发慌,揣了一个空瓶子,准备捉几只蜻蜓。
我蹑手蹑脚挨近一株玉米秆,上面停立着一只老虎蜻蜓。可我的手指只抓到一片玉米叶子,老虎蜻蜓早就飞走了。
我紧追不舍,从一扇虚掩的院门钻了进去,却不见了老虎蜻蜓。
这时,我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鱼腥香味,一个紫褐色的圆形竹匾上支着一个白色纱布罩子,纱罩下面铺晒着一层白花花的小虾米。哦,不知不觉我来到瞎婶家的后院。小虾米勾起了我对泡泡馄饨、对虾米汤的记忆。我忍不住开始吞咽口水。
我转动脑袋,睁大双眼,警惕地东张西望。当我确定四周无人时,便迅速把手伸进罩子下,抓了一撮虾米,迫不及待塞进嘴里。我全然不顾虾米的尖嘴戳痛的舌头和上腭,上下牙齿加快频率咀嚼着。虾米刚咽下喉咙,我不由自主地又把手伸进了罩子……
鬼使神差,一不做,二不休,我从口袋里掏出空瓶子,快速旋开瓶盖,掀开纱罩,抓了一把虾米往瓶子里灌……
“吱呀——”就在这时,院里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声响。院门口出现了瞎婶微驼的身影,她正慢慢地朝我走来。
我拿起瓶子迅速撤退,心慌意乱中,手肘碰翻了竹匾,手里的瓶子、竹匾里的虾米一起散落在草丛里。
我吓得躲在玉米丛中,不敢发出半点声响,静静地等待着。
瞎婶似乎没发觉,她把虾米放进米箩,用井水仔细冲洗好,然后拿着米箩进了里屋。
我不失时机,迅速逃出瞎婶的后院。我如释重负,双手胡乱抹着头上、脸上的汗水,嘴里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隔天再路过瞎婶馄饨店,脚下有点儿迟缓,我偷偷朝店里瞄了一眼,灶台上方的搁板上摆放着我的那个瓶子。我做贼心虚,不敢停留脚步,赶紧转过头,急急地走了。一连几天,我在睡梦中都会看到一些小虾米不停地在我眼前上下飞舞,一会儿,小虾米又成群结队从四面八方拥来,浩浩荡荡汇成了一张坚实的黑色大网,把我困得透不过气来……猛然醒来,我已浑身大汗淋漓,衣衫湿漉漉的……
这天,我深深吸了口气,鼓足勇气走进馄饨店。“夏,夏婶……”我嗫嚅着,声音有点儿发颤。
我掏出一把零碎钞票,有一毛的硬币,也有一毛、两毛的纸币。我指着桌上一堆零钱,说:“夏婶,我偷吃了你后院晒着的虾米,竹匾也是我弄翻的……平时吃馄饨,我也常常欺骗你……我错了……今天,我来赔你的虾米,不够,以后接着还——”我像背书似的,嘟嘟囔囔说着。
瞎婶呵呵笑着说:“秋明,婶子知道你喜欢吃馄饨,也喜欢吃虾米,看,我为你准备好了一瓶虾米,正等着你呢!”瞎婶说着从灶台搁板上取下装满虾米的瓶子,塞给我。
我心里升腾起一股热浪,瞎婶非但耳朵好,心里也亮堂着呢……
步步清风摘自《少年文艺》